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杜牧詠史詩最突出的特色是立論新穎,表達俊快,發(fā)前人所未發(fā),表現(xiàn)了獨到的膽識。他以深刻的情感內蘊、博大的情感氣度、清曠的情感格調以及高卓的情感智慧,選擇最典型的重大事件,褒貶俱在其中,寓意深遠,意境雄渾。誦讀杜牧的詠史詩,可以強烈地感受到詩人從歷史的回顧中審視晚唐現(xiàn)實的那種深沉的感慨。這是他對唐代詠懷詩的重要發(fā)展,于晚唐獨樹一幟。
關鍵詞:杜牧;詠史詩;立論新穎
中圖分類號:1206.2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291X(2008)12-0214-02
詠史之詩自古有之。詩人借詠史抒發(fā)自己的胸懷,以古人自況,或對前人往事進行諷刺與稱頌,歷代均有佳作。而杜牧于詩,堪稱晚唐翹楚;就其詠懷詩而言,則為整個唐代屈指可數(shù)的大家之一。他的詠史詩運用史料去重新評價歷史人物、歷史事件,把歷史、現(xiàn)實和個人思想融合在一起,不受傳統(tǒng)觀念的影響,闡發(fā)自己對歷史的獨特見解,十分有新意。杜牧的詠史詩有60余首,這是他創(chuàng)作中最有特色、成就最高的一部分。
杜牧的詠史詩多為題詠古跡之作。他見古跡、思古人,往往注重的是對人事的思考與評價,尤其是以七絕體論列古今,更為其所擅長。潘德輿說:“七言絕句_,易作難精盛唐之興象,中唐之情致,晚唐之議論,途有遠近,皆可循行。”晚唐詠史懷古詩正是以“議論”為特色而與盛唐之興象、中唐之情致相區(qū)別的。而晚唐議論體詠史懷古詩的杰出作者,就是杜牧。
他的詠史詩,一般都有較強的思想內容,有較強的史論色彩。如著名的《過華清官絕句》第一首:“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边@首詩以小見大,通過送鮮荔枝這一小事,深刻地揭露了唐玄宗和楊貴妃不恤民情,只圖一己享樂的腐敗政治與靡爛生活,這正是導致安史之亂的內在原因,又如《汴河懷古》,詩人途經汴河,想起曾經在此動用幾萬艘以錦為纜的大船游幸揚州,以及更早的西漢大造宮室的梁孝王,他們當年不可一世,如今豈不是煙消云散了嗎?
見微知著,通過一件小事卻反映了歷史上一個重大的事件,一滴水映現(xiàn)出大千世界,融寫景、懷古、論政為一爐,給讀者以極深刻的印象。
杜牧詠史詩中最具特色的是詩人敢于發(fā)前人所未發(fā),獨具慧眼,表現(xiàn)了獨到的膽識。詠史詩須鑒古知今,要求作者情致與理性兼容并美。杜牧的獨到之處,不僅在于他的好發(fā)議論,而且——也是更重要的是他的議論之穎異。他超越了傳統(tǒng)的以諷喻為目的的道德定性與倫理評價,而以思辨的方式對歷史事件進行態(tài)勢分析,具有兵家戰(zhàn)略眼光和縱橫家的意氣。比如他不滿足于對已然的事實進行解釋,而更感興趣對歷史的或然性進行假設,從而揭示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偶然性因素的影響。這實際上已在詠史懷古詩的創(chuàng)作中使用了歷史哲學的思維方式。如著名的《赤壁》和《題烏江亭》二詩:
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勝敗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辱是男兒。江東子弟名才俊,卷土重來未可知。
