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鮑照的詩歌作品不但真實地反映了他所處的時代,而且集各體之成就,使生命多坎坷的鮑照成為詩壇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一代名家。本文通過對鮑照古詩和樂府創(chuàng)作藝術(shù)的具體分析,來展示其獨有的魅力。
關(guān)鍵詞:鮑照;古詩;樂府;創(chuàng)作藝術(shù)
文章編號:978-7-80712-402-3(2009)03-137-02
鮑照在中國詩歌詩運轉(zhuǎn)關(guān)的宋代起到了承前啟后的作用,他不但發(fā)展了詩歌形式,有不少詩篇從句數(shù)、章法、對仗、聲律上都成為后世永明詩人以及唐人律詩、絕句的雛形。鮑照潛心于詩文創(chuàng)作,在七言歌行體的發(fā)展上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下面我們就鮑照的古詩和樂府做簡單的分析。
一、奇險深曲、氣急色濃之古詩
鮑照古詩現(xiàn)存113首,其中五言古詩108首,四言古詩4首,七言古詩1首?!段倪x》所錄鮑照古詩有九首之多,大體分歸于詠史、游覽、行旅、雜擬、雜詩五個部分。這樣的分法也是符合鮑照古詩整體內(nèi)容的。其中又以游覽和行旅居多,合算下來凡32首。清人葉夑在《原詩#8226;外篇下》說:“六朝之詩,始知烘染設(shè)色,微分濃淡;而遠近層次,尚在形似意想間,猶未顯然分明也!”①他所指出的六朝詩人寫山水、摹意象的特點在鮑照詩歌中亦有體現(xiàn)。就時代背景而言,鮑照在謝靈運、顏延之之后能把行旅、游覽中所見到的山水景象極貌寫物、窮力追新的風(fēng)氣傳承下來,這樣的行為本身就是一種努力。如他在臨川王幕府時作的《登廬山》,全詩共10聯(lián),20句,凡百字。詩頭開門見山,一句“懸裝亂水區(qū),薄旅次山楹”,斗然發(fā)語,將讀者的視線直接拉入詩人筆下,山勢“懸裝”,行人“薄旅”,顯得很有骨力。如果這一句還算有陳述語氣的話,下句則有萬里奔騰、激瀑飛蕩之感,“千巌盛阻積,萬壑勢回縈”,張弛的力度在“千”與“萬”的對仗中強有力地傳遞了出來。由此發(fā)端鋪排下去,紛紛擾擾的景物洶涌而來:洞澗、聳樹、松磴、云竇、陰冰、炎樹、晨鹍、夜猿、深崖、穹岫等,深山大川無人踏足處的神秘、荒蠻景象被逼真地展示出來,讓人在緊張的氣氛中感受詩篇聲色大開所帶來的震撼。這些景物無不顯得獨特,不經(jīng)歷艱險的旅程是難以接觸到的。無怪乎方東樹說:“欲學(xué)明遠,須自廬山四詩入,且辨清門徑面目,引入作澀一路……無一筆涉習(xí)俗常境,”陳胤倩亦嘆曰:“堅蒼,其源亦出于康樂。幽雋不逮,而矯健過之。寫景自覺森然?!北娝苤?,謝靈運是山水詩創(chuàng)作的大家,“作為不祧之祖,其詩森蔚瑰瑋,典重精工,藻耀高翔,富艷難蹤”,在上流社會有著深遠而廣泛的影響。鮑照作為后學(xué),又有想躋身上流社會的愿望,因此謝靈運這樣備受青睞的山水詩模式必然成為他學(xué)習(xí)的對象。但是,正如葉夑所言,詩歌中這些形象布置尚且處在寓目則書而略顯雜亂無章的狀態(tài),還沒有達到如盛唐詩歌那樣濃淡遠近層次一一分明的地步。也就是聲色大開,繽紛雜亂而未見鱗次櫛比,缺乏時空想象。鮑照集中有眾多此類性質(zhì)的作品,倘偶一讀之,也還有新鮮感,然連續(xù)讀下去,便會有壓迫和乏味感產(chǎn)生。這也是鮑照這類詩歌影響不是很大的原因。細讀這些詩歌,還會發(fā)覺鮑照較之于大謝在某些本應(yīng)避免的問題上愈發(fā)深陷下去。