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0日 晴
剛出生時,我身體抵抗力差,老是得病。最嚴重的一次是我口吐白沫、翻白眼,昏迷不醒。父親借了輛自行車,帶著母親夜行五十里,到城里的醫(yī)院給我看病。醫(yī)生撥了撥我的眼,然后擺擺手,示意父母還是回去吧。我不知道,彼時,他們看到醫(yī)生的手勢時是否疲軟的要跌倒?我也不知道,父親是否還有力氣馱著母親回去?我只聽母親后來跟我說,半路上,父親傷心地說:“還是扔了吧……”母親猶豫著,但最終還是把仍昏迷的我緊緊地攬在懷里……
十二歲那年的夏天。村子里的水庫。一群野小子逞能、打賭看誰能先游到水庫的對面摘一片樹葉再回來。這群野小子里面的其中一個就是我。村子里的水庫約有四十米寬,有多深,誰也不知道。愛表現(xiàn)、逞能的年齡,哪里考慮到自己到底有多大的本事?咬牙游到對岸,摘得一片象征勝利的樹葉。心里想著的只有快速游到對岸,哪管是否還有耐力游到對岸?游到一半的時候竟然真的沒勁了,心里頓時就懵了!生的本能告訴我,不能放棄!放棄了就標志著這個世界將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拼死又游了十余米,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想還是放棄吧!腳尖立起來慢慢往下沉,水到了嘴邊不再下沉了——腳尖已經(jīng)觸到了水庫底。淚,刷一下子就來了,為了這意外的絕處逢生。
十六歲那年,我初中畢業(yè)。母親問,這學(xué)咱還繼續(xù)上嗎?我知道她這句話背后的意思:村子里和你一般大的孩子們早都輟學(xué)打工了,你還上嗎?那時,母親和父親天不亮就匆匆起床,飯不吃就開著拖拉機到山上拉石頭。巨大的石頭在父親的鐵錘下開花,石屑四濺。母親就負責(zé)把父親敲碎的石頭裝到車上。裝滿的一車需要十噸石頭,天剛亮,父親就拉著滿滿一車石頭和母親從陡峭的山上小心駛下來……當(dāng)母親這樣問我時,我沉默了,不說上也不說不上。父親把手里卷的旱煙狠狠地在地上擰成一堆,斬釘截鐵地說:“你想上,我就供。只是別讓老子失望!”
十八歲,高考??剂艘粋€讓我都無地自容的分數(shù)。我想,父母還是需要知道他們花了三年的錢,我給他們的答案。忘記了是怎么回家的,也記不得如何厚顏把那點可憐的分數(shù)說給他們聽?;杷艘惶欤瑴I濕了枕巾。為什么付出得不到回報?為什么一紙成績就決定了終生?或許一切皆是命中注定的吧,后天再怎么努力怕也是徒勞……我想通了,人是逃不出劫數(shù)的,我還要走,三年前就要走的外出打工的路。不同的是三年前心有不甘,此時則是百念俱灰。
“三年都過去了,再來三年又何妨?”是父親又在給我打氣,“再好的學(xué)校也有差的學(xué)生;相反,再差的學(xué)校也有好學(xué)生……”“可是,可是我已經(jīng)讓您失望了。我,不想讓你再失望……”
“你連接著上的勇氣都沒有了,才是最讓我失望的!”
二十三歲,我即將從一所普通的??茖W(xué)校畢業(yè)。許多同學(xué)都在為找工作苦惱,而我卻不著急,因為早已有許多單位向我伸出橄欖枝。陪同學(xué)到一家待遇極高的單位應(yīng)聘,順便也遞過去一份自己的簡歷,本來是無意地摻和,一周后卻接到他們?nèi)肆Y源部長的電話,長談半個多小時后,那邊竟然說,我們定了要你,一周之內(nèi)來報道吧……
驚喜攙雜著猶豫。這是本市效益最好的一家單位,待遇極高。相應(yīng)的選擇員工的標準也很苛刻,對本科生都是挑挑揀揀的,而我這個普通院校的??粕?,竟然無意中就扣開了它的大門!
但當(dāng)老師才是我的夢想?。?/p>
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思考是到這家單位報道,還是等待兩個月后未知的教師招聘考試。到這家單位報道,就標志了我當(dāng)教師的夢想就此破滅;等兩個月參加教師招聘考試,那么就錯失了這份無數(shù)人羨慕的好工作。更重要的是,誰也不敢保證,想當(dāng)老師就一定能當(dāng)成。
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努力奮斗!下了這樣的決定的結(jié)果就是:現(xiàn)在,我是家鄉(xiāng)60位孩子的語文老師。他們就像當(dāng)年的我,單純、頑皮、迷茫,渴望探知新事物,希望走出大山的阻擋,過一種祖祖輩輩都不曾體驗過的,現(xiàn)在卻需要仰視的新生活……
生命之旅是條有來無回的單航線,或許生命的軌跡會蜿蜒甚至迂回,但它總是朝前走的,從來不會顧惜誰而停止哪怕減慢腳步。人的一生又是不斷擇取和舍棄的過程,每一個十字路口,每一次抉擇都會影響你生命的軌跡,只是,當(dāng)你抉擇、舍棄的時候,千萬別忘了自己最終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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