已經發(fā)生的事實是“必然的”前提下,為歷史是“這樣”而不是“那樣”發(fā)展闡釋理由。而杜牧卻用大膽的假設與推理來揭示,歷史的發(fā)展原本可以是另外一種情形,“已然的”未必就是“當然的”。在《赤壁》詩中,他設想如果不假東風之便,江東二喬都可能成為曹操的戰(zhàn)利品,強調了一個偶然性的因素往往可以決定歷史的走向。
《題烏江亭》卻正好相反,他強調項羽如果能忍辱負重、臥薪嘗膽,東山再起不是沒有可能。項羽的兵敗自殺,歷來被視為英雄壯舉。一般詠項羽的詩,不外乎或贊其英雄氣概,或同情其英雄末路,或總結其失敗教訓,獨杜牧從“勝敗乃兵家常事”立論,認為項羽本來可以有生機,可惜他過早地放棄了努力,一念之差也許就改寫了歷史。這又強調了人的主觀能動性對于歷史發(fā)展的作用。這與《赤壁》一首似乎存在矛盾,但二者又統(tǒng)一在都是強調沒有絕對的事物??梢钥隙ǖ氖牵拍翆Υ〉膽B(tài)度是積極的、辯證的。他所宣揚的是一種百折不撓的精神和堅韌不拔的意志,同時也寄托著對當政者振興武力以挽救危局的期望。全詩立論卓奇,議論精警,氣勢振奮。
因而我們說杜牧詠史懷古詩的議論之“異”包含兩層意思:一者是“新”能發(fā)前人所未發(fā);一者是“高”,能道人所難道。杜牧睥睨世俗,以武略自負,議論中很少平庸膚淺的道德論調,卻有一種叛逆精神和進取意識。其指陳利弊,既包含儒家式的良史之憂,又明顯具有兵家的審時度勢、法家的理治之術,這些再配合以縱橫家的氣度與言辭,使他的詠史懷古詩氣俊思活、雄姿英發(fā)。
杜牧詠史懷古詩之議論,在表達上的特點就是“俊快發(fā)露”。馮集梧《樊川詩集注》說“牧之語多直達”。當然,針對他議論發(fā)露這一特點,歷來論者也是褒貶不一的。尤其是崇尚詠史懷古詩須含蓄寄托的,不免嫌杜牧過于“露圭角”。其實,“露”與“不露”不是評價詠史懷古詩的唯一標準。露不等于淺,意高又何妨爽朗直陳。相反一個平庸的見解無論以多么曲折的方式傳達,也依然是平庸。沈德潛《說詩琳語》卷下說:“人謂詩主性情,不主議論,似也而亦不盡然……但議論須帶情韻以行,勿近槍父面目耳?!倍拍猎娭袡M放無羈之議論,原以其思想、性情、學養(yǎng)為底蘊,并非搜索枯腸琢磨所致,其內在的情緒是飽滿的,所體現(xiàn)的個性是鮮明的。構思之靈活與意蘊之豐饒,使其詠史懷古詩風雖不以深婉蘊藉取勝,然在俊快自然中別有風華流美之致。因而他所表達的對于古今成敗的理解與對人類自身生存困境的感悟,并沒有因發(fā)露而變得平庸,理亦未嘗礙詩之妙。
杜牧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不模仿前人,不追逐時尚,獨立特行,有其獨特的藝術特點。對詩歌創(chuàng)作,杜牧有著明確的目的和追求。《新唐書·杜牧傳》說杜牧“剛直有奇節(jié),不為靛靛小謹,敢論天下事,指陳病利尤切至”。他的祖父是唐代著名史書《通典》的作者,他繼承了祖父杜佑的經世致用之學,又曾身兼史職,因而很注意研究“治亂興亡之跡,財賦甲兵之事,地形之險易遠近,古人之長短得失”。他嘗自言“平生五色線,愿補舜衣裳”(《郡齋獨酌》),足見杜牧是一個有著深切現(xiàn)實關懷的詩人。杜牧的詠史詩,深為古今讀者喜愛。宋《陳氏書錄》曾評價杜牧:“杜紫微才高,俊邁不羈,其詩有氣概,非晚唐人所能及?!笨傊?,杜牧以自覺的創(chuàng)作意識和多方面的藝術探索,豐富了詠史詩的題材及表現(xiàn)手法,成為晚唐詠史詩集大成者。
責任編輯:孫莉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