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孔雀東南飛》是我國古代文學(xué)史上最早的一首長篇敘事詩,全詩按主人公劉蘭芝和焦仲卿的別離、抗婚、殉情的悲劇發(fā)展線索來敘述,描寫了聰慧、勤勞、知書達禮、多才多藝、忠貞不渝的主人公劉蘭芝的悲劇命運。
[關(guān)鍵詞]《孔雀東南飛》 哀傷美 悲傷
魯迅說過:“悲劇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薄犊兹笘|南飛》有意識將人物形象的審美價值進行突出表現(xiàn),將美的有價值的東西從多方面強化,又以此的滅來讓人感到悲傷。越是突出其美的價值,這種悲傷之情對人的沖擊力就越大,悲劇的效果就越強,詩中運用各種表現(xiàn)手法,從幾個方面來襯托并渲染悲劇氣氛,敘述人物的悲劇命運,揭示了產(chǎn)生悲劇的社會根源。
興中起哀。詩的開篇用比興的手法,定下了全詩悲的基調(diào)?!翱兹笘|南飛,五里一徘徊”,既是沿用《詩經(jīng)》中常用的起興手法,“先言它物以引出所詠之物”,又是比喻情意綿綿的夫妻間的依依惜別,表現(xiàn)了主人公的痛苦與悲傷、無奈與依戀,令人黯然神傷?!氨背蔀樨灤┤姷母星榫€索,情調(diào)凄婉悲戚,詩中對還具體描繪的句子:“出門登本去,涕落百余行。”“舉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此情此景,兩人最后分別時達到了高潮,“執(zhí)手分道去,各自還家門。生人作死別,恨恨那可論?念與世間辭,千萬不復(fù)全!”暗示了故事的悲劇結(jié)局。
才終引哀。詩中兩次寫劉蘭芝的能干、多才、不惜筆墨,大肆鋪排,先自述“十三能織素,十四學(xué)裁衣,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庇忠詣⒛钢谘浴笆倘昕棧哪懿靡?,十五彈箜篌,十六知禮儀”,塑造了一個知書達禮,多才多藝的女性形象。
來到焦家后,“雞鳴入機織,夜夜不得息,三日斷五匹,大人幫嫌遲,奉事循公姥,晝夜勤作息”,劉蘭芝不僅多才能干,而且辛勤勞作。被迫再嫁時,趕制嫁衣,“左手持刀尺,右手執(zhí)綾羅,朝成鄉(xiāng)夾裙,晚成單羅衫。”劉蘭芝如此多才和勤勞,卻被“便可速遣之,遣之慎莫留”,是其悲劇命運的開端。詩中對其“才”和“勤”的描寫,反襯出被“遣”的可悲性。
美極生哀。詩中描寫劉蘭芝的美,極盡鋪陳之能事:“妾有繡腰襦,葳蕤自生光;紅羅復(fù)斗賬,四角垂香囊;箱簾六七十,綠碧青紅繩,物物各自異,種種在其中?!薄半u鳴外欲曙,新婦起嚴妝。著我繡夾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躡絲履,頭上玳瑁光。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指如削蔥根,口如合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眲⑻m芝精心打扮,顯得那樣平靜,是一種掩蓋著內(nèi)心巨大悲傷的平靜。
物美人更美,決不會比所謂“可憐體無比”的秦羅敷遜色,但為什么要被取代呢?劉蘭芝想不通,讀者想不通?!笆毓?jié)情不移”的劉蘭芝下一步怎么走呢?命運將會如何呢?天地之大,何處得以安身?何處是歸宿?美麗善良的劉蘭芝心中唯有悲了,讀者心中只有哀了。
善豈得哀。劉蘭芝是善良的,對于突如其來的無端被“遣”心中只有“苦悲”和冤屈,只有順受。特別是對不容她的焦母,劉蘭芝不僅沒有怨恨之言,而且臨別時向焦母表示自責(zé),表達記掛之情,并囑托小姑子,要好好服侍老人家,詩中寫劉蘭芝臨別時上堂拜阿母:“昔作女兒時,生小出野里。本自無教訓(xùn),兼愧貴家子。受母錢帛多,不堪母驅(qū)使。今日還家去,念母勞家里?!倍谛」米樱骸扒谛酿B(yǎng)公姥,好自相扶將。初七及下九,據(jù)戲莫相忘?!毖援?,“消落連珠子”,“浦落百余行”,這是劉蘭芝心中的無限悲苦之淚,是抑制不住的傷心之淚,是對“善”的祭奠之淚。
