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續(xù)增
中國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是洋為中用的結果,可名之中體西用。如果把它做到極致,其風險就是“王安石陷阱”即:政府以自己的意志完全“代行”市場機制,短時間看,很有快感,時間長了,必將導致經濟破產。其病原是官僚體制的自我惡性膨脹。
現(xiàn)在許多學者都擔心的現(xiàn)象,如國企改革停滯,國企中的壟斷大鱷天價拿地,以及行業(yè)協(xié)會壟斷海外采購,其本質都是“王安石主義”在現(xiàn)代社會的再版。
在西方人的“純資本主義”(將出任日本首相的鳩山田紀夫稱之為“市場原教旨主義”)社會里,西方人一直像信奉耶酥基督一樣地尊奉市場法則,政府也只在其中扮演運動員的份。自從他們發(fā)現(xiàn)政府必須在某個特定的時候不得不逾距跑進運動場充當裁判員(否則游戲就玩不下去了),此時他們發(fā)現(xiàn),中國人的“王安石主義”很好用。把“王安石主義”恰到好處地用在資本主義經濟體系里,就是“科學資本主義”的準確定義。
眼下西方人特別關注中國人的“政府調控”,這讓他們開始有點懷疑自己的社會價值觀了。這個發(fā)展趨勢的風險,是哈耶克警告過的“奴役之路”。當基本民權在政府淫威的面前倒下的時候,就會滑向國家社會主義(即“納粹”)的深淵。
以上兩種趨勢雖在拉近中西兩大文明體之間的距離,但在可預見的未來不會融為一體,因為它們是兩個不同的基本理念的產物。盡管如此,有歷史責任感的學者應當早早地應予關注。這就是本文的宗旨。
恰到好處的政府調控與充分有效的市場機制的相互結合,就是“科學資本主義”的精髓。但政府依據(jù)怎樣的制度設計來做到那么理想的程度,僅靠實踐和總結是不行的,需要拿出有創(chuàng)見的宏大理論,這就是把問題引向了更難更深的層次,也就到了本文所難以論及的深度了。
借助文化傳統(tǒng)的優(yōu)勢和計劃經濟時期的實踐經驗與教訓,中國的經濟學家們應當在這方面先行一步并有所建樹。
什么是“科學資本主義”
什么是“科學資本主義”?這個新奇的名詞含有怎樣的意義?這是首先要向讀者交待的。請不要向大家熟知的另一個名詞“科學社會主義”方向聯(lián)想,與“科學資本主義”含義相近的詞是“科學主義”。
雖然“科學”是個褒義詞,但科學主義卻是一個貶義詞,意思是將人類以往的認識和經驗,主觀地應用于對未來的認識和對社會生活安排中。最典型的例子是人類把自然選擇的原理應用于社會管理中,將劣質人口或“無社會價值”的種群予以人工淘汰,其后果不用贅述是違反基本人道的。
筆者這里所說的“科學資本主義”是一個中性名詞,它既不是一種標榜,不是去宣揚一個主義(如“科學社會主義”那樣),也不是一種貶損(如“科學主義”那樣),而是面對一種世界性的大趨勢,以十分冷靜的一個概括,用來向人們展示出筆者在縝密的思考之后的一種判斷。
筆者認為,當今世界現(xiàn)代化演變的趨勢,是以自由競爭為最主要特征的資本主義,在進入到信息化時代以后,它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難以回避的阻礙,從而出現(xiàn)了前所未遇的危機。具體講,就是完全自由競爭的市場原則,需要在最近一段時間進行一個“必要”的修正。
信奉完全自由競爭資本主義的思想家們認為,只要執(zhí)著地固守“自由競爭”基本原則和認識底線,無論經歷怎樣的磨難,歷史上和今后的各個發(fā)展階段的各種經濟危機都能最終得到化解。“市場理性”能夠指導人們迎來社會資源的最佳配置,最終達到自然資源和社會資源最合理的開發(fā)和消費。
但是,發(fā)生在2008年夏季的這場全球性的金融危機讓上述思想家們“集體失語”,人們眼睜睜地看著最虔誠地信奉自由競爭資本主義信條的美國,它的政府也在市場外部坐不住了,要動用政府力量干預由上帝之手操控的市場經濟了。它將以政府的行政力量獲取的7000億美元用來“救市”,這只“看得見的手”成為美國建國200多年來對市場經濟最肆無忌憚的干預。人們怎樣評價這個將一個非市場主體的力量參加到市場活動中來的行為?按習慣說法是“政府干預”。是的,這種作法是一種干預行動,但是給這種行動賦予正當合理性的理論還沒有名稱。我則認為,應當給這種違反常規(guī)的干預行為予以認可的理由,應當把它稱為“科學資本主義”。人們普遍認可這種做法的本意,是因為美國政府正在維護市場經濟的最根本利益——不要讓經濟“崩盤”,但此種手法本身是“違規(guī)”的,因為作為非市場主體的政府實體本無權這樣做(政府采購之類的行為是政府以消費者的身份進行合規(guī)的市場活動,與上述行為完全不同)。
