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在我國古代文學(xué)和地方文獻(xiàn)中,文人墨客以小說的形式記載了形形色色的蠱毒。本文嘗試把蠱毒加以歸類,分為蟲蠱、草蠱、藥蠱、咒蠱等四類,并歸納出傳統(tǒng)治蠱的經(jīng)驗(yàn)和方法,為研究古代民間蠱毒的種類特點(diǎn)和治蠱之術(shù),以及傳統(tǒng)的民間醫(yī)藥、巫術(shù)提供資料借鑒。
關(guān)鍵詞:古代文獻(xiàn);蠱毒;治蠱
文章編號:978-7-80712-402-3(2009)03-195-03
蠱毒在古代文獻(xiàn)、小說中時有出現(xiàn),我國西南地區(qū)民間又把放蠱叫做放歹或放五海。在古代作家筆下,蠱的種類很多,而且各個種類之間的作用也不盡相同。經(jīng)初步統(tǒng)計(jì),蠱毒大致有以下四類:
一、集百毒于一身的蟲蠱
蠱,是一種毒蟲?!侗静菥V#8226;蟲部四》載:“取百蟲入甕中,經(jīng)年開之,必有一蟲食盡諸蟲,即此名為蠱”,常見的有毒蜈蚣、毒蜂、毒蝎子、毒蜘蛛、毒蛇等。據(jù)說以金蠶為本體的蠱毒對人體危害最大,侵入人的腹中后,會吃光人的腸胃。而且它的抵抗力極強(qiáng),水淹不死,火燒不亡,就是用力打它也不死。 相傳金蠶蠱的表皮是金色的,每天要喂它四分當(dāng)歸,放蠱的方法是把它的糞便放在人的食物中。蛇蠱是在毒月毒日,即每年農(nóng)歷五月五日放養(yǎng)長大的;虱蠱是聚集許多虱蟲制成的,若把它攝入腹中,會把人的內(nèi)臟吃光。晉干寶《搜神記》中記載了兩則跟蟲蠱有關(guān)的故事:
其一:滎陽郡有一家姓廖,累世為蠱,以此致富。后取新婦,不以此語之。遇家人咸出,唯此婦守舍,忽見屋中有大缸。婦試發(fā)之。見有大蛇,婦乃作湯,灌殺之。及家人歸,婦具白其事,舉家驚惋。未幾。其家疾疫,死亡略盡。①
其二:鄱陽趙壽,有犬蠱。時陳岑詣壽,忽有大黃犬六七群,出吠岑。后余伯婦與壽婦食,吐血幾死,乃屑桔梗以飲之而愈。蠱有怪物,若鬼,其妖形變化,雜類殊種,或?yàn)楣孵?,或?yàn)橄x蛇,其人皆自知其形狀。行之于百姓,所中皆死。②
“蠱”在甲骨文中的字形為:皿中有蟲之象。蠱不論作為疾病名稱,還是致病原因,都必然是與蟲相關(guān)的?!对颇巷L(fēng)土紀(jì)事詩#8226;廣南府》有載:“‘魚網(wǎng)高張露坐稀,綠光如火傍檐飛。深夜忽聽深凄楚,知是誰家蠱不歸。’養(yǎng)蠱者夜輒放蠱害人,故人相戒不敢露坐,張魚網(wǎng)于檐際則飛高不下,其光如流星而色綠,蠱出不歸,則其家呼之,聲極哀楚,蓋恐為人捕治,則養(yǎng)蠱者必斃。故風(fēng)雨深夜每聞婦人凄苦之音,余曾欲掩其家而苦無跡,小兒有遭其蠱者,日夜不能眠。亟視其項(xiàng)心有紅發(fā)一莖,拔之去,飲以□金即吐,滇人有以符水聞治者亦效?!雹?/p>
