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開國皇帝劉秀,雖有宗親血統(tǒng),青年時代卻是在破落困頓中度過的。他相貌平平,又是小個子,史書上說他只有七尺三寸,相對那個時代八尺以上為俊彥的標準還差一截,實在無可夸耀之處。但個頭的高矮無傷大雅,古語云“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容貌和個頭從來就不是衡量賢愚的標準。晏子是公認的矬子,其智慧出類拔萃,治國的本事歷來為人稱道。劉秀就是這種外拙內(nèi)秀的小個子。他的隱忍負重精神可與韓信媲美,其馭人之術遠勝漢高祖劉邦。尤為可貴的是身處亂世,他不用嚴刑峻法,而是收攏人心,化解矛盾,制定政策,在穩(wěn)定中營造出一個“務用安靜”的社會環(huán)境。一時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yè),社會經(jīng)濟空前發(fā)展。那么,“光武中興”成因到底是什么呢?后人不妨從東漢統(tǒng)治集團施政的歷史細節(jié)中尋求答案。
隱忍負重,歷經(jīng)磨難
劉秀,字文叔,祖籍蔡陽(今湖北棗陽縣境)。9歲喪父,為叔父劉良收養(yǎng),及長從事稼穡。王莽時期入長安太學,因家境困頓,與同學合資買驢,暇時“販運取值”助學。王莽雖喝過墨水,但篡漢后拿治國當兒戲,終引發(fā)戰(zhàn)亂,各地武裝起義不斷。在這一背景下,他與胞兄劉纟寅 也招兵買馬,聯(lián)絡豪強,舉義旗反對王莽,后來率眾投靠“新莽”末赤眉起義軍所立皇帝劉玄麾下。
在鏖兵宛城和“昆陽戰(zhàn)役”中,劉秀的杰出軍事才能得到充分發(fā)揮,使王莽的主力損失殆盡,諸將領對劉秀刮目相看。因為劉纟寅 、劉秀兄弟在兩次戰(zhàn)役中立下大功,擴大了自己的勢力和影響。劉玄看到劉纟寅 等將領“炫功”要權,十分不滿,后來矛盾激化,竟到了劍拔弩張的地步。劉纟寅 胸有大志,欲自稱皇帝。這位更始帝劉玄早有察覺,他聞訊后先下手為強,連夜將劉 纟寅 和隨從劉稷等斬殺了。
噩耗傳來,劉秀十分悲痛,他有舉兵報仇的沖動,但很快冷靜下來,知道自己的兵力還不足以撼動劉玄,遂采取“隱忍”的策略。他從前線趕回宛城,向更始帝劉玄謝罪,矢口不提昆陽之役的戰(zhàn)功,還放風說自己效忠更始帝,又故意斷絕與兄長舊部的往來,也不為其舉行葬禮。言談舉止不改常態(tài),因此騙過了劉玄的耳目。
不久,更始帝遷都洛陽,要真正地過把皇帝癮。為擴大地盤,收編各路農(nóng)民軍,劉玄不聽勸阻開始重用劉秀,盡管有人拿“縱虎歸山”作比,他還是當成耳邊風。劉秀此時也正苦于無計脫離“虎口”,劉玄卻稀里糊涂地委任他為大司馬,北渡黃河鎮(zhèn)撫河北各州郡。
更始帝的這著臭棋,為劉秀日后問鼎中原作了鋪墊,為他建立河北根據(jù)地創(chuàng)造了條件。試想一般人在胞兄被殺、仇敵仍磨刀霍霍時,能含悲隱忍,若胸無大志者是不易做到的。此時的“隱忍”不是屈服和退縮,是一種蓄勢待發(fā)的策略和手段,在這件事情上隱約看到了劉秀的王者風范、成大事者的膽識。
公元24年,劉秀在河北與割據(jù)雄主王昌(即王郎)惡戰(zhàn)失利,被追軍所迫,連夜南逃。到達饒陽的無蔞亭時,又冷又餓,臉都凍裂了。部下馮異弄來點豆粥,他吃得有滋有味,對人說:“昨得公孫豆粥,饑寒俱解?!贝藭r是在戰(zhàn)敗逃亡的路上,后有追兵,生死未卜,他仍鼓勵下屬堅持到底,又以“臥薪嘗膽”的故事激勵將士情緒。正是這種磨難培養(yǎng)了他堅忍不拔的性格,后來終于戰(zhàn)勝王昌,迎來了隊伍的空前發(fā)展,在河北站穩(wěn)了腳跟。最后揮師南下占領洛陽,奪取了帝位,建立東漢政權。