真愛真哀。我們再來看焦劉夫妻之間的感情:府吏——“兒已薄祿相,幸復(fù)得此婦。結(jié)發(fā)同枕度,黃泉共為友”,“今若遣此婦,終老不復(fù)取”,“不久當還歸,誓天不相負”,新婦:“感君區(qū)區(qū)懷!君既若見錄,不久望君來。君當作磐石,妾當作蒲葦。蒲葦紉如絲,磐石無轉(zhuǎn)移?!眱扇恕芭e手長勞勞,二情同依依”。多么恩愛的一對,誓言“黃泉為友”,決心白頭偕老,以堅定的“磐石”和堅韌的“蒲葦”作比,足以表現(xiàn)兩人相愛之深,但在焦母的無情棒打下,一對深情的鴛鴦就要被拆散,在強大的封建惡勢力面前,堅貞的愛情顯得多么柔弱無助,在殘酷現(xiàn)實的一步步緊逼下,悲劇的發(fā)生是必然的了。
恨難辨哀。愛之深,恨之切。當焦仲卿聞劉蘭芝再嫁,謂新婦:“賀卿得高遷!磐石方且厚,可以車千年;蒲葦一時紉,便作旦夕間。卿當日勝貴,吾獨向黃泉!”這是焦仲卿強忍心中血淚,絕望中發(fā)出激憤之辭,與其說是對劉蘭芝的怨恨,不如說是懷著無法排遣的悲憤之情,下定了決心以死去抗爭?;氐郊抑?,“上堂拜阿母”:“兒戲今日冥冥,令母在后單。故作不良計,勿復(fù)怨鬼神!命如南山石,四體康且直!”此時的焦仲卿心中有怨有恨,但不知怨誰恨準,在強大的惡勢力面前,主人公的力量顯得多么弱小,反抗是多么的無力,最大的反抗也只能是付出生命的代價,以此來強化詩的悲劇色彩。
樂反襯哀。源于《詩經(jīng)》的“樂景寫哀,更見其哀”的手法,在本詩中得到充分運用。詩中寫劉蘭芝為兄所逼,被迫答應(yīng)再嫁府君郎,且看府君家豪華的嫁妝及盛大的場面:“交語速裝束,絡(luò)繹如浮云。青雀白鵠舫,四角龍子幡。婀娜隨風(fēng)轉(zhuǎn),金車玉作輪。躑躅青驄馬,流蘇金縷鞍。赍錢三百萬,皆用青絲穿。雜彩三百匹,交廣市鮭珍。從人四五百,郁郁登郡門?!币攒?、馬、轎、裝飾、彩禮、從人構(gòu)成一幅熱鬧非凡的迎親圖,與之相對的是劉蘭芝和焦仲卿悲慘的永別,兩人“生人作死別”,令人無限悲嘆,以樂襯悲,更進一步強化了詩的悲劇性。
物中寄哀。詩中不僅通過寫人來表現(xiàn)悲傷之情,而且還以“物”來襯人之情。以物傳情,這是古典詩歌中常用的手法。詩中寫送別時:“府吏馬在前,新婦車在后。隱隱何甸甸,俱會大道口。”“隱隱”“甸甸”寫車聲,加上一“何”字,難道不是寫主人公的心情嗎?是府吏耳中的車聲,是劉蘭芝被遣離開焦家的沉重的車聲,是兩人生離死別時心中“隱隱”的悲傷的外現(xiàn),這種悲傷之情又是何等沉重。
再寫到焦仲卿聞知劉蘭芝再嫁時,請假急忙趕往劉家,“未至二三里,摧藏馬悲哀”。人傷心,馬也哀鳴,善知主人心的馬發(fā)出凄愴的哀鳴聲,是在向昔日的女主人報信,果然,“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又是一個悲傷凄哀的場景。
借景抒哀。借景抒情,以景襯情,是中國古典詩歌的傳統(tǒng)手法?!犊兹笘|南飛》是其源頭之一,詩中寫焦仲卿與劉蘭芝決別后回到家里,對阿母言:“今日大風(fēng)寒,寒風(fēng)摧樹木,嚴霜結(jié)庭蘭?!蓖ㄟ^描述眼前之景來表達心中悲憤,把阿母的逼迫比著“寒風(fēng)”和“嚴霜”,在此摧殘下,焦已抱必死決心,以死來抗爭。劉蘭芝“舉身赴清池”前的景物描寫——“奄奄黃昏后,寂寂人定初”,敘寫夜幕降臨,環(huán)境死一般寂靜,令人驚然,這是悲劇發(fā)生的預(yù)兆,“奄奄”?!凹偶拧睗鉂獾劁秩玖吮瘎夥?。
一對情深意長、忠貞不渝的夫妻就這樣被無情地毀滅了,詩的悲情也達到了高潮,但作者意猶未盡,又用浪漫主義的手法寫景:“東西值松柏,左右種梧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中有雙飛鳥,自名為鴛鴦。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奔仁潜磉_人們“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好愿望,完成焦劉二人“黃泉共為友”的心愿,又是借“鴛鴦”的鳴叫向世人訴說千古悲情,“多謝后世人,戒之慎勿忘”!
老舍說過:“悲劇是描寫生死攸關(guān)的矛盾和沖突,它關(guān)心人的命運,它鄭重、嚴肅要求自己具有驚心動魄的感人力量?!薄犊兹笘|南飛》正是通過展示主人公真、善、美的感人力量,表現(xiàn)出驚心動魄的感人力量,從而體現(xiàn)出崇高悲劇的美學(xué)價值,引起人們心靈的震撼、悲哀和同情,發(fā)出對惡勢力的強烈控訴。
(作者單位:河北張家口市第二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