謝靈運詩中尚且有引用典故,尚有玄思,而鮑照此類山水詩則幾乎不用典,也不發(fā)多少議論,似乎純粹攝像鏡頭聚焦于奇山異水一般顯得凝重,而且大量自造的生僻詞匯,缺乏生氣和流傳度。前人王壬秋就指出“數(shù)首非不刻意學(xué)康樂,然但務(wù)琢句,不善追神。”沈德潛《古詩源》中也說鮑照“五言古雕琢與謝公相似,自然處不及。”可見,鮑照在山水游歷詩中走向了過于追求巧似之筆,過分講究寫實,反而失去了風(fēng)景自身的神韻,成了一堆無序的繁花,讓人望之迷目,讀之茫然。但是,我們也不能因此就否定了鮑照五言古詩的價值。單單就每首詩歌詩中的聯(lián)句而言,苦心孤詣于字句創(chuàng)新的鮑照還是會給我們帶來不少意外的驚喜和震動的。在詩句中,他對動詞多有講求,對名詞多有拓展,對形容詞也避去俗套。如“昏昏蹬路深,活活梁水疾”(《從庾中郎游園山石室》)一句,寫山間的光線陰暗及山澗的流水淙淙,使用一個“昏昏”,一個“活活”。疊字十分巧妙地將形態(tài)傳達了出來。尤其是“活活”二字用的更是發(fā)人所未發(fā),極見筆力。又如《登翻石峴》:“高山絕云霓,深谷斷無光”?!案呱健?、“深谷”已見蒼茫宏敞之氣魄。而“絕”、“斷”二字更有如千鈞之力加于文辭,給人以斬釘截鐵的大氣之美。再如《發(fā)后渚》中“涼?;奁礁蓿w湖隱修樾”,“孤光獨徘徊,空煙視生滅”,“途隨前峰遠,意逐后云結(jié)”等,前二聯(lián)形容詞“涼、飛、孤、空”,動詞“晦、隱、獨、視”都頗有幾分味道,最后一聯(lián)更有一種幽遠的意味流淌。此都為鮑照天才詩力的表現(xiàn)。
另外,鮑照詩中還有一些山水行旅詩是出離于大謝的影響的,它們和鮑照那些詠史、記事、抒懷的詩作更像,并且在詩歌發(fā)展史上影響到永明體的出現(xiàn)。如鮑照《侍宴覆舟山二首》,第一首句中“清”、“暉”、“明”、“麗”等字使得詩歌頗具風(fēng)神,而且一貫而下,十分流暢。即便是第二首,其開端二句也極容易讓人想到謝朓名詩《入朝曲》的開端兩句:“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鮑照這種清新風(fēng)格的詩作通俗易懂,簡單直率,對后世謝朓、沈約都有影響。我們知道鮑照古詩喜用鋪陳、賦法,喜歡把詩歌雕琢得面目全生,但在這種風(fēng)格的詩作中鮑照顯然有意識地打破一直以來的詩歌賦化的寫作方式,反而取得了更好的效果。
二、抗音吐懷,每成亮節(jié)之樂府
通觀鮑照86首樂府,其中五言者55首,七言29首,三言1首。鮑照樂府詩的成就,前人已經(jīng)有多種多樣的分析,有從結(jié)構(gòu)上看其發(fā)端的,有從內(nèi)容上具體分析其特色的,有分析其文本押韻、修辭的,不一而足。這里,我們僅僅從幾個簡單的方面大體談?wù)匁U照的創(chuàng)作方法。
首先看鮑照樂府緣何而發(fā),所發(fā)又是何嘆。鮑照樂府被稱作“感于哀樂,緣事而發(fā)”的代表,統(tǒng)觀這八十多首樂府,其所發(fā)的感慨不外乎以下幾點:①感于生命短促,《代蒿里行》、《代挽歌》,發(fā)“人生良自劇,天道與何人”之慨; ②感于行旅艱難,《代東門行》、《代門有車馬客行》,發(fā)“食梅??嗨?,衣葛常苦寒”、“羈客離嬰時,飄搖無定所”之感;③感于仕途坎坷,《代放歌行》、《代東武吟》、《代別鶴操》、《代邊居行》,發(fā)“今君有何疾,臨路獨徘徊”的困惑;④感于女子心聲,《代陳思王京洛篇》、《代白頭吟》、《代朗月行》,發(fā)“人情賤恩舊,世議逐衰興”的憤懣; ⑤感于保家衛(wèi)國,《代陳思王白馬篇》、《代出自薊北門行》,發(fā)“投軀報明主,身死為國殤”的壯志; ⑥感于游仙遠遁,《代升天行》、《蕭史曲》,發(fā)“何當(dāng)與汝曹,啄腐共吞腥”; ⑦感于今昔對比,《代陸平原君子有所思行》、《代堂上歌》,發(fā)“器惡含滿欹,物忌厚生沒”的警戒; ⑧感于游俠之不遇,《代結(jié)客少年場行》,發(fā)“今我何獨為,坎壈懷百憂”的懊惱; ⑨感于貧窮困頓生活,《代貧賤苦愁行》,發(fā)“以此窮百年,不如還窀穸”的無奈。