因此可以用這個案例的方式,這樣地進一步描述和定義一下我所謂的“科學資本主義”:“科學資本主義”是政府行為的一個新的信條,即當政府認為市場經濟可能出現(xiàn)重大危機時,當市場已經出現(xiàn)經濟危機而用“無為”的對策方式無法看到經濟體盡快走出危機時,當政府以“超人”身份自認為市場機制出現(xiàn)“失靈”征兆時,政府以非市場手段插手市場的非正常交易活動,這種政府行為的根據(jù)應當被叫做“科學資本主義”。之所以冠之以“科學”二字,是因為政府認定:在此時,如果不以理性對自然秩序予以修正,雖然最終也能走出危機,但是眼下的各個市場主體以及人們所信奉的價值觀都將在短時間內受到傷害。當此之時,須要付出代價,那就是政府將上帝推開,讓他暫時“掛職”,自己主動“犯規(guī)”,赤膊上陣干預市場。
科學資本主義不同于壟斷資本主義和國家資本主義
我為什么一定要標新立異創(chuàng)造“科學資本主義”這個詞呢?我的回答是因為以前現(xiàn)成的類似的舊詞都無法準確地說清楚當今世界剛發(fā)生的這些事情,比如“壟斷資本主義”、“國家社會主義”。
“壟斷資本主義”指的是一種經濟行為,是大額財團或金融家們結成聯(lián)盟操縱市場,以攫取最大的利益。列寧曾把早期的個別現(xiàn)象如“托拉斯”、“卡特爾”、“辛迪加”的產生作為壟斷資本主義已經形成的依據(jù)。那時也確實有這樣的趨勢和現(xiàn)象,如果任其發(fā)展,所有中小企業(yè)都將消失,真正的市場也不復存在,商品價格也就取決于寡頭們的隨心所欲了。如此,資本主義也就真如列寧所說進入“壟斷的、垂死的階段”,最后的消亡也就不遠了。但是,那時的資本主義并未如列寧所預言的那樣,他們及時地采取了措施,克服了那個趨勢,這就是“反壟斷法”的產生。而這樣做的主體正是政府,這說明自然的“資本主義現(xiàn)象”(自由競爭的市場)可以為人類理性所把握、克服其內在的“野性”。因此,“壟斷資本主義”無論是含義還是行為主體,都與“科學資本主義”完全不同。
而國家社會主義的“行為主體”則是政府,其歷史上的案例是德國的國家社會主義,即“納粹”。一旦一個資本主義國家因為某種原因走上此路(如德國的民族復仇和日本民族由卑微而產生的民族狂妄),就使得問題進入了另一個巨大的話題。法西斯德國和戰(zhàn)前日本的政府在希特勒的“國家社會主義”和日本法西斯的“八紘一宇”思想的統(tǒng)御下,兩個國家的經濟都成了國家政治的一個部門,隨著政治形勢的發(fā)展,其民族經濟必將成為那些狂人們的殉葬品。這是兩個“走偏”的案例,簡短說,就是政府“弄權過度”,權力成了政府服用的“毒品”,以致政府無限制地將某些狂人的目標強加于社會,從而導致本民族和外部世界的沖突和災難。
“科學資本主義”還只是在民主政治框架內的政府職能的“擴權”,而國家社會主義則已蛻變?yōu)閷V普蔚臒o限度地任意施加了。
中國的改革開放與“科學資本主義”
在美國政府從一個方向上開始嘗試以“科學資本主義”手法修正傳統(tǒng)的典型的資本主義的時候,中國政府所推行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實際上是在同一座山的背面逼近“科學資本主義”所要達到的目標,只是它們的方向相反,目標卻一致。中國人許久以來,就一貫不信奉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歷史也從來沒有真正地實施過那個主義。但是,改革開放以來的各種措施,在本質上都是把中國政府對市場運作和公眾的經濟行為的無條件干預逐步收斂,官方說法叫“國退民進”簡政放權。最明顯的標志是把社會財富和資源的定價機制逐步還給市場。但距離社會財富價值完全由市場形成的那一天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因為我們的許多方面:勞動、自然資源、土地歷史上和現(xiàn)實中充分的市場從來沒有存在過?;诖?才會催生一大批一夜暴富的市場弄潮兒,同時也給某些靠近市場的部門的政府官員造就了極輕易地進行權錢交易的機會。
