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于人性及人性的善與惡,這一問題一直是古代學(xué)者共同討論的話題。在春秋戰(zhàn)國時代,關(guān)于人性論的問題就已經(jīng)成為反復(fù)深入探討的問題了??鬃诱J為“性相近,習(xí)相遠”,孟子提出的“性善論”,告子認為“性無善無不善”,世碩認為“性可以為善,可以為不善”,荀子提出的“性惡論”等不同的觀點。從先秦諸子關(guān)于人性的學(xué)說的反復(fù)辯難,一直到了漢代的董仲舒,總結(jié)了各家的人性論學(xué)說,提出了其一套對此問題的新觀點,下面從幾個方面加以簡單論述:
一、人性的“善”與“惡”之說
董仲舒認為,人性是“天質(zhì)之樸”,是“天生自然之資”。他認為人性是天生的,在《為人者天》一篇中,他談到:“為生不能為人,為人者天也,人之形體,化天數(shù)而成;人之血氣,化天志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義;人之好惡,化天之暖清;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時?!币陨险劦降奶焐匀坏娜诵?,是上天賦予的,人來源于天,天是人類萬物的始祖。人的形體結(jié)構(gòu),人的血氣,人的品德言行,人的好惡判斷,人的喜怒心理,人的受天之命,全都來源于天。他首先把人性來源立于“天”之內(nèi),然后進一步說明:“今善善惡惡,好榮憎辱,非人能自生,此天施之在人者也。君子以天施之在人者聽之,天施之在人者,使人有廉恥……”。人們喜愛真善美,厭惡丑惡,追求榮譽,憎惡恥辱,這些觀念不是來源于人的后天行為,而是上天施加給人們的,所以人生來就有這些品質(zhì)。同樣地,在《玉杯》篇中有著類似的論述:“人受命于天,有善善惡惡之性,可養(yǎng)而不可改,可豫而不可去,若形體之可肥癯而不可得革也。”這段話同時也提出了人性的“自然之資”的觀點。
那為何人性有善,而且有惡呢?董仲舒認為是人的“稟氣”之功,他說:“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于身,身之名取諸天。天有陰陽之地。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性情相與為一瞑,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性何?故圣人莫謂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zhì)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比酥杂胸?、有仁的品性,是因為天施予了人們的陰陽二氣,人的性情也是來自于陰陽二氣稟受于其中的原因。
既然已經(jīng)得出了天賦人性,那么,人性問題究竟是善的還是惡的呢?有人認為董仲舒的觀點是“人性有善也有惡的一面,”理由是董仲舒曾提出過“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于身”的觀點,說明人性的基本特點是有善有惡,善惡兩種因素同時存在于人性之中。其實,依據(jù)董仲舒的整體論斷認為,人性的善與惡必須與善質(zhì),惡質(zhì)相聯(lián)系起來,離開了善質(zhì),惡質(zhì)去談?wù)撊诵允遣环?。董仲舒云:“……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為善也。善與米,人之所繼天而成于外,非在天所為之內(nèi)也。天之所為,有所至而止。止之內(nèi)謂之天性,止之外謂之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保ā渡畈烀枴罚┒J為人性好比是禾苗,善好比是米粒,米粒來源于禾苗,但米與禾是兩個不同的概念,并不是所有的禾苗最終都會結(jié)出來米粒。善包含在人性當(dāng)中,但善與人性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人性并不能全部都是善。善與米,是人類在先天素質(zhì)的基礎(chǔ)之上,經(jīng)過后天的努力形成的,并不純粹是先天性的。董仲舒把人性比作禾苗,善比作米粒,來區(qū)別人性與善的關(guān)系。關(guān)于此問題,董還有許多的論述,如在《實性》一篇中云:“……善所自有,則教訓(xùn)已非性也。是以米出于粟,而粟不可謂米。玉出于璞,而璞不可謂玉。善出于性,而性不可謂善。其比多在物者為然,在性者以為不然,何不通于類也。卵之性未能作雛也,繭之性未能作絲也,麻之性未能作縷也,粟之性未能為米也?!边@一段話用更多的類比來說明二者的關(guān)系:米來自于粟,但粟是粟,不可稱之為米;玉是從璞中而來,但璞是璞,而不是稱其為玉。正因如此,董仲舒論斷云:“善如米,性如禾。……性雖出善,而性未可謂善也,……如曰性有善質(zhì),而未能為善也。豈敢美辭,其實然也。天之所為,止于繭麻與禾,以麻為布,以繭為絲,以米為飯,以性為善,此皆圣人所繼天而進也,非情性質(zhì)樸之能至也。故不可謂性?!保ā秾嵭浴罚┻@段話都是通過舉例,以米與禾,布與麻,絲與繭之間的關(guān)系,來進一步論證和說明“性有善質(zhì),而未能為善也”的原因所在。所以他在《深察名號》篇中說到:“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zhì)也,潔性之質(zhì)于善之名,能中之與?既不能中矣,而尚謂之質(zhì)善,何哉?性之名不得離質(zhì),離質(zhì)如毛,則非性也,不可不察也?!彼J為人性而具有的自然本性叫做人性,指的是人的本質(zhì)。如果用善這一名稱來概括人性的本質(zhì),合適不合適呢?既然善不能完全地指代人性,為何還有人片面地認為人性本善呢?所以,他認為談?wù)撊诵圆荒茈x開人的自然本性,離開人的自然本性去談?wù)撊诵跃蜁苣w淺,很幼稚。
二、關(guān)于人性的等級之分
在董仲舒以前的時代,關(guān)于人性問題的討論僅限于善與不善的區(qū)別,沒有更進一步論斷和劃分,而到了董仲舒的時代,把人性說為“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實性》)唐代的韓愈先生在《原性》一文中曾提到:“性之品有上中下三,上焉者,善焉而已矣;中焉者,可導(dǎo)而上下也;下焉者,惡焉而已矣。其所以為性者五:曰仁,曰禮,曰信,曰義,曰智。韓愈明確地把人性劃分為上中下三品,上品即善,下品即惡,中品即可以引導(dǎo),教化之。
董仲舒并未說出人品分三品的概念,但是卻已用圣人、斗筲、中民三者之間的區(qū)別加以劃定了。那么,這三種人性具體是指什么呢?
