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華

我和水的感情

我成長在一個簡樸的家庭。我家簡樸，因為我爸簡樸。我爸爸已經(jīng)去世八年了。他臨走時跟我說了很多話，如今我最常想起的，卻是“多喝水”這三個字。

這句話他從我小講到我大。每次他看我有什么不對，就叫我多喝水。甚至當他病重躺在床上接受化療，看到一旁的我氣色不好，仍是用手虛弱地指著我，要我“多喝水”。

他對水的執(zhí)著，還不止于飲用水。1992年，我去加州讀書，買了一輛破車。他念念不忘的，還是要我一定給水箱加滿水。

在他心中，水可能是治療一切的靈藥。雖然喝水最后并沒有治好他，雖然病到最后，他自己也不愛喝水。

現(xiàn)在我喝水，特別是要站定喝一大杯時，我常想起他。

也許是因為他，我對水研究得特別勤，對省水特別仔細。

重復使用的“中水”

為什么要省水？因為水是稀有資源。今天，全世界還有11億人（約占全球人口的16％）沒有干凈的飲用水，每天有4000名兒童因為喝到臟水而死于霍亂、傷寒和痢疾。

因為缺水，所以要重復使用。于是有了“中水”（“Gray Water”，又稱“灰水”）的概念。中水是廚房、浴室、洗衣機用過的水。最會用中水的城市，是紐約。

我在紐約五年。住在曼哈頓島南角的小小區(qū)“炮臺公園市”（Battery Park City）。雖然名字中有個“市”，但這不是一個城市，只是一個住宅區(qū)。這里是紐約第一個裝設了“中水系統(tǒng)”的小區(qū)。

系統(tǒng)分兩部分：第一部分在空中花園。水塔收集雨水，過濾后灌溉大樓的植物。第二部分在地下室，住戶的中水送到這里的水池，經(jīng)過游泳池規(guī)格的清潔后，再送回住戶的馬桶。馬桶用水占家庭用水的30%，但不需要用跟洗臉一樣的自來水。我們馬桶省水，那11億人中就有人有水喝。

習慣，省大水

亞洲大部分住家還沒有“中水系統(tǒng)”，但可以用更簡單的方法省水。早上起來。我喜歡一邊刷牙、一邊想今天要做什么。這樣刷了三分鐘，水也跟著流了一大桶。關水龍頭是舉手之勞，我強迫自己說到做到。

水會一直流的另一個地方是浴缸。以前我喜歡泡澡，直到我發(fā)現(xiàn)泡澡不但比淋浴多花時間，所用的水也會增加兩倍。夏天不需借熱水澡取暖，我重拾了學生時代沖冷水澡的好習慣。

我看過一則報道：一名美國德州的樂活族在冬天沖熱水澡時，會放一個桶在腳邊，只為了盛從蓮蓬頭噴出、由熱變冷的水。洗完澡后，他提著半桶冷水去澆花。

我沒有像他這么認真，但也懂得當省則省。

為了省水，縱使是淋浴的蓮蓬頭，美國政府也規(guī)定每分鐘流量不能超過9.5公升。至于一般水龍頭的省水法，是套上約八十元人民幣的接頭，經(jīng)過接頭出來的水看起來豐沛，其實是空心的。滿足了我們喜歡水量大的心理需求，同時也達到省水的目的。

美國的省水科技也許最先進，但菲律賓的省水方法最浪漫。2004年1月，首都馬尼拉旱災，政府環(huán)境部的官員發(fā)起“兩人同行、一人免費”活動（名字是我亂掰的），鼓勵夫妻或情人一起洗澡。節(jié)省用水。這活動平時大家就樂此不疲，缺水時當然更是“舍生取義”！旱情過后，我猜想菲律賓多了不少baby。

這些各式各樣的省水方法，都是為了讓我們未來還有水可喝。未來的我，也會變成爸爸。我會把我爸爸寫給我的信交給我子女，把這個光榮的家族傳統(tǒng)傳下去。我們家很平凡，只留下一樣祖產(chǎn)。這樣東西很簡單，就是“多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