由此可見,鮑照樂府整體感覺是沉郁的,其所寫作的由頭也是大多基于“世路艱難及離別悲傷之意”,故頗顯傷感。發(fā)這樣帶悲劇色彩的感慨是極容易引起人們世亂身離的共鳴的,這也是鮑詩為后世文人,尤其是像杜甫、孟郊這樣苦吟類詩人激賞的一個緣由。具體看看鮑照表達抑郁情感 ,抒發(fā)不平憤慨所使用的方法,包括語言、意象、興象等。放眼鮑照樂府,在語言使用方面,幾乎沒有什么表意喜悅,色彩溫暖的詞匯,往往都是表達諸如“恨、怨、愁、哀、思、悲、憂、嘆”等所謂令人“腸斷”情緒的字眼。像“情難復(fù),恨難追”;“兩相思,兩不知”;“怨君恨君恃君愛”;“令我愁思悲恨多”;“拔劍擊柱長嘆息”;“長嘆至天曉,愁苦窮日夕”,此類愁怨頗盛的詞語,幾乎在鮑詩中處處可見。此類詞語直接傾吐了詩人怨悱不平的心聲,在渲染詩歌氛圍上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當(dāng)然,這樣的表述,雖然達到了陳胤倩所說“淋漓盡情,句亦蒼古”的效果,但一味地摹承前代漢樂府、魏晉文人樂府這種略顯直白的方式,似乎還不夠含蓄、婉轉(zhuǎn),給讀者缺少意猶未盡的感覺。再有詩歌意象上,為了配合所表達的情緒,詩中多出現(xiàn)“蓬、藿、苔、酒、涕淚、露、霜、風(fēng)、塵、離雁、別鶴、斑鬢”等中國詩歌中的傳統(tǒng)意象。其中尤以“蓬”、“酒”、“涕淚”居多,如“即事轉(zhuǎn)蓬遠,心隨雁路絕”;“蓬去舊根在,連翩折不回”;“行嘆復(fù)坐愁,酌酒以自寬”;“斗酒安可酌,尺書誰復(fù)陳”。蓬,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一直是代表離亂的符號,是詩人們表達身世飄零,四處奔波,無處安身立命的最佳喻象。酒,則是失意文人們最常用來借以釋懷的東西,詩人們借酒澆愁,企圖暫時緩解目前的愁苦??梢哉f,這些意象在鮑照樂府詩中屢見不鮮,成為詩人抒發(fā)悲婉情愁的又一組代言詞。從樂府發(fā)展的過程來看,意象的運用在構(gòu)筑詩歌意境方面的作用有所欠缺,似乎只是表情達意的符碼,通過它們,作者對苦與樂、愛與恨、生與死的感觸完完全全表達出來,而這類即目寫心的感興意象如果不能真正融合到一起,不能凝聚足夠的情感,往往會像命題作文一樣乏而無味。而鮑照的樂府恰恰避免了這一點,他筆下流淌的情感是激動和澎湃的,因而他所組織的這些意象也是暢達地勾連組合成一團壯麗豪放、沉郁頓挫之氣。這也是大作家們共通的特點,在平淡之中見真奇。由此可知,鐘嶸《詩品》所謂“含茂先之靡嫚”只說對了一半。詩歌意象是靡嫚的,但內(nèi)在的情懷是奔放的,詩風(fēng)因而也是遒健的。
綜上所述,鮑照在我國文學(xué)史上所做出的貢獻是不可磨滅的。他的作品不但真實地反映了他的時代,而且集各體之大成,成為獨領(lǐng)風(fēng)騷的一代名家。他所走過的創(chuàng)作道路也向后人證實了這樣一條真理:藝術(shù)只有扎根于生活的土壤,發(fā)自真摯的思想感情,才能獲得永久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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