寬厚懷柔,善待功臣
東漢開國,百廢待興,國家的建制如何草創(chuàng)、開國元勛們?nèi)绾伟差D,光武帝頗費思量。前朝有韓信、彭越等功臣不得善終的沉痛教訓,他決計不再重蹈“野禽殫,走狗烹;敵國破,謀臣亡”的覆轍。他既鞏固皇權,又善待功臣宿將的做法確實棋高一籌。
未幾,出于集權的需要,劉秀以高爵厚祿解除了一些開國元勛的實權,但對其功德卻念念不忘,采取“厚養(yǎng)”的辦法,增加俸祿,書碑立傳褒獎,讓他們頤養(yǎng)天年。逢年過節(jié),君臣常聚會“敘舊”,溝通思想,聯(lián)絡感情,使功臣宿將感覺皇帝沒有忘記他們。
這種策略之奇效,可舉一例以證之:一次,劉秀小恙康復,邀功臣宿將聚飲話舊,席間酒過三巡,大家面紅耳熱后,劉秀拉開話匣子曰:“諸位若不與寡人一起打天下,安有今天之福否?”眾摸不著頭腦,無敢對。繼之端杯對云臺二十八宿之首的鄧禹發(fā)問:“若不如此這般苦熬一番,爾等現(xiàn)今是何官職?”對曰:“不當鄉(xiāng)間野老,做個郡文學博士可矣。”劉秀大笑:“汝過謙矣!世家子弟,有點學識功底,做個掾功曹或主簿倒不屈才!”眾人大笑一陣。劉秀又問大將軍馬武,這位行伍出身的將軍快人快語:“吾做個捉盜尉怕不成問題!”劉秀搶話頭曰:“汝勇武過人,又任性子,捉盜不成,別當了盜賊?!币痪湓?,席間噴飯,酣飲至歡而散。
劉秀經(jīng)常邀功臣宴飲話舊,營造出一種和諧融洽的君臣關系,巧妙而婉轉(zhuǎn)地表達了他對功臣的感念和關懷,但同時也亮出內(nèi)心不說的潛臺詞:“不是與吾劉秀一起打拼,爾等能有今天的榮華富貴嗎?識相者,知足吧!”這種籠絡人心、駕馭功臣宿將的種種做法,與一代人杰漢高祖劉邦相較,可謂異曲同工,功利性毫不遜色,而手段更顯老辣。
由于劉秀善于處理君臣關系,所以光武一朝,政局始終比較穩(wěn)定,形成了以云臺二十八宿將和三百六十五功臣為支柱的統(tǒng)治集團,這是東漢初由大亂而治的秘訣之一。
化敵為友,楚材晉用
劉秀對待下屬總能以誠相待,對降將也是以德服人,不用刑殺之威,顯示出他非凡的馭人才能,有“楚材晉用”的膽識。
當年數(shù)十萬銅馬義軍因糧盡向他歸降,他將銅馬軍的主將都封為列侯,統(tǒng)領原建制的兵馬。銅馬軍的將領在與劉秀交戰(zhàn)中,曾殺傷過劉軍的許多將士,所以心存隔閡,害怕劉秀秋后算賬。劉秀知道后,傳令各將勒兵歸營,自己乘輕騎巡視操練,發(fā)現(xiàn)老弱兵丁不勝軍旅生活,與將領研議妥為安置。多日巡營,銅馬將領們私議“蕭王(指劉秀)只身如入虎穴,乃赤心置入腹中,我輩安得不投死報效!”銅馬軍誠服歸降,并愿打亂建制入大營聽從調(diào)遣,使劉秀的隊伍空前壯大,士卒稱他為“銅馬帝”。
劉秀集團首先占領河北,再擴及河內(nèi)、河東、河南,并且把河北做為西漢高祖劉邦時期對待關中的地位一樣苦心經(jīng)營,其建立根基、再圖發(fā)展的戰(zhàn)略眼光是十分高明的。
劉秀善于化敵為友,不僅表現(xiàn)在對待農(nóng)民軍的態(tài)度上,對自己的將領犯過大錯,甚至是昔日的仇敵都能從大局著眼予以消化、原諒,爭取為己所用,這就是光武帝的過人之處。