對中國政府和美國政府從不同方向上向著“科學資本主義”這同一目標前進這一現(xiàn)象進行認識和判斷有什么意義呢?我認為,這首先可以促進我們中國人對長久以來在頭腦中形成的“萬惡的資本主義”概念進行必要的修正。
資本主義,從本質上來說不是任由一個什么壞蛋或一群吸血鬼,用來對勞動人民進行殘酷剝削和壓榨的工具,也不是由一個反動的理論家創(chuàng)立的一套“壞”的經濟理論,而是西方世界在文藝復興運動以后自然形成的一套商務行為規(guī)則。人們,尤其是中國人,長久地浸淫在無聊的道德說教中,把從社會中獲取最大利益的行為視為“不義”看成貪婪,最形象的說法叫“無商不奸”。中國的儒家文化氛圍中產生不出亞當?斯密那樣的思想家,也永遠不會有人能像他那樣認識到這樣一條道理:每個人如果以勞動的方式在不“犯規(guī)”的情況下向社會謀利,并尊重他人有相同的謀利權的時候,社會就形成了人們所說的資本主義文化氛圍,盡管這會造成貧富差距的加大,許多人認為這使得社會變得“不公”,因而“嫉妒心”常常讓人們產生仇富心理。一句話:資本主義與科技發(fā)展程度無關,也不是人類社會的一個必然的發(fā)展階段,而是一群人依據(jù)一套生活原則所催生的一種文化氛圍。
我一直就這樣定義資本主義。
當我們中國人開始認識資本主義的時候,往往都看到它的“丑惡”的一面,而一百年來的社會實踐,讓中國人逐步認識到它合理和有用的那一面。當中國人在承諾加入WTO的時候,實際上就認可了資本主義這一西方人所發(fā)明的偉大的文化成果。但在中國,兩千多年來的“政府主導型”社會生活組織原則所生成的中國文化傳統(tǒng),即“中國特色”,仍然在中國社會中發(fā)揮著很大的影響,而這種文化傳說統(tǒng)與資本主義的基本原則格格不入的,其基本的沖突,在于產權的歸屬問題。僅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一個原則,就讓土地權利和所有自然資源失去了商品本性,而“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又讓社會勞動無法形成真正調節(jié)人們社會行為的勞動價格機制。這兩項基本原則對市場無法形成至關重要的基礎商品的合理的定價機制,資本主義從根本上也就無從談起了。
“駕馭價值規(guī)律”與“科學資本主義”
思路至此,讓我想起了一個曾經引起廣泛爭議的學術問題,那就是關于“駕馭價值規(guī)律”的有關爭議。
1992年在財政科學研究成果徐州定稿會上,我曾經就這個問題冒昧地討教過老一輩財經理論權威許毅先生。創(chuàng)立并極力主張“駕馭價值規(guī)律”這一說法的許老簡單而干脆地回答道:“怎么不能駕馭?我們可以不必從自己的市場上形成商品的價格,只要認真研究一下西方人的市場活動,就不難找出我們所需要的價格信息,拿來應用就是了?!碑敃r,我聽了口服心不服(我也有中國人“畏大人言”的毛病),但還是覺得有一定的道理。現(xiàn)在看來,這個問題的關鍵部分在當時的實踐中還沒有明顯地呈現(xiàn)出來,因此無法繼續(xù)爭辯下去。
以當時中國的經濟規(guī)模,中國的GDP,中國的商品影響到世界貿易的程度還很低,大宗的商品,如石油、鋼鐵、天然氣、鐵礦石等,絕大多數(shù)的物流都發(fā)生在西方發(fā)達國家企業(yè)之間,我們中國很容易地就能將“國際價格”來引入到當時中國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中來。但是,當中國發(fā)展到今天的程度,許多基礎性的商品(如上述的鋼鐵、石油),中國成了重要的買主或賣主,我們與別人的交易極大地影響該商品在整個世界的供求關系的時候,“定價機制”失去了自由競爭這個前提,其價格的確定就成了問題。因此,我們從巴西和澳大利亞大宗進口的商品鐵礦石,從俄羅斯、委內瑞拉和中亞各國進口的石油,以及我們的大宗出口商品(玩具、服裝、小商品、鋼鐵制品等,以及眼下正打得歡的“輪胎仗”),它們的價格形成方式就進入了盲區(qū)。