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弦夜

[一]

你曾經(jīng)是我的信仰

“凌在昔你給我出去!立刻!”坐在桌前看書的凌微爾突然轉(zhuǎn)過身,惡狠狠地對我說。見我沒動,就連扔帶扛地把我推出房間,砰地關上門。我在緊閉的房門前站了會兒,呆呆地走了。我只是想說問她借本書?？闪栉柨偸沁@樣,不給我說話的機會就拒我千里。

是的,你沒猜錯,我們是姐妹。凌微爾是我的姐姐。

但凌微爾從來都不讓我叫她姐姐,她說:“凌在昔你給我聽著,你要叫我凌微爾,我不比你大多少,我只比你大幾分鐘而已。你不可以叫我姐姐?！彼f這話時眼睛直筆筆地盯著我看,見我愣住了,從嘴角扯出一絲不懷好意的笑,用手摸摸我的頭發(fā)似乎很滿意地晃回了她的房間。

當然,這只是凌微爾強勢表現(xiàn)的萬分之一。她說,我是姐姐,我要這個,那個給你。我那時候很笨,從來都不會對凌微爾說一聲不。記得小時候有個鄰家小男孩想要搶凌微爾的糖,但凌微爾,硬生生地用她的細胳膊把男孩的頭打腫了一塊,嚇得那個可憐的男孩子哭著回去找媽媽。當然,凌微爾什么事也沒有。因為誰也不相信瘦弱的凌微爾會把別人打哭。但在我的記憶里,她從來都是那樣強悍的姿態(tài)。

十歲的時候,凌微爾對我說:“凌在昔,你要給我送生日禮物啊!”結(jié)果生日那天,凌微爾送了我一把鎖。當我低著頭把賀卡送給她時,她笑得花枝亂顫的樣子讓我很驚訝,我看著她,像在看一個怪物一樣。當然,這個比喻我沒說出口,否則她絕對會像揍那個男孩子一樣對我。我相信她一定會的。

她說:“凌在昔你怎么那么可愛,一點都不像我的妹妹,送的禮物都那么沒創(chuàng)意。”

我用牙齒緊咬著下唇什么話都沒說。因為那個時候凌微爾對我來說是一種權威的存在。我只是羨慕她,她是我的信仰。

[二]

你站在我向往的高度

凌微爾比我早來到這個世界似乎就注定了她占據(jù)一種權威。她的性格,她的氣勢,她的成績,她的長相。不得不說,從小到大,她都一直比我優(yōu)秀,她都一直站在姐姐的位置上俯視我。

爸爸媽媽也似乎更偏愛凌微爾。我知道,如果是我,也會選擇什么都好的凌微爾。

我從房間走出路過陽臺時看見凌微爾坐在窗前發(fā)呆。陽光下她長長的睫毛附著層微暈的光,精致的側(cè)臉有著被模糊的輪廓和清晰的笑。

我低頭轉(zhuǎn)過身看見鏡子里的自己,圓圓的帶點嬰兒肥的臉。我真的一點都不像凌微爾。當她的眉宇日漸清晰的時候,我似乎依然是個籠罩在混沌氣息中的小孩子。

凌微爾,你站在我向往的高度上,我甚至抬頭也只看見山頂上你的身影模糊成一個黑黑的點。凌微爾,什么時候,我們才能像其他姐妹一樣沒有這么大的隔閡呢。有時候,我也會抑制不住地討厭她。凌微爾,為什么你不能像其他姐妹一樣和我好好的,為什么你不能讓著我,遷就我,為什么你總讓我覺得很討厭。

[三]

在心里膨脹的越來越討厭

據(jù)說每個女生的決裂事件都來源于男生。但我和凌微爾不是。

我最初最喜歡的男生,林沐影,他站在我的對面不安地把腳尖在地上磨了很久。他說,凌在昔,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然后我打斷他的話,我說,我知道,我知道。

這個男生,他曾經(jīng)對我說,他說,凌在昔,我喜歡你,我會一直對你好。而現(xiàn)在他站在相同的位置上和我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個巧合,我說,你走吧,我不怪你,你又不欠我什么,你用不著說對不起。

我不知道為什么我一點也不難過,我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不是我的也就不去強求。

然后第二天我就聽到了他被拒絕的事,而女主角竟然是凌微爾。

我愕然。我也不知道當時我的心情。我可以接受林沐影的拒絕,可以接受林沐影選擇了凌微爾而不是我,但那一刻,我看見林沐影低著頭慢慢走的時候,他難過的樣子,我突然覺得無論如何我也不能原諒凌微爾了。我不能接受她拒絕了林沐影還把這件事傳的沸沸揚揚。