劉秀與王昌(即王郎)鏖兵河北,初戰(zhàn)不利,險象叢生。此時的王昌已在邯鄲稱帝,是有實力的割據(jù)政權。在劉秀幾次敗仗后,曾有一批將領密信取悅王昌,以留后路。后來劉秀奇兵取勝,大敗王昌,一舉攻克邯鄲城后,那些寫給王昌的密信被如數(shù)搜出,成為罪證,一時人心惶恐。當時許多人都認為這些“內(nèi)奸”該倒楣了,當事人更是像熱鍋之蟻,不知如何是好。誰知劉秀對這些信連看也不看,反而當著各路將領們的面將信函付之一炬,就當什么事情也沒有發(fā)生過。對此,許多心腹不解,劉秀淡淡一笑曰:“過去之事,當已知錯,究之何益?今后相安,軍中太平矣?!?/p>
當時,有許多忠誠劉秀的將士建議開殺戒懲處內(nèi)奸,而據(jù)有兵權的當事人欲以武力相抗拒,處理不好必釀大亂。劉秀思量再三,以為“小不忍則亂大謀”,從速決定“燒信”安定人心。他這樣從大局著眼的氣度,是常人難以做到的。此事過后,一切風平浪靜,但它在將領們的心底引發(fā)的波瀾非同小可,人們都被光武帝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心甘情愿地為他效命疆場,死亦不辭。
后來,劉秀率軍挺進中原,洛陽之戰(zhàn)是關系生死存亡的戰(zhàn)役。據(jù)守此要地者,系更始帝劉玄的大司馬朱鮪(音Wěi),此人文韜武略,下轄大軍30萬,實力不可小看。此人既是早年獻計殺害劉秀胞兄劉纟寅 的主謀,又是最早說劉秀有“異志”,不可“縱虎歸山”,阻撓他出鎮(zhèn)河北的仇家。
此時的劉秀兵鋒正盛,洛陽外圍已落入劉軍掌控中。朱鮪明知敗局已定,但仍負隅頑抗,拒不投降。劉秀派岑彭去游說,岑早年為朱鮪手下的校尉,有舊交。朱對岑說:“吾負罪深重,若降必死無疑,守之或有生路?!贬韺⒋烁嬖V劉秀,說對方顧慮重重。劉秀拍案而起曰:“夫建大事者,不忌小怨!鮪今若降,官爵可保,況誅乎?河水在此,吾不食言!”說這話時,是指著黃河水發(fā)誓的。
岑彭再見朱鮪,將劉秀不計前嫌、寬仁大度的事例再敘一遍,請他三思。朱鮪承諾:三日降劉。就這樣劉秀兵不血刃拿下洛陽,朱鮪麾下的30萬兵馬也成了劉秀的新生力量。為兌現(xiàn)諾言,劉秀當眾封朱鮪為扶溝侯、平狄將軍,后又官拜少府,富貴終生。
劉秀的大度與謙和,為他贏得了一種無形而巨大的親和力和感召力,一些曾經(jīng)與他有隙、與他為敵的人自慚形穢,對他知人舉人的膽識稱頌不已,紛紛投其麾下為他效力。
拒絕讒言,任人不疑
以避談軍功而獲“大樹將軍”雅號的馮異,是劉秀不打不交的朋友之一。劉秀率兵攻打父城時,守將馮異出城探聽消息被捉,說橫豎一死,讓劉秀請便。劉秀看他是條漢子,親自為其松綁,希望他留下來共謀大業(yè)。馮異表示愿意歸順,但這位大孝子惦念尚在城中的二老雙親未安頓,請放他歸城善后,劉秀允之。但部下炸開了鍋,說馮異是詐降,放虎歸山將為后患。但劉秀對自己的判斷充滿信心,說:“誠心如斯,天公有眼。”意謂自己掏出誠心待人,老天爺都看著呢。后來馮異果不失信,他說服父城五縣投奔明主劉秀,這是他慧眼識人成為美談的一例。
建武初年,已經(jīng)黃袍加身的劉秀對馮異委以重任,令其統(tǒng)領重兵轉(zhuǎn)戰(zhàn)南北,3年時間內(nèi)他大敗赤眉軍,又翦滅各路割據(jù)勢力,一舉收復關中,為劉秀的王霸基業(yè)立下汗馬功勞。
古諺云:樹大招風,功多怨多,古今使然。劉秀又將關中的諸事交由馮異全權處置,自己并不遙控。結(jié)果關中社會安定,生產(chǎn)發(fā)展,出現(xiàn)了太平景象。馮異“威權至重,百姓歸心”,民間父老稱他作“咸陽王”。流言蜚語有時確有極大的殺傷力,因為只要眾口一詞,當事人則“有口難辯”。
