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去美國讀書,行前,要給三個朋友帶點禮物。
說來好笑,朋友從未謀面,卻有長達(dá)五年的網(wǎng)上交情:一起打“魔獸”游戲,不打不相識,中美友誼,“戰(zhàn)斗”里成長。
相約斯坦福大學(xué)。
帶什么禮物好呢?當(dāng)然是中國式的小禮物了。
首選福娃!母子倆想到了一起。今年北京奧運,沒有比吉祥物更吉祥的啦。
專賣店里。瞧這娃,有福!瞧這包裝,精美!付款。順嘴問:“美國有福娃賣嗎?”“有啊,世界各地哪都有授權(quán)的專賣店!”
母子倆大眼對小眼。要不,換成茶?美國哪能沒有中國茶店。瓷器?別像倒騰文物的出不了境。泥人兒?聽起來不太雅。清涼油?哪輩子的皇歷了,你當(dāng)美洲是非洲。真絲手絹?大小伙子,要什么手絹。
我一拍大腿:筷子!純種的中國筷子!
王府井一家筷子禮品店。木頭的、竹子的、鍍金鍍銀不銹鋼的,外加各式筷子籠筷子盒筷子袋。兒子猶豫了:朋友只會刀叉,送這,讓人家供著?
奔琉璃廠,找“中國純種”。一家小店,專賣景泰藍(lán)手機(jī)掛墜兒:心型荷包的、雙喜燈籠的、金魚金元寶的,樣樣福氣,個個精美,集中國青銅、瓷器工藝和傳統(tǒng)的手工繪畫、雕刻技藝于一身,小墜兒大集成,果然濃縮的都是精華。
買它三十三個,湊足六十六元,六六大順。到這會兒,母子倆才找到了感覺。
買禮物也是審美活動。兒子的表情將我拉回二十年前的一次感動。
我在一家報社做副刊,年輕氣盛,成立了一個九人組成的文學(xué)社。我要調(diào)回父母的身邊,火車站惜別,大林氣喘吁吁地扛著一大紙箱趕來,說是九人文學(xué)社送給我的念想?;丶也鸢故蔷疟K形態(tài)各異的臺燈!臺燈里夾著九個人簽名的一張紙條,上寫:跑遍全市,終于買到九個不同樣式的臺燈。愿友誼之光天長地久!
二十年過去,我沒有買過新臺燈。
母親每次來家,總說哪哪都好,就是臺燈太過時。我說我送你蘆葦編的掛畫都掉色了,干嘛你還掛在墻上,不嫌難看啊。
母親屬豬。豬者祝也,祝福長命。我每每出差,極愛尋找各種豬飾:北京的布藝豬,西雙版納的玉雕豬,青島的貝殼豬……一次在香河家具城,竟看到一個真豬般大小的瓷制品,栩栩如生,笑容可掬,特別招人喜愛,只可惜路遠(yuǎn)牽它不動。幾年前,白洋淀,看到漁民用蘆葦編織了十二生肖的掛畫,雖粗糙卻粗獷,十分可愛,就買了屬相的那張,母親喜歡,掛在客廳,舊了,也不摘下。去年又去白洋淀,想著再買個新的。當(dāng)?shù)氐呐笥颜f那樣式早被淘汰了,現(xiàn)在制作的是仿名人字畫的蘆葦工藝鏡畫:風(fēng)景人物、花鳥魚蟲、梅蘭竹菊,高貴大方,足以點綴豪宅雅居,怎么樣,來一幅?我笑著搖了搖頭。
在鼓浪嶼,看到一種用椰子殼做的獵形儲錢罐,前面鉆兩個小洞是豬鼻孔;上面粘貼兩粒黑玻璃球是眼睛;頭頂刻兩個孔,再豎著插上兩片碎椰殼,耳朵就有了。別致,買!明知椰殼硬不怕碎,還是小心翼翼地裝進(jìn)塑料袋里拎著,慢慢地上飛機(jī),輕輕地下飛機(jī)。到北京機(jī)場,將送給朋友的禮物交給朋友,怕原本的紙袋不結(jié)實,就把椰子豬拿出放入皮箱,把塑料袋給了朋友?;氐郊乙豢矗愀?,少了只耳朵!急忙短信朋友,塑料袋里中有耳朵?回信:耳朵沒有,有椰殼一塊兒!我長吁一口氣,幸好沒有丟失,哪天索回安上再送給母親。不成想事情一忙,拖了下來。一天,電話問候母親的身體,母親說:“這些日子總覺著耳鳴,是不是心臟出問題了?”問她哪一只,說是離心臟近的那只——左耳。
我大驚。椰殼豬掉的恰恰是左耳!忙問朋友要回那只耳朵,安上,整形整個地送給母親。過幾天,母親的電話,說奇了怪了,耳鳴突然好了。
看來,用心購買的禮物,會粘上靈氣,通往對方的內(nèi)心。
選自《中國文化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