對方于是就耍起了賴,以“反傾銷”法來對待我們。我們對來自西方和日本的反傾銷舉措很是惱火,但是也很無奈。即使告到了WTO,由于我在前所說的“市場定價機制”的缺失,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從歷史上看,當資本主義二百多年以來一路高歌猛進的時候,“資本主義者”從來都是世界性的主要商品銷售者或傾銷者,“價值規(guī)律”是他們的護身法寶,也正是這個“規(guī)律”讓今天的世界經濟格局得以形成。如果現(xiàn)在再去請教許老這同一問題,不知他將會為“駕馭價值規(guī)律”之說做怎樣的新的解釋了。
僅把當前西方的危機看作是金融危機是不全面的。而今,我們中國人來了,這給他們出了難題:我們作為大買主,采購意愿稍一透露,世界上該類商品的價格應聲暴漲(如鐵礦石等基礎原材料),我們銷售行動剛一展示,各國“反傾銷”的市場大廳馬上關閉,前者造成“有價無市”,須反復地艱難地談判協(xié)商,也難以奏效(因為機制已經缺失),而后者,就自然會形成各種各樣的保護主義孤島。長此以往,都會給世界經濟的發(fā)展(眼下則是走出低谷)帶來不利。已成為龐然大物的“中國制造”的夢魘確實讓不少原本是西方人的強項(最顯著的是鋼鐵、造船、紡織)的領域變成了“落葉長安”??梢栽O想,長此以往,當那些人們在支撐西方人飯碗的行業(yè)(如汽車、飛機制造、金融業(yè))再接連成為我們中國人的“新勢力范圍”時,世界經濟將進入下一個看不到盡頭的嚴冬。
這就是我在思考本輪金融危機時,不由得想用“科學資本主義”這個基礎判斷來敲一敲警鐘的由來。
西方人是用高科技為手段來應對新興市場國家的崛起的,他們也在同一過程中創(chuàng)造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現(xiàn)代世界,并獲得了作為成功者的文化優(yōu)越的“快感”。以電腦的發(fā)明和衛(wèi)星的應用為背景的信息產業(yè)、互聯(lián)網(wǎng)產業(yè),以核能為代表的新能源產業(yè),以生物科學為龍頭的現(xiàn)代農業(yè),以重化工科研成果催生的新材料產業(yè),所有這些高科技新領域,一方面可以說是西方人半個世紀來開拓出的“新大陸”,從另一角度來說則是被我們這些“能吃苦”的后進民族逼上的“絕境”。他們身處“絕境”之后的一個“后果”是,一旦在他們前面沒了路,即沒有突破性的重大發(fā)明所創(chuàng)造出的新型產品時,世界性的經濟危機就會發(fā)生,我據(jù)此而認為,這才是源于西方最發(fā)達國家的本輪經濟危機的最深層次的原因。而造成這樣后果的就是引發(fā)“科學資本主義”對自由競爭的老的資本主義理論提出挑戰(zhàn)。而無論是房利美、房地美的“次貸危機”,還是麥道夫導演的驚天大騙案都只是在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的環(huán)境中,政府對市場監(jiān)管不到位情況下爆出的個案,絕不是造成危機的原因。這更進一步說明,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市場經濟在呼喚“科學資本主義”的產生,呼吁它出面來解圍以應付場面。
我們當然不愿意看到這樣的結果,這不是我們發(fā)展本國經濟的初衷,我們真不愿意看到西方人的一個一個行業(yè)走向沒落,因為他們的這種沒落也意味著我們在短期內的發(fā)展逐漸失去了方向和趕超目標。
解鈴還須系鈴人。因此,我認為,應當有越來越多的經濟學者開始從經濟領域之外來尋找對策了。我認為,我們的市場經濟的中國特色,就是我們的儒家文化對當今社會發(fā)揮的巨大影響。這就要說說中國“科學資本主義”的儒家淵源了。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當我們信心十足地宣稱“資本主義已經日薄西山”、“敵人一天一天爛下去”的時候,他們正在醞釀著一個新的碩果——信息經濟時代。當我們打開門開始走向他們時,他們卻進入了前途莫測的“百年未遇的危機時代”,這是怎么回事?怎樣從哲學的深度看待這一現(xiàn)象?