又據(jù)《滇中瑣記#8226;飛蠱》載:“石門沈心涯寧守開化,偶晚坐,見空中有流光如帚,似慧星之狀,問之胥役,云:‘此名飛蠱,乃蛇蠱也?!笮M之家,奉此蠱神能致富,但蠱家妻女,蛇必淫之,蛇必于晚間出游,其光如慧,遇人少處,下食人腦,故開化居民時屆黃昏,不敢露坐,恐遭其毒也。”④
二、自然界中本性劇毒的草蠱
在云南的原始叢林中,有一種草叫胡蔓草,葉子像莼花,有黃色,有白色,葉子含有劇毒,放入人的口里,人就會百孔出血;葉汁若吞進(jìn)肚子里,腸胃也會潰爛。當(dāng)?shù)氐妮癯3@煤葑鲂M害人。清人吳大勛,青浦人,乾隆三十七年任云南尋甸知事,三十八年任麗江知府,在其著作《滇南聞見錄》中記敘了這樣一則故事:
毒草滇南極多。余在順寧,多有被怨家毒害告官者,案牘累累。案《論衡言毒篇》:草木有巴豆、冶葛,食之殺人。夫毒,太陽之熱氣也,天下萬物含太陽氣而生者皆有毒螫。故冶在東南,巴在西南。馥謂滇位西南,故多毒草。
除云南有草蠱外,廣東省的香山縣也曾出現(xiàn)過它的蹤跡,當(dāng)?shù)氐妮褚埠苌瞄L利用胡蔓草做蠱害人。而且當(dāng)?shù)氐尼t(yī)生也有治胡蔓草劇毒的藥方:取母雞孵過的雞蛋一個,把它煮熟,研成細(xì)末,加一湯匙清油,中胡蔓草毒蠱的人每天服一次,就會吐出胡蔓草蠱。蠱在“上鬲”的,加用膽礬五分,放在熱茶里溶化后服用,就會吐出蠱來。蠱在“下鬲”的,用郁金水二錢放在菜湯里服下,蠱也會吐出來。明崇禎時,云南人羅明夔到香山縣當(dāng)縣令,了解胡蔓草害人的事情后,就下令:一般人向本縣告官的,每人隨繳胡蔓草五十枝。令行之下,胡蔓草被大量割除。羅縣令親自監(jiān)督雜役焚燒收繳的毒草。不久,這種毒草便在香山絕跡。⑤
三、人工合成的藥蠱
我國最早詳細(xì)記載了制蠱之法的是《隋書#8226;地理志》:“新安、永嘉、建安、遂安、鄱陽、九江、臨川、廬陵、南康、宜春,其俗又頗同豫章,而廬陵人厖淳,率多壽考。然此數(shù)郡,往往畜蠱,而宜春偏甚。其法以五月五日聚百種蟲,大者如蛇,小者如虱,合置器皿中,令自相食,余一種存留之,蛇則曰蛇蠱,虱則曰虱蠱,行以殺人。使人食之入腹,蠱食其人五臟。人死則其產(chǎn)業(yè)移入蠱主之家。三年不殺他人,則畜蠱者自鐘其弊。累世子孫,相傳不絕,亦有隨女子嫁焉。干寶謂之為鬼,其實(shí)非也。自侯景亂后,蠱家多絕,既無主人,故飛游道路之中則殞焉。”在邊遠(yuǎn)的西南地區(qū),僻塞的交通、茂密的原始森林、少數(shù)民族的愚昧落后等為蠱毒的發(fā)源與滋長提供了得天獨(dú)厚的便利條件。他們?yōu)榱吮Wo(hù)自己的利益或達(dá)到控制他人的目的,用獨(dú)特的方法制作了其毒無比的藥蠱,讓世人談蠱色變。以下兩則故事,都是關(guān)于云南少數(shù)民族合成蠱毒達(dá)到不可告人目的描寫:
《滇中瑣記#8226;沅江蠱》:世傳南人能造蠱……獨(dú)沅江土司世傳此法,其藥最毒最奇。凡郡守新任,例必設(shè)宴迎風(fēng),花藥已入腹矣。在任理事,藥不即發(fā)也,但兩目瞳子變黑而為藍(lán),面色淡黃,狀類浮腫,至離任一月,則合門并命矣!余同寅郡守潘一品,糧廳官素士人父子、主仆、幕賓,皆死此藥,無一人得脫者。⑥
