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建立在物質技術基礎之上的網絡詩歌,對中國詩歌的發(fā)展具有劃時代的意義。網絡詩歌在顛覆傳統的詩歌秩序的同時,自身也存在著諸多不足之處。在混亂無序的繁榮表象下,網絡詩歌的實踐表達了超越文本層面的話語權力訴求,擺脫了狹義的文體范疇而上升到了社會學的意義層面。
關鍵詞:網絡 詩歌 物質技術 社會學意義
當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中國詩歌承受著在社會轉型期被迅速邊緣化的巨大壓力時,互聯網技術進入了中國,其廉價、快速與作品發(fā)表門檻低的特性,使眾多詩歌愛好者重燃起創(chuàng)作與發(fā)表的熱情。詩歌借助網絡的平臺重現創(chuàng)作熱潮,成為世紀交替以來中國詩壇一件最令人歡欣鼓舞的大事。隨著互聯網技術在中國的迅猛發(fā)展,網絡詩歌呈現出蓬勃發(fā)展的態(tài)勢。據不完全統計,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到現在,先后有“詩江湖”、“詩生活”“詩歌網報”、“榕樹下”等數百個專業(yè)性的詩歌論壇或網站成立運行,注冊會員達上百萬人。加上各綜合類網站的文學/詩歌論壇、個人博客等非專業(yè)性的網絡載體,通過網絡參與詩歌活動的人數已無法精確統計。
網絡詩歌對傳統的詩歌創(chuàng)作、發(fā)表及消費方式的沖擊是顛覆性的。首先,網絡大大降低了詩歌的發(fā)表門檻。在互聯網技術普及以前,詩歌的發(fā)表主要依賴于種類、數量和版面容量都很有限的紙質報刊。而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以來,隨著商品經濟大潮的沖擊,文學在社會生活中被迅速邊緣化,純文學類出版物的生存空間受到極大擠壓,停辦、轉型、轉刊等一時此起彼伏,文學進入了生存嚴冬。原本在報刊中僅占據“刊余”地位的詩歌,在生存空間上更趨于萎縮。專業(yè)性詩歌報刊僅存《詩刊》、《星星》等少數幾家尚在苦苦支撐。而網絡詩歌從虛擬空間為專業(yè)或非專業(yè)的詩歌作者提供了發(fā)表作品的現實可能。注冊一個網頁,登陸一個論壇,便能在短短幾分鐘時間內將自己無法在報刊正式發(fā)表的詩歌作品“粘貼”上去,對那些鐘愛詩歌創(chuàng)作卻又苦于發(fā)表無門的作者來說,無疑具有很大的誘惑力。較之于傳統方式發(fā)表的詩歌,網絡詩歌首先在數量上占據了壓倒性的絕對優(yōu)勢。其次,網絡詩歌大大豐富了詩歌創(chuàng)作的風格與內容。在傳統的以紙質媒體為主要承載手段的年代,由于嚴格的編輯審查制度和編輯者個人的愛好取向,導致許多詩歌作品無法見諸紙端。而網絡則消彌了這一硬件障礙,各種風格及內容取向的詩歌得以不受限制地涌上網頁,在客觀上也起到了探索詩歌新理念、新技巧及發(fā)現和推介新人的效果。從這個意義上說,網絡之于詩歌的發(fā)展,可以與紙的發(fā)明之于書寫方式的影響相提并論,具有深刻的革命性的意義,它引發(fā)了詩歌真正意義上的個人寫作時代的到來。網絡詩歌的勃興,堪稱繼“五四”新詩歌運動和新時期“朦朧詩”繁榮之后中國新詩的第三次詩歌高潮。只不過與前兩次高潮均是以詩歌理念的變革為核心特征不同的是,網絡詩歌更多地體現出物質技術層面的特點,即一種文體的繁榮,前所未有地同一種實用技術聯系在一起。