“科學資本主義”只能解一時的燃眉之急
依據(jù)斗爭哲學,只有對立和真正的競爭,才能激發(fā)人類的進步,平庸的“和合”,只能導致停滯。自然界生物的進化和西方世界這三四百年來的巨大進步昭示著前者,中國社會兩千多年來的止步不前是后者的真實寫照。
放下遠的說近的,西方人什么時候能真正走出本輪經濟危機?
我的判斷是:從小處看,什么時候中國經濟完成了“日本化”的時候,他們才有可能開始從危機中走出來。那時中國人的生活質量已得到顯著的提高,從而成倍地增加“中國制造”的生產成本,西方人也就開始從難以接受的“價格挑戰(zhàn)”中解脫出來,步入平靜的穩(wěn)流發(fā)展時期。這一點,正像日本在80年代來日元大幅度提價以后,西方人才從“日本奇跡”的驚愕中松口氣,從而迎來他的最為得意的信息經濟時代,恢復了自信。從這個意義上講,為了幫助西方人,我們也應當做點什么,那首先就是:讓多數(shù)中國人真正地富裕起來,走出“窮日子窮過”的歷史,并盡快結束“富日子窮過”(例如有了錢就買美國國債)的過渡時期。一個能最快見效的政策建議,就是把我們的兩萬多億的外匯儲備,更多地盡快地用來提升中國人的社會生活質量,從根本上提高中國人的勞動成本——這不但能讓西方人松口氣,也能使中國人獲得超越生活的動力,進而發(fā)展我們的文化,并以其成果貢獻人類。當然能把這筆錢“消耗”得好,對中國政府來說,也是一門極難的學問和藝術。
那么從大處看,西方經濟何時復蘇,或者說獲得新的生機得到發(fā)展?
我認為,這取決于兩點,第一,西方人能否不斷地拿出與電腦、互聯(lián)網(wǎng)技術、新材料革命空間技術和生物科技相媲美的新的偉大科技成果了;第二,是西方人何時能拿出突破性的現(xiàn)代經濟理論成果以解決好政府與市場的關系,而不能僅僅用稍帶性質的“市場監(jiān)管”來權宜應付。
先說這第一點。我覺得,我們不應諱言,自16世紀以來,世界和人類的劃時代進步都是由西方人不斷努力探索才創(chuàng)造出新的文化成果的結果。在現(xiàn)代,新的世界經濟周期將更緊密地與新科技的大發(fā)現(xiàn)相關聯(lián),沒有了后者,世界經濟都將進入一段時間的相對“停滯”的發(fā)展階段,如果再加上人類自身數(shù)量的無控制的盲目繁衍,那是產生危機的原動力。例如,這次經濟危機就是中國人帶著人類1/5的人口“入籍地球”的結果,對穩(wěn)步發(fā)展很長時間的西方來說,由于今后不會再有這么一個大的“人口決堤”事件發(fā)生(中國加入WTO),所以我判斷,在消化掉中國人口問題以后,一個世紀之內世界經濟將進入一個相對的穩(wěn)流期。此輪問題獲得最終解決結果的前景取決于:中國的土地資源何時實現(xiàn)資本化,中國的勞動資源何時徹底實現(xiàn)商品化,中國的大多數(shù)企業(yè)何時能徹底地轉化為“唯利是圖”的獨立市場法人,而有如此三者,則要求中國對政府行政資源改造,中國家庭的人口觀念的改變和企業(yè)制度的改革必須有突破性的進展,而西方人能否創(chuàng)新出“新玩意”則是本答案的另一個提示。
從這個角度看,G2之說為什么讓人們炒得那么火熱才能得到解釋,因為它能引起幾乎所有人眼球的最深度的原因正在這里,即:美國的“科學資本主義”實施到何種程度,實施到什么時間,而中國何時走出“科學資本主義”階段,將自身融入到自然的秩序中。
中國儒文化的提醒——現(xiàn)代政府經濟職能的界定
本輪的經濟危機雖能發(fā)于美國,但其發(fā)韌處和最終解決的關鍵卻在中國。我認為,是中國的儒家文化的信條在最深的地層中引發(fā)了本輪世界上的經濟危機。問題的精髓是政府在何種程度上、并以何種方式干預市場。