又《滇中瑣記#8226;和合》:滇中無世家,其俗重財而好養(yǎng)女。女眾年長,則以歸寄客之流落者。然貌陋而才慮賦谷風(fēng),則密以此藥投之,能變蕩子之耳目,視奇丑之物美如西施,香如蘇合,終身不解矣。又有戀藥、媚藥,飲之者則守其戶而不忍去,雖貲本巨萬,治裝客游,不出二站即廢然而還,號曰留人洞。吾鄉(xiāng)數(shù)十萬人,捐墳?zāi)?,棄父母妻子老死異域者,大抵皆中此物也。?/p>
四、神秘遙控的咒蠱
“蠱”作為古人假想的致命因素,還與鬼神因素糾纏不清,但相比單純把疾病原因視為鬼神為祟,無疑是一個重大的進(jìn)步,體現(xiàn)了人類對病因認(rèn)識的一種物化趨勢。蠱毒遠(yuǎn)距離作用,也許是奇異的想象,也許是某種疾病的遠(yuǎn)距離傳播,如《滇中瑣記#8226;放歹》有下面的傳說:
迤西南邊夷使藥害人名曰放歹,藥入人腹中,久而成瘧不化,人乃漸消瘦,其與人有仇,一念咒語即令人藥發(fā)而死;其與人有私,一念咒語即令人藥發(fā)而回頭,惟所欲為,無不如意,真可惡也。⑧
這個記錄中的“蠱”可以遠(yuǎn)距離控制被放蠱者,比其他的“蠱”類更為嚇人。
另外,《封神演義》中姜子牙、陸牙“發(fā)箭射草人”殺死趙公明?!都t樓夢》中馬道婆剪紙人鬼厭魅賈寶玉和王熙鳳,使其差點(diǎn)送了命?!墩郦z龜鑒》所述梓洲白彥歡假托鬼神作法術(shù)詛咒殺人命案等,這些屬于咒蠱。
五、古代小說里的治蠱之術(shù)
蠱毒確實(shí)害人非淺,但它也不是完全無法可救的,古代小說里對治蠱之術(shù)也作了不少介紹。根據(jù)蠱毒本體的特性,治蠱的方法也是多種多樣的:
其一,治草蠱和藥蠱:服用草藥土方。
據(jù)《太平廣記》里關(guān)于“治蠱草”的記載:“新州郡境有藥,土人呼為‘吉財’。解諸毒及蠱,神用無比。昔有人嘗至雷州,途中遇毒,面貌頗異,自謂即斃。以‘吉財’數(shù)寸飲之,一吐而愈。俗云:‘昔人有遇毒,其奴吉財?shù)檬撬??!蛞耘?。?shí)草根也,類芍藥。遇毒者,夜中潛取二三寸,或銼或磨,少加甘草。詰旦煎飲之,得吐即愈。俗傳將服是藥,不欲顯言,故云‘潛取’。而不詳其故?;蛟莆粲欣飲嫴⌒M,其子為小胥。邑宰命以‘吉財’飲之,暮乃具藥。及旦,其母謂曰:‘吾夢人告我,若飲是且死?!饺ブ?,即仆于地。其子又告縣尹,縣尹固令飲之,果愈。豈中蠱者亦有神,若二豎哉?!雹?/p>
其二,治蟲蠱:用槍射擊、水煮火燒。
《滇中瑣記》里有用槍擊飛蠱的故事:“記數(shù)年前省城北門,夏月有兵丁夜坐,見有流光六七點(diǎn),連屬而飛如螢,兵知是飛蠱,以鳥槍擊之,應(yīng)手下一蝦蟆。然則飛蠱不獨(dú)是蛇也。炮火純陽,能制陰邪之物,請即以鳥槍為治蠱之方可也?!雹?/p>