但網絡詩歌的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首先,過低(甚至可以說沒有)的發(fā)表門檻使大量詩歌涌入網絡,作品質量良莠不齊,整體水平不高。由于網絡信息量大、更新快的特點,使得能淘沙爍金留存下來的佳作不多?!熬W絡的‘民主’和‘高速度’,既催生、繁殖無數的詩和詩人,也可能讓藝術探索湮沒其中,或者在迅速傳播與復制中轉化為時尚與陳辭濫調?!雹倨浯?,網絡詩歌的娛樂化傾向明顯。在喧囂的物質時代,以商業(yè)利益為活動目標、以提供娛樂為利益實現手段的大眾文化傳媒日益取代了以詩為代表的高雅文化的影響力,這種轉型也同樣覆蓋了建立在物質技術基礎上的網絡詩歌。由于缺少必要的規(guī)范機制,加之一些別有用心的人的炒作,近年來在網絡上“惡搞”詩歌的現象從未停止過,甚至還有愈演愈烈之勢。如口水詩、“梨花體”、詩人上街乞討、乞求包養(yǎng)、裸頌等等,不一而足,嚴重貶損了本來就已經淪落的詩歌和詩人的形象。這些事件發(fā)生后,在互聯網上以極快的速度傳播,使無聊的鬧劇在網上演化為群體性的起哄。再如“寫詩軟件”,更強化了公眾對新詩在語言方面自足性的懷疑——當詩歌可以通過軟件、鼠標和回車鍵的組合運用瞬間而就的時候,詩歌也就只剩下了形式的空殼。三是網絡詩歌批評的嚴重缺失??陀^上,網絡詩歌的發(fā)展歷史很短,數量龐大、泥沙俱下且更迭迅速的作品還沒經歷時間的沉淀,因而缺少有公信力的研究范本。包括詩歌作者在內的網民們只好自娛自樂式地自評互評,使網絡詩歌批評陷入了要么圈子化地相互吹捧,要么幫派化地相互詰責、漫罵乃至發(fā)動人身攻擊的惡劣境況。評價機制的缺失使網絡詩歌批評嚴重滯后于其自身文本的蓬勃發(fā)展,完全停留在一種狂歡式的自娛狀態(tài)。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表面繁榮的中國網絡詩歌當下正處在一種無序的混亂狀態(tài)。在人們開始清醒地認識到邊緣化生存才是詩歌在社會生活中的常態(tài),而一時又本能地拒斥這種轉型、沉浸于對詩歌在意識形態(tài)領域精英地位的追懷與留戀時,網絡的介入及時排解了人們的無奈與痛苦情緒。原本由官方報刊和具有體制性身份的精英作家壟斷著話語權的詩歌變得大眾化、普及化乃至娛樂化,詩歌創(chuàng)作和發(fā)表的難度被大大降低,詩歌離大眾不再遙遠,不再神秘,只要愿意,人人都可以成為“詩人”。正所謂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在詩歌領域,正是網絡的物質技術的進步瓦解了傳統的詩歌話語霸權,使人們對詩歌和詩人的仰望視角變成了對等的平視互動,在使詩歌回歸應有地位的同時,深刻地改變了人們的社會心理。在網絡詩歌涌動的大潮挾裹下,專業(yè)報刊和成名詩人紛紛主動或被動地放下身段,開始參與到網絡詩歌的活動中來,形成了傳統的紙質詩歌報刊與數字化的詩歌網站相互交流、轉化的格局,從而促進了詩歌的傳播。網絡詩歌以其非主流性、開放性、自由性、民間性及真誠性,幫助我們擺脫了傳統話語載體藉壟斷權力對個體本真意愿所做的遮蔽性、過濾性、扭曲性處理,從而為我們所置身的無奈處境提供了具有啟蒙意義的民主化范本。而網絡詩歌批評的缺席,則充分體現了傳統控制手段及規(guī)范工具對新興事物的無所適從的茫然感。在網絡詩歌集體無序狂歡的表象下,是人們對傳統詩歌權威與秩序的大膽質疑與勇敢反叛。正是這種表面上的混亂與無序,成就了網絡詩歌的繁榮,盡管還存在著諸多不足,但卻從詩歌參與者的心理機制上為中國新詩發(fā)展提供了可能的道路與選擇。綜合上述特質,網絡詩歌的實踐表達了超越文本層面的話語權力訴求,擺脫了狹義的文體范疇而上升到了社會學的意義層面。
參考資料:
[1]洪子誠:《中國當代文學史》,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6月第2版,第33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