依據(jù)儒家文化的一個最基本的信條,“大丈夫”的最高生活理想,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其最高境界是按照儒家理論“重新安排的山河”,當然操控市場和各種干預社會公眾的經濟行為也就必然是其中的應有之意了。中國歷史上出現(xiàn)的幾次“盛世”,頂多只做到“治國”那個檔次就開始走向沒落,即使在可稱雄天下的清朝乾隆年代,也沒有走出國門實施“平天下”。而今,依照中國人祖先的人生哲學,我們已經做得空前充分了,開始從歷史上最輝煌的程度有所突破了,即嘗試著“平天下”了。由于文化上的差異,西方人只在苦澀中莫衷于是,而最了解中國的日本人已經開始看出點“門道”了。
據(jù)日本《每日新聞》2009年8月10日笠原敏彥的文章(題目為《東西價值觀的相克》),他認為,中國人已經開始了“向西方發(fā)起價值觀攻勢”。他說:“……與個人主義和自由主義有著區(qū)分的儒教等亞洲價值觀念今后必然會更加興盛。世界正在由西方文明操縱的時代轉向文化相對主義的時代?!?據(jù)2009年8月11日《參考消息》)
中國人不是以武力去“平天下”,而是在自己也未加準備的情況下,以儒教的觀念邁開了“平天下”的步伐。其中最讓西方人驚愕的是:由政府主導的中國經濟之所以能在世界性恐慌中談論“百分之七還是百分之八”,可見中國人不但能“改變已經發(fā)生扭曲的國際關系”,而且在提醒西方人:中國政府應該不會側身于市場之外,今后會更積極地干預市場,中國人管這叫做“調控”,而“調控”遠遠比“干預”來得更積極主動一些,可以說“調控”的含義是:無條件地全面干預市場。
但是,筆者也對將來的某個時刻懷有擔憂,從來不含現(xiàn)代金融理念的中國儒家文化,一旦主宰了今后的世界經濟格局,如果不能推出像金本位那樣取自自然的價值原素(“充分自由的”市場則有此功能,而那個市場為儒家文化所不容),如果不能“制造”出美元那樣既方便靈活又數(shù)量上恰到好處的用于流通和儲存手段的新的貨幣,今后的世界經濟的基石又將如何存在呢?
整個地球會不會又進入類似中國春秋戰(zhàn)國時代那樣的“無義戰(zhàn)”格局呢?當然,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真刀真槍的戰(zhàn)爭,而是“貿易戰(zhàn)”、“制裁戰(zhàn)”,或者是“價格戰(zhàn)”和在WTO框架下的“口水戰(zhàn)”。
作為中國人,我為中國能以這種方式走向世界而感到自豪(畢竟徹底地結束了曾經的屈辱時代),但是卻認為中國儒家文化的局限性也決定了:中國沖擊波給世界帶來的只是“震撼”。應對那個“震撼”,西方人可以用我的“科學資本主義”說法來理解和自我安慰,但那是一道沒有答案的難題,最終,世界經濟持續(xù)發(fā)展的問題還應當在“自由競爭”的原則下獲得解決,因為,那才是“優(yōu)勝劣汰,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在人類社會中的折射和演化。而按照中國儒家文化“平天下”的原則(即由政府出面組織社會生活的主張),只能把世界引入類似過去中國兩千年以來的平庸時代。
我認為,中國的儒文化對當今世界的最大意義,是逼迫經濟學家們拿出新的理論成果來,這個成果應當包括這樣的內容:政府與市場之間的關系與邊界,政府應當以何種方式對市場發(fā)揮非經濟性質的作用。而這樣的內容是包括凱恩斯以及薩繆爾森都在內的學者都從來未涉足的處女地。借助文化傳統(tǒng)的優(yōu)勢和計劃經濟時期的實踐經驗與教訓,中國的經濟學家們應當在這方面先行一步并有所建樹。
(感謝王少華副教授、實習編輯孫麗雅對我寫作本文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