趙 剛
如果只是將博卡薩看作是一個掌握軍政大權的流氓、一個心智不健全的瘋子、一個不知羞恥的混蛋、一個獨裁專制的暴君……這樣解讀歷史,未免失之簡單,流于膚淺。
縱觀數千年人類文明史,就是一部將“統治者關進籠子”還是將“人民大眾關進籠子”的政治博弈的歷史。把“統治者關進籠子”體現了民主與法制,而把“人民大眾關進籠子”則是暴政與獨裁專制。衡量一個社會和國家的進步與文明的尺度其實很簡單,就是看一看究竟是誰在籠子里,是統治者還是老百姓。
為什么要把統治者關進籠子里?
人類進化與文明的歷史告訴我們。統治者很容易變成比獅子老虎更兇殘的猛獸。與統治者相比。被統治的人民雖然也會揭竿而起,嘯聚山林,但多數情況下,他們隨時會成為獅虎的犧牲品。
不難發(fā)現,一旦把統治者關進籠子里,他們身上的獸性就會少些,人性也會多起來。相反,如果任由統治者在籠子外面逍遙自在,他們的人性就會隨著獸性的膨脹而越來越少。
博卡薩曾自詡為“百獸之王”。在他心目中,手中的權力是老子靠槍桿子打出來的。既然如此,老子不但要坐天下,而且還要終身世襲,代代相傳。在一次接待外交使團的會晤中,博卡薩表現出對西方民主政治的極大輕蔑,他認為統治者需要的就是強權與暴力,而民主選舉就等于將權力拱手相讓,絕對是無知和可恥的。他宣稱,更描終身總統制,只有這樣,“才是國家政治生活中的正?,F象,你看我們非洲草原上的獅子。它不就一直是百獸之王嗎?人為什么不能跟獅子學學呢?”
對于一個喜歡在籠子外面的統治者,法律對他而言只是肆意奴役民眾、維護自己利益的工具。作為最高統治者的自己則是“和尚打傘——無法無天”。在一次非洲各國首腦的聚會上,另一位非洲國家的總統告訴博卡薩,自己正為如何協調總統與內閣之間的關系而苦惱發(fā)愁,博卡薩聽后竟然笑了起來:“哈哈,你不是有槍嗎?你拿著槍頂著那家伙的腦袋,把他抓起來,解散內閣。不是什么都解決了嗎?”
的確如此,1967年至1977年。博卡薩改組政府二十多次,撤換總理四次、外長八次。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不放心,感覺手中權力仍有喪失的可能。于是,他借機逮捕、法辦與自己政見不同者,施以酷刑,有些竟被割耳朵、挖眼睛、割生殖器!甚至連自己的兒子,博卡薩也不放過。1977年國防部長被無辜撤職,他將軍權交給兒子掌管。誰知僅僅一個月,因兒子對加冕典禮有不同的看法,博卡薩就以“陰謀罪”將兒子逮捕,并要處以死刑。經王后苦苦哀求,才免于一死,被驅逐出中非,永遠不得回國。
當統治者成為猛獸,人民必然成為其獵物,生命賤如螻蟻。博卡薩自詡為“雄獅”,也鐘愛獅子,于是在行宮旁修建了一座占地教百畝的獅園。不久,他發(fā)現園中的獅子都無精打采,于是,忙叫來內務大臣蒙佳比爾詢問緣由。內務大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回答:“因為獅子總是喂養(yǎng),沒有野外搏斗,故而倦怠?!?/p>
“沒有搏斗?怎么才算是搏斗?雞、兔這樣的活物獅子根本不費吹灰之力,那人怎么樣?”博卡薩自言自語。
內務大臣聽后險些嚇昏過去,用活人喂獅,只有在奴隸制的古羅馬才會有,中非畢竟是二十世紀的共和國呀!但是,博卡薩一意孤行,將監(jiān)獄中幾十名囚犯分別扔進獅園。當囚犯被獅子咬得血肉模糊,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時,博卡薩卻呷著冰鎮(zhèn)的梅汁,在一邊饒有興趣地欣賞人獅爭斗。
雖然國家和統治者的存在是歷史的必然。也是組織與馴化人類從野蠻走向文明的手段,但人類在向文明不斷進化的進程中,卻發(fā)現了歷史的悖論:當用國家這個暴力機器控制普通民眾身上的野性時。這個提升自己文明的工具卻異化成為禁閉自己的“籠子”。而那些被自己推舉上臺的統治者卻站在“籠子,之外無人馴服。作為人而言,并不會因為具有了統治者的地位?;蚴钦賳T的身份就會自然而然地喪失獸性,依然需要不斷馴化。可是,當國家機器只是用來約束普通人的野性時,一旦統治者本身獸性發(fā)作,誰來把他關進籠子里,約束、制止他的瘋狂呢?
如何將統治者關進籠子,幾千年來,人類為此不斷苦苦探尋,甚至付出了血的代價。
(本刊有刪節(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