在《滇中瑣記#8226;蠱毒》中還記錄了一種奇特的治蠱之術(shù):“滇中夷婦有養(yǎng)蠱者,小兒多中其蠱,始由臟腑,達(dá)于頭面,漸漬剝蝕潰爛,不可救藥,及其中未久,延蠱醫(yī)診之,以水洗患處,盛水銅壺中,緊塞壺口,而引繩懸之屋梁,積薪燃火其下,肆燒煮之,集眾圍火而坐,燒一時之久,蠱在壺中不勝燒,及鼓蕩其壺,向空四擊,眾不敢近,忽壺塞噴脫,水則躍出,為五色霞光,奪門飛去,水著人頭目冷于水雪,竟不溫也。燒后兒患稍愈可救,不則難救,蠱被燒時蠱婦在其家自覺煩炙,則出門,徑向燒蠱家屋后逡巡招蠱,招之不得,炙極,則躍入湖池中,澡其身而后安,人見之,知為蠱婦,就廝打之,則長跪哀鳴?!雹?/p>
除了醫(yī)治,我國古代還十分重視對“蠱”的預(yù)防。據(jù)《周禮》記載,周王室設(shè)置了專職官員“庶氏”負(fù)責(zé)除毒蠱,《周禮#8226;秋官#8226;庶氏》云:“(庶氏)掌握毒蠱,以攻說檜之,嘉草攻之?!睎|漢鄭玄注:“毒蠱,蟲物而病害人者?!睂Α靶M”這種能病害人的毒物,庶氏采用祭祀祈神(攻說)與藥物(嘉草)雙管齊下的方法進(jìn)行祛除。《史記#8226;秦本紀(jì)》中有國君親自主持“御蠱”的記載:“(秦德公)二年初伏,以狗御蠱?!薄妒酚浾x》注:“蠱者,熱毒惡氣為傷害人?!贝俗⒄J(rèn)為“蠱”系致病的熱毒惡氣,通過以狗祭神來防御蠱毒。
古代小說和文獻(xiàn)里的蠱毒種類很多,我國各個地區(qū)的蠱毒種類不完全一樣,治蠱的方法也不盡相同,治蠱時只有明確了所中蠱毒的種類,有針對性地治蠱,才能達(dá)到驅(qū)除蠱毒的目的。畜養(yǎng)蠱毒以害人的做法,不但文獻(xiàn)中有記載,民間也多有傳說,究竟確有其事,還是以訛傳訛,至今尚無資料可以證實(shí)。然而,即使存在著這種做法,也不能忽視它的可能存在,只有客觀科學(xué)地面對古代缺乏先進(jìn)科技文化的深山密林的少數(shù)民族奇特的毒蠱傳說,面對眾多文人筆下讓人談之變色的蠱毒, 并且將它放在特定的背景下加以考察,才能使我們更深入了解蠱毒傳說的源流及其民俗意義。
注釋:
⑴ ⑵ 王汝濤主編.太平廣記選[M].濟(jì)南:齊魯書社,1987:152.
⑶見駱小所主編.西南民族文獻(xiàn)第四輯#8226;五[M].蘭州:蘭州大學(xué)出版社,2003:142.
⑷ ⑽見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8226;卷十一[M].昆明:云南大學(xué)出版社, 1979:133.
⑸見(明)鄺露著、藍(lán)鴻恩考釋.赤雅考釋[M].南寧:廣西民族出版社 1995:36.
⑹ ⑺見丁世良 趙放主編.中國地方志#8226;民俗資料匯編#8226;西南卷#8226;卷十一[M].北京:北京圖書出版社,1991:281.
⑻ ⑾見徐麗華主編.中國少數(shù)民族古籍集成#8226;卷八十七[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2002:307.
⑼見王汝濤主編.太平廣記選[M].濟(jì)南:齊魯書社,1987:282-283.
(責(zé)任編輯:劉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