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蘇葡萄酒的故鄉(xiāng)——托卡伊

當(dāng)我們驅(qū)車駛進(jìn)托卡伊山麓，便在遍布丘陵的葡萄園間穿行。時值深秋，漫坡的碧色已然退去，茂密的藤葉大多萎縮，一串串待采的半干狀葡萄，便十分清晰地呈掛出來。我們下車觀看，卻見葡萄串上斑斑點(diǎn)點(diǎn)布著難看的菌痕。猜想，這大約就是奧蘇年份的奧蘇化現(xiàn)象吧。

每片葡萄園的路邊，都停放著三四輛小汽車或馬車，一望而知，這是家族之間或親朋好友間的勞動協(xié)作。男女老少十多人分散在整齊成條狀的葡萄行間忙著采摘。也有一家老小正圍坐歇息的，吃著面包，嚼著香腸，喝著葡萄酒，令辛苦的勞作散溢出浪漫悠然的氣息。

寧靜的秋日，天氣清冷中透著和煦，大地沉靜中漾著生機(jī)，人們忙碌中祥和有序……

走進(jìn)一座深藏于山洞的酒窖，先在不大的拱頂前廳駐足。這是一間專供路人、過客進(jìn)來喝杯酒歇個腳兒的小酒館。光線很暗，幾張原木條桌，幾排長凳，都未加油飾，顯得十分古樸、粗獷。柜臺上排著一溜兒小型木酒桶，注明不同品牌、年份。墻上很隨意地釘掛了幾張獸皮，掛著酒神的雕像。特別讓我們意外的是，在墻邊一個配有燈光的玻璃柜里，除了幾件精致瓷器和產(chǎn)于捷克的高級水晶雕花酒具外，竟然還有一尊一尺多高的紫紅色木雕的笑吟吟的大肚彌勒佛?？吹轿覀兊捏@喜之色，酒窖主人滿臉莊重地說：這是東方的圣者，我尊敬他。

當(dāng)我們說明想?yún)⒂^他酒窖的來意后，他和家人都很高興，只留下大女兒在前廳支應(yīng)門面，他的太太、兒子、媳婦、小女兒都表示樂于陪我們進(jìn)入酒窖。說話間，女主人已遞過幾件鑲著白色羊皮邊的棉背心，讓我們穿上。是不是有些夸張?哪至于就冷成那樣兒?不過，入鄉(xiāng)隨俗吧。等我們嘻嘻哈哈地穿著好，主人就打開了正對大門那面墻上兩扇看起來既古老又堅固嚴(yán)實的木門。

木門開處，一片黝黑，潮濕的霉味、酒香，以及一股涼嗖嗖的陰冷迎面撲來。昏黃的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不過，巷道深深，我們的前方總是黑黝黝的，而身后走過之處的燈陸續(xù)熄滅，使我們始終處在一團(tuán)燈光映照之下。巨大的人影映在拱形墻壁上，搖曳晃動，更增添了一抹神秘之感。

待視覺習(xí)慣了昏暗，才慢慢看清酒窖巷道的深不可測，兩旁還不時岔出支巷。順墻兩側(cè)排滿帶有編號的大木酒桶，個個兒顯得粗獷古舊，但相當(dāng)篤實牢固，看來幾輩子都用不壞。詢問之下果不其然，酒桶取材于結(jié)實的柞木，往往桶箍壞了，木桶都不壞。因為窖內(nèi)空氣濕度大，且含很高的酸性成份，所以鐵箍每隔十年就得更換一次。

雖然酒窖里濕潮的霉味很沖，但是酒香到底壓過霉味，酒窖中確是酒香四溢。湊身細(xì)看，原來每個酒桶都敞著桶塞，而且酒盛得滿滿蕩蕩，幾乎外溢。為什么要這樣?不會污染不怕浪費(fèi)嗎?主人解釋說，在釀造中需要讓酒和空氣充分交流，所以要敞口。同時，酒香彌散在陰潮的酒窖中，促使周遭墻面生出酒苔；而長滿墻壁的酒苔，能夠很好地吸收窖內(nèi)濕氣，形成一種良性互動。因此，越古老的酒窖，酒苔越厚，釀出的酒便越醇香。

聽了這番解說，我們不禁將目光從引人注目的大酒桶移了開去，好奇地向昏暗的四下打量起來。果見這老酒窖的墻面壁頂鋪掛著一大層厚絨絨的酒苔，用手摸摸，濕乎乎的。更有意思的是，巷道壁上的苔蘚間，貼著許多大大小小不同年代、不同國家的硬幣，大多嵌得很深，根本摳不下來。由此可見其窖年資之久遠(yuǎn)，賓客之廣眾。

緊接著主人說出了讓我們更覺神秘的話：這種酒苔，是唯獨(dú)生存于托卡伊酒窖之中的酒窖真菌，名叫“CLADOSPORIUMCELLAR”。只有與托卡伊葡萄酒在一起，才能存活，才有生命力，一旦挪離了托卡伊酒窖，便會很快枯死。想不到這獨(dú)特的苔蘚，竟與托卡伊葡萄酒有著這樣一份神秘的依存關(guān)系。