那些積壓的對她的討厭,在那一刻決堤。很久很久之前就不想當凌微爾的影子了吧。真的很討厭別人介紹我時加上的那句“她是凌微爾的妹妹哦”。只是一直缺一個裂口讓它們從心里溢出吧。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義無反顧的,決定,做回我自己。

[四]

我從來都不是

你另一種形式的存在

開始像個好學生一樣捧著書啃,下課時也忙著找人問不會的題。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我落下了很多東西,也第一次發(fā)現(xiàn)它們經(jīng)過我的大腦總能輕松被記住。原來凌微爾有的我也有。

我的成績開始直線上升,和凌微爾也越來越像,雖然我討厭這樣。

漸漸有人會在聽見我名字時說:“原來是她?！?/p>

凌微爾說:“怎么,腦袋開竅了?”我笑著看她,就像當年她看我一樣。我對自己說,哪怕為了夢想,也要全力以赴。其實我還是說錯了,到最后我才知道,我所謂的夢想,我一直沒找到。

[五]

你是陌生的你,你是溫暖的你

我和凌微爾考上大學的那天父母都很高興。他們在酒席間不斷聽見別人的祝福,臉上是通紅的喜悅。

我不喜歡熱鬧,覺得很吵,找了個角落坐下。凌微爾在這個時候走過來,她喝了很多酒,腳步有些不穩(wěn)。她遞給我一杯酒,她說:“在昔,我們干一杯吧?！彼谝淮芜@么叫我。她真的很高興。在這之前的一天,凌微爾舉辦了她的畫展,雖然規(guī)模很小,來的人也只是熟悉的人,但凌微爾很滿足。我記得自己看見凌微爾那些暗色調(diào)圖畫時的驚訝,我真的一點也不了解凌微爾。我突然想起我十歲生日送凌微爾賀卡時她說的話,她說:“凌在昔,你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嗎?”我確實不知道,我只知道超越凌微爾,卻不知道,凌微爾早就偏離了我想象的軌道,她要追求的,是她想要的,她一直都只是凌微爾,無可替代,無可超越。

凌微爾坐在我身邊安靜地喝完了那杯酒,她轉(zhuǎn)過身對我說:“凌在昔,你討厭我么?”她不等我回答,繼續(xù)說,“凌在昔,我曾經(jīng)討厭過你呢?！蔽也恢浪胝f什么,只是她臉上的表情,我一直以為那么堅強獨立的凌微爾不會那么悲傷。

“小時候你身體弱,爸爸媽媽就帶你到處尋醫(yī),把我留給鄰居。凌在昔,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可以常常占據(jù)在爸媽的懷里?？墒怯幸惶煳覀兒透改缸呤Я?你就緊緊地拽著我,死也不肯松手。我力氣比你大,也還是掰不開你的手。然后我也哭了。后來我覺得,你那么依賴我,我要保護你,因為,你是我重要的親人。”凌微爾哭了,可她還繼續(xù)說,她說,“我用自己的方式教你,我想讓你學會獨立。你記得那把鎖嗎,我是想告訴你,不要總是無條件相信任何人,給別人看你的一切。對于林沐影,你根本不知道他在背后怎么說你,他說你根本什么都不會,別人讓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把你說的一無是處。我拒絕他,我討厭他,因為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凌微爾真的醉了,她的頭輕輕靠在我的肩上睡著了,這一刻她那么信任我,她身上淡淡的酒精味熏出了我的淚。

[六]

你是我另一半的翅膀

凌微爾考上了南方的一所美術學院,她要為她的夢想繼續(xù)努力了,而我則去了北方。凌微爾走之前擁抱了我,我在她耳邊說:“微爾,為了夢想,我也會努力?！比缓笪铱匆娏栉栃α恕?/p>

凌微爾走之前送了我一幅畫,畫上的兩個女孩都只有一半的翅膀,她們緊緊地抱在一起。畫的右下角寫了幾個小字:我的夢想。我知道凌微爾想說什么,因為,凌微爾,你就是我另一半的翅膀。我想告訴凌微爾,你的夢想,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我相信凌微爾一定聽見了,因為,我們在一起,就是一對完整的翅膀。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