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風箏誤》是我國古代喜劇作品中的精品。本文通過分析此劇喜劇效果的成因，發(fā)現(xiàn)作者在劇中大量運用了錯位的手法。這種構(gòu)成喜劇效果的方法，有一定的心理學基礎，并且這種方法在創(chuàng)作喜劇時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關(guān)鍵詞：《風箏誤》 喜劇 錯位 心理學 放松

作者簡介：萬明凡，1982年生，女，河南省南陽人，現(xiàn)為福建師范大學文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H095 【文獻標識碼】E 【文章編號】1002-2139（2009）-03-0170-02

李漁是我國明末清初著名的戲曲作家，他的作品現(xiàn)存的大多數(shù)是喜劇，而《風箏誤》是李漁喜劇的代表作品。

在《風箏誤》的末尾，有一首作者自明心意的詩，其中有這樣一句，“惟我填詞不賣愁，一夫不笑是吾憂”。在這里，作者特別強調(diào)自己的創(chuàng)作風格是“笑”，即喜劇的形式?！讹L箏誤》一經(jīng)問世，也確實得到了廣大觀眾的喜愛。據(jù)《〈風箏誤〉樸齋主人批注》所記，“從來雜劇未有如此好看者，無怪甫經(jīng)脫稿，即傳遍域中?！?/p>

《風箏誤》的藝術(shù)價值很高，是中國古代戲曲中的喜劇精品，本文旨在從《風箏誤》的喜劇效果入手，分析其喜劇效果的成因。

《風箏誤》敷演的是一個愛情故事。詹武承有兩個女兒：大女兒愛娟貌丑又無德，二女兒淑娟美貌又賢淑。戚補臣有子名戚施，是個不學無術(shù)、獨善玩樂的公子哥兒。韓世勛父母早亡，寄居在戚家（韓父乃戚補臣至友），韓勤奮好學，才華出眾。本應才子配佳人，丑女配莽夫。但在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前，作者讓他們經(jīng)歷了一番曲折。韓世勛以風箏傳情，向淑娟表達心意。風箏卻被愛娟拾著，愛娟約韓相會，韓不知就里，深夜赴約，一見愛娟，落荒而逃。后來韓高中狀元，與詹武承并平邊亂，詹武承欲招之為婿，韓以為是愛娟，嚇得不敢答應，誰知詹武承先斬后奏，與戚補臣定下婚約。韓無奈，只得答應。心中苦楚，勉強成親。誰知蓋頭一掀，竟是淑娟。至此大團圓。而愛娟也與戚施成親。

在這部戲中，作者成功地塑造了幾位喜劇人物。首先是戚施。戚施在劇中的角色是副凈，凈往往是一些詼諧、幽默、帶有喜劇色彩的配角形象。在喜劇效果的創(chuàng)設上，戚施是一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且看他上場的一番自我介紹：

“小子名喚戚施，家君原任藩司，做官不清不濁，掙個本等家私。只養(yǎng)區(qū)區(qū)一個，并無同氣連枝。沒傝撒受人妻子之托，甚來由養(yǎng)個趙氏孤兒，與我同眠共坐，稱他半友半師。誰知是個四方鴨蛋，老在有些不合時宜。有趣的事，不見他做；沒興的事，偏強人為。良民犯何罪孽？動不動要捉我會文做詩；清客有何受用？是不是便教人燒香著棋。好衣袖被香爐擦破，破物事當古董收回；好髭須被吟詩捻斷，斷紙筋當秘笈攜歸?！缃袂迕鹘?，那些富家子弟，個個在城上放風箏，使我看了，一發(fā)技癢不過。叫家僮，也去糊一個風箏來，我就要上城去放。我想古來制作的圣人，最是有趣，到一個時節(jié)，就制一件東西與人玩耍，不象文、周、孔、孟那一班道學先生，做這幾部經(jīng)書下來，把人活活的磨死。”

戚施與韓世勛同桌吃飯，同窗讀書。韓世勛喜歡的是焚香揮麈、讀書作詩。而戚施最恨的就是這一套。韓世勛勸他讀書，“開卷益偏多，古和今，任搜羅，消磨歲月惟書可。”戚施卻說，“春郊游客亂如梭，這屋里針氈怎坐？”而且一翻開書，就睡著了。韓世勛刻苦讀書，力圖仕進，固然不錯，但是他的一派端正作風并沒有給觀眾帶來多少笑聲。反而是戚施，當觀眾看到他伏在書上呼呼大睡的懶樣兒，“每是輸錢常論萬，當家后一總還”的頑劣，就韓世勛是個四方鴨蛋時的詼諧，確實帶給觀眾陣陣笑聲。戚施的所言所為，與韓世勛的正面形象形成反差，與正統(tǒng)觀念格格不入，也與他的身份是有偏差的。他的父親戚補臣是布政使，是官宦人家，戚施又是獨子，戚施本應該讀書仕進，光耀門楣。但他卻討厭讀書，只想吃喝玩樂。他的言行與他的身份形成了一種錯位，也與正統(tǒng)觀念形成了一種錯位，正是這種錯位，導致了這樣一個喜劇人物的產(chǎn)生，給觀眾帶來了許多笑聲。