酒窖十分深遠(yuǎn)，我們跟著主人一家在昏暗巷道的酒桶間穿行、漫步，嗅著酒香，聽著酒經(jīng)，沉浸在酒鄉(xiāng)令人迷醉的酒意之中……

走著，走著，發(fā)覺巷道變寬，兩側(cè)的酒桶在不經(jīng)意中被一排排桌凳替代，桌上擺著一盤盤酒杯，一盞盞燭臺。這是一處窖中酒吧。忽然，燈光突亮，在多盞白熾燈的照耀下，我們被引進(jìn)巷道一側(cè)拓凹進(jìn)去的石室雅屋。主人指指深不可及的黑暗前方告訴我們，他的酒窖長約兩公里，一般來參觀的人，總是走到這里就打住休息了。的確，我們走得夠遠(yuǎn)了。走累了的我們，不請自坐，幾位主人卻忙了起來。

雅室里，原木桌上鋪著女主人剛剛抖開的一塊頗具匈牙利民族風(fēng)格的刺繡桌布，條凳上鋪著獸皮椅墊。一個女孩子燃著幾盞燭臺，那燭光明亮柔和，燃燒緩慢，不滴燭淚。主人說，是因為蠟中摻了蜂蜜。在燭光映照下，石屋相當(dāng)明亮，我們看到拱形圓門及石壁上端，都鑿刻著粗獷的石雕，有酒神，有酒桶，有葡萄藤蔓。石墻上鑿有多孔鑲了玻璃門配著燈光的石櫥。里面擺滿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酒瓶。櫥內(nèi)長滿毛絨絨的酒苔，許多酒瓶已被一掛掛白毛糊滿，難以窺見其真面目。不過，倒給人增添幾分陳年老窖的真實感受。每個瓶頸都掛有注明酒名、年份的小巧標(biāo)簽。

主人如數(shù)家珍地一一介紹著品牌與陳釀的年限。二三十年的陳釀為數(shù)不少，主人僅以毫不在意的語氣一帶而過。當(dāng)他指著一瓶霉跡斑斑的酒告訴我們：“這是1957年的6籮托卡伊·奧蘇”時，神態(tài)頓然興奮。他說，1957年，托卡伊遇到一次唯一獨(dú)好的特別氣候，不僅葡萄的品質(zhì)極好，而且?guī)缀跛械钠咸讯紝崿F(xiàn)了最佳“奧蘇”化狀態(tài)。此后，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那么好的氣候環(huán)境。那一年釀造的托卡伊·奧蘇口感獨(dú)特，特別香醇。國際酒業(yè)公認(rèn)1957年釀造的托卡伊·奧蘇為極寶貴的珍品。1998年，在英國倫敦拍賣會上，曾以一瓶1200英鎊的高價成交?，F(xiàn)在這酒已成為典藏珍酒，除國家葡萄酒博物館中有為數(shù)不多的藏品外，只有托卡伊各古老著名的大酒窖里藏有少許。此外，石櫥中還有年份更為久遠(yuǎn)得多的種種品牌，但其品質(zhì)恐怕都難以與“1957”相媲美。

六十多歲的老主人越說越興奮，不時指指這瓶說：“這是我爺爺年輕時釀的?！敝钢改瞧空f：“那是我爸爸釀的?！笨吹揭惶師艄饪桃饩凵涞拿购郯甙唛L毛吊吊的酒，我笑指道：“那瓶酒一定最古老，開個價，我買啦!”老主人呵呵笑著說：這是一瓶無價之寶，是爺爺?shù)臓敔攺淖嫦仁种薪舆^來傳家的酒窖之寶，給再多的錢，也是不能賣掉的。

這時，悅耳的音樂從酒窖深處流瀉出來，燭光搖曳，杯影閃動。依著鋪了獸皮的長凳，裹著農(nóng)家手縫的厚棉背心，望著若明若暗的拱頂和遠(yuǎn)處幽深的巷道、默立的酒桶，聆聽著優(yōu)美動聽的旋律，呼吸著濃郁醇厚的酒香，有若置身于神話般的中世紀(jì)石窟寶洞。

女主人在每人面前擺放了數(shù)只晶瑩的玻璃葡萄酒杯，看來大有不醉無歸之勢。主人的兒子拎來一柄古樸的圓錐形玻璃酒壺，只見他雙手向上一提，將放在細(xì)長的酒壺下端壺嘴處的右手食指輕抬一翹，一道弧形酒柱躍然而出，準(zhǔn)確而和緩地流進(jìn)放在每人面前的杯中，真是滴酒不漏令人叫絕。

我們學(xué)著主人的樣子，先將剔透的酒杯舉至眼前，對著燭光欣賞琥珀色的清澈酒汁；然后，將杯口對準(zhǔn)一只眼睛，更加專注地欣賞酒的純凈清亮；接著，把杯長移至鼻下，深吸其醇厚芬芳的氣息，陶醉于四溢的酒香之中；最后，小抿一口，在舌尖環(huán)繞之后緩緩咽下，再呼出醇厚綿軟的余香……

燭光杯影下的淺酌品嘗，情趣盎然中的把盞玩味，確是一件夢游仙境般的賞心樂事，確有錦上添花之妙趣。杯觥交錯之余，心靈得到一份釋放郁積之后的軒昂暢快。

一款款地品嘗，一杯杯地咽下，細(xì)細(xì)地品味，美美地享受，直到酒意盈盈，醺醺然。在酒鄉(xiāng)地窖的縱深處，在酒香彌漫的石室中，我們忘情地流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