首先是“圣人之性?!焙沃^“圣人”?中國自古代以來就有這一詞匯。孟子云:“圣人,人倫之至也。”圣人就是具有大善大德,普施恩惠于人民之人。而董仲舒對于圣人這一詞也有描述:“……能常若是者謂之天德,行天德者謂之圣人?!保ā锻滤罚笆ト伺涮臁钡日撌觯医o予解釋“天有和有德,有平有威,有相受之意,有為政之理,不可不審也。春者,天之和也:夏者,天之德也;秋者,天之平也;冬者,天之威也。天之序,必先和然后發(fā)德,必先平然后發(fā)威。此可以見不和不可以發(fā)慶賞之德,不平不可以發(fā)刑罰之威。又可以見德生于和,威生于平也,不和無德,不平無威,天之道也,達可以此見之矣。我雖有愉而喜,必先和心以求其當(dāng),然后發(fā)其慶賞以立其德。雖有所忿而怒,必先平心以求其政,然后發(fā)刑罰以立其威。”圣人應(yīng)按照四季交替的順序來效法于天之道,即“天之志也,而圣人承之以治?!保ā度缣熘疄椤罚┨熘蚴呛汀隆降拇芜f關(guān)系,按照此“天道”來實施治策,這可以稱得上是圣人了。
其次是斗筲之性。何謂斗筲?斗筲在古代是量器,斗容十升,筲容二十升?!尔}鐵論·通有》篇云:“家無斗筲,鳴琴在室?!币馑际钦f,家里雖然清貧,連盛滿斗筲的糧食都沒有,但仍然琴瑟和鳴,自得其樂。斗筲是容量很小的量器,引申到道德問題上來形容人品的淺陋??鬃赢?dāng)年回答子貢何謂士的問題時,孔子曾云:“斗筲之人,何足算也!”(《論語·子路》)孔子認為“斗筲之人”,指的是那種人品修養(yǎng)低劣,不愿棄惡以善之人,董仲舒提出的“斗筲之人”類似此義,指的是品行惡劣,危害社會的小人,他認為“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貴于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物疢疾莫能偶天地,唯人獨能偶天地”。(《人副天數(shù)》)人之所以安身立命于天地,是因為人能夠?qū)嵭腥柿x,而斗筲之人不能以仁義為重,本質(zhì)上不能屬于真正的人性,所以董仲舒云:“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
再次是中民之性。中民之性是介于圣人之性與斗筲之性之間的一種。這種人的人格后天可塑性非常強,董仲舒云:“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繭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能作雛,繭待繰以涫湯而后能為絲,性待漸于教訓(xùn)而后能為善。善,教訓(xùn)之所然也,非質(zhì)樸之所能至也,故不謂性。”(《實性》)王永祥老師在《董仲舒評傳》一書中這樣論述“中民之性”:所謂“中民之性”,當(dāng)然也不是某一階級的人性,而只是表示人性品級的。界于上品與下品之間的一種品性,即是既非絕對善質(zhì),又非絕對惡質(zhì)的善質(zhì)與惡質(zhì)混合的,可導(dǎo)而上亦可導(dǎo)而下的人性,這就是董仲舒“中民之性”的本來意義。而且中民之性需要“教之然后善”。
三、對董仲舒人性學(xué)說的評價
歷史上關(guān)于人性問題的學(xué)說,從孔子,孟子,荀子,到漢代的董仲舒,以至于唐宋時期的韓愈,朱子,二程等哲學(xué)家們都闡發(fā)過其思想。那究竟什么是人性呢?人的需要就是人們本性,研究人的本性必經(jīng)研究人的需要,離開人的需要不可能真正認識人的本性,人的本性是社會性,必須從人與動物區(qū)別的角度來研究人的需要,研究人的社會性的需要。人與動物的區(qū)別不僅僅在于二者的需要不同,而且還在于滿足需要的方式不同,人類為滿足需要進行的是自由的,自覺的活動,特別是勞動,是主要的,而且是最主要的自覺的,自主的活動,是一種制造工具、使用工具、改造自然的自覺的創(chuàng)造性活動,也是人區(qū)別于動物的根本特征。
綜上所述,董仲舒的人性問題學(xué)說繼承了先秦孔、孟、荀之學(xué)說,把人性的善惡絕對化轉(zhuǎn)變?yōu)橐环N包容和融合,由對立轉(zhuǎn)變?yōu)榻y(tǒng)一。由于董仲舒所處的時代和背景的原因,其思想不免有所局限之處和某些矛盾的方面,在今后的研究中我們還是要用科學(xué)的眼光,批判地繼承其思想里蘊含的哲理,特別是在人性論的問題方面,以及董仲舒的傳統(tǒng)倫理思想,傳統(tǒng)的經(jīng)學(xué)思想,傳統(tǒng)的“大一統(tǒng)”思想以及“氣”的本原問題等方面,值得我們?nèi)ミM行研究,探討,深入地挖掘出更多的思想內(nèi)涵,這對于了解當(dāng)時時代的背景和歷史淵源也會有所幫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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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秋繁露.董仲舒撰.[清]凌曙注.中華書局.1975年版.
(作者:王曉樸、李雙印,均系中央司法警官學(xué)院助教;王顯峰,系河北大學(xué)助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