詹愛娟在劇中的角色是丑，丑也是喜劇色彩濃郁的角色。她相貌丑陋，與韓世勛相見時，把韓嚇了一跳，這樣的形象使得她給觀眾帶來很多笑聲。而且，她的父親官封招討使，她作為大家閨秀，卻毫無端莊賢淑的品德，愛娟在劇中對奶娘發(fā)牢騷，“我今年齊頭十八歲了，你不見東邊的張小姐，小我一歲，前是做了親；西邊的李小姐，與我同年，昨日生了子。如今老爺才去上任，不知哪一年才得回來。等得他回來許人家，我的臉皮熬得金黃了?！狈饨ㄉ鐣呐允艿椒N種束縛，要遵從三從四德，要慎言慎行，如果哪個女子說出愛娟的這一番話，肯定會讓人笑掉大牙的。愛娟卻不顧這些，將心里話和盤托出。而且她的身份又不同于一般的女子，本應更多地受到封建社會的教育，更加嚴格地遵守這些規(guī)矩，她卻偏偏不是這樣。愛娟的言行與封建社會的正統(tǒng)觀念發(fā)生了錯位，她的身份更加重了這種錯位的程度，使得她的喜劇色彩十分濃厚。在劇中，她一出場，總給觀眾帶來笑聲陣陣。

詹武承也是一個使觀眾發(fā)笑的人物，他的喜劇因素集中在他的“懼內(nèi)”。在男尊女卑的封建社會里，夫為妻綱，妻子只能對丈夫順從，妾的地位就更低了。詹老爺卻降伏不了兩位小妾，夾在二位夫人之間，討好完這個，再去討好那個。自己苦笑，“她又推來，你又推去，我只當在這里打秋千。”觀眾看到這里，肯定是忍俊不禁了。不要忘了詹老爺?shù)纳矸菘墒钦杏懯梗I軍打仗，威風凜凜。詹武承的懼內(nèi)與封建社會的夫為妻綱的正統(tǒng)觀念發(fā)生了錯位，而作者故意把他的身份安排成領兵打仗的將軍，使這種錯位大大的強化，加強了人物的喜劇效果。

就連作為正面人物的韓世勛，他的行為也有一定程度的錯位。他一本正經(jīng)勸戚施用功讀書的樣子沒有給觀眾帶來多少笑聲，而當他的行為發(fā)生了錯位時，他的喜劇特性就表現(xiàn)出來了。為了向淑娟表達情意，他在風箏上題詩，以風箏傳情?！帮L箏偷放，也學頑皮戚大郎，從今不敢笑伊行。”可是畢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韓世勛躲躲閃閃，很緊張?！俺脹]人在此，快些放上去?！庇^眾看到他偷偷摸摸的樣子，不禁啞然失笑?？墒翘旃桑L箏被愛娟拾著。愛娟冒充淑娟，邀他相會。韓世勛這個時候也不顧忌男女有別的封建道德了，竟然答應?！扼@丑》這一出寫韓世勛與愛娟私會，這是一個極大的錯位，才華出眾的公子竟然與貌丑德陋的愛娟相會，這樣一個大大的錯位，形成了全劇的一個高潮，帶來極強的喜劇效果。愛娟的丑陋容貌與韓世勛的風流俊秀；愛娟的急不可待與韓世勛的故作風雅，這樣錯位地碰撞在一起，簡直讓人捧腹大笑。這是作者運用錯位手法營造喜劇效果的集中體現(xiàn)。

通過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在《風箏誤》中，運用錯位的手法，營造出了很強的喜劇效果。為什么錯位可以產(chǎn)生喜劇效果呢？

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錯位可以使人心理放松。羅伯爾·埃斯卡爾皮特在《幽默》一書中說到，“由于顯而易見的事來確定和加強社會機體的凝結(jié)，而社會機體又將這些顯而易見的事組成某種主義，某種公認的信條，社會通過條件反射的方式將這種主義、公認的信條又深入到每一個個人，以及通過懲戒來保護這種主義和信條?！哪覀冊宜榱诉@些‘顯而易見’的束縛，因為他們所選的志向并不是因循守舊?！雹帕_伯爾·埃斯卡爾皮特論述的雖然是幽默，但是和喜劇之間有相通之處。他所說的“主義”“信條”就是一個社會中的占統(tǒng)治地位的正統(tǒng)思想，比如我國封建社會中的男尊女卑、男子要光宗耀祖、女子要恪守婦道等等。這種正統(tǒng)思想是極其牢固的，“深入到每一個個人”，它統(tǒng)治著每一個人，使社會在這種思想的支配下有序地運行。但是，人們也會感到這種正統(tǒng)思想束縛下的呆板、乏味、太過嚴肅和一本正經(jīng)，會在心理產(chǎn)生一種反抗的沖動。而《風箏誤》中的喜劇人物恰恰以他們夸張的言行展現(xiàn)了與正統(tǒng)思想的錯位，把觀眾從傳統(tǒng)思想的死死束縛中暫時解脫出來，使得觀眾心中感到輕松，感到愉快。產(chǎn)生了靈魂上暫時的自由狀態(tài)，而這種自由正是由劇中人物言行的錯位產(chǎn)生的。李斯托威爾說，“進入喜劇領域的一個必不可少的條件是，我們必須在某種程度上從嚴肅、認真以及日常生活的真實感情中解脫出來?！雹?/p>

總之，在《風箏誤》中，作者充分運用了錯位，增強了劇中人物的喜劇效果。這種喜劇手法的運用，有一定的心理學因素。但是，錯位是有一定程度的限制的。亞里士多德說，“喜劇總是摹仿比我們今天的人壞的人，然而，壞不是指一切惡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種是滑稽?；氖挛锸悄撤N錯誤或丑陋，不致引起痛苦或傷害。”⑶如果在喜劇作品中，錯位運用得過頭了，恐怕就會引起痛苦或傷害了。

參考文獻：

[1]【法】羅伯爾·埃斯卡爾皮特《幽默》 商務印書館 2004 P108

[2]李斯托威爾《近代美學史評述》 上海譯文出版社 1980 P225h

[3]《詩學·詩藝》人民文學出版社 1962 P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