果然,朝中言官上疏皇帝,說馮異“久存異心”要今上提防,“削其兵權”是時候了,若“尾大不掉”后果難料。劉秀則左耳聽、右耳漏。他還將此事和盤告訴馮異,希望他以后做事別給人留什么把柄。馮異惶恐,立即上疏,申請調(diào)回朝廷,并交出軍權。劉秀則復信安慰他:“將軍之于國家,義為君臣,恩猶父子,何嫌何疑?”(《后漢書·馮岑賈列傳》),表明當了皇帝的劉秀對馮異的信任如初。
后來馮異回京述職,劉秀設宴款待,席間對公卿們說:“汝(指馮異)是吾起兵時主簿,為吾披荊斬棘,首定父城五縣,繼定關中,社稷之世,國之棟梁也!”以此昭示皇帝任人不疑的態(tài)度和決心,后來朝中對馮異的流言蜚語少了。
當馮異再回關中任原職時,皇帝賞賜他財物頗豐,又準其全家老小一起隨往,用行動表達對他的信任,馮異在關中確有治績。
調(diào)和矛盾,政策疏導
光武帝雖稱不上文韜武略,但他精于中庸之道,性忌劍走偏鋒,辦事不愿極端化。他的拿手好戲是善于調(diào)和內(nèi)外矛盾,將“和為貴”的思想應用得恰到好處。
大將賈復早年在真定大戰(zhàn)中受重傷,生命垂危。為安定人心,鼓勵將士殺敵,劉秀讓人轉(zhuǎn)告賈復“后事勿慮”,若復死,其妻已有身孕,吾不負他。如生女,吾兒娶之;如生男,吾女嫁之,“吾對天發(fā)誓眾記之”。眾將士對劉秀的真誠十分感激,賈復等一批受傷者康復后,作戰(zhàn)比以前更勇猛無畏了。
后來,大將寇恂與賈復鬧矛盾,各說各的理,長期不說話,狀若“雞犬不相聞”。劉秀做勸和工作。一次宴飲,他拉著賈、寇二人的手一同入席,以打諢的口吻說:“吾的左右手豈可分離!”強令二人并坐敬酒。經(jīng)過這次交談,二人前嫌頓釋,成為至交(《后漢書·鄧寇列傳》)。
東漢開國,結(jié)束了莽新王朝的亂世局面,但王莽給社會造成的創(chuàng)傷一時難以平復,刑律繁苛,幣制混亂,經(jīng)濟凋蔽,民不聊生,百姓渴望有一個安寧的生活環(huán)境。在這一背景下,劉秀順應民意,舉措得當。他注意民生問題,還在更始帝劉玄派他鎮(zhèn)守河北時,他所到郡縣注意平反冤獄,釋放無罪的囚徒,又廢止苛捐雜稅,給民以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他對各級官吏,上自郡守下到左史,一律進行考察,優(yōu)勝劣汰,從不含糊。
當上皇帝后,他推行輕省刑法、清明吏治、撥亂反正的政策,大張旗鼓地罷斥貪官,選任良吏,一時官場盡革積習,開勤敏任事之風氣。他選用杜詩做南陽太守,杜詩“性節(jié)儉,恤民”,上任伊始,推行“誅暴立威,省愛民役”的政策,邑風一新;又鼓勵農(nóng)桑,開荒治水,使一郡逐年“比室殷足”。時人交口稱贊,將其比做西漢良吏召信臣,民謠曰:“前有召父,后有杜母?!?《后漢書·杜詩傳》),意謂杜有召信臣遺風。
劉秀還賞識勇于任事、執(zhí)法如山的官吏。當親情和法律發(fā)生碰撞,作為皇帝的劉秀在兩難抉擇時,他還是維護了法制的尊嚴,試舉一例證之:
洛陽令董宣,秉性骨鯁,執(zhí)法不徇私情。他管轄的地盤不足上百平方公里,卻是王公貴胄聚居的樂土,人事、政事和裙帶關系盤根錯節(jié),有時一扯耳朵,連腮幫子都動彈。這地方的官實在是不好當。
一次,湖陽公主的家奴“白日殺人”,拒捕逃逸。官兵知其“匿公主家”,捕快持火牌捉拿兇手,但一到公主府邸“眾莫敢入”,深知湖陽公主了得,是今上的胞澤,倘若翻臉,豈不惹下殺身之禍?身為洛陽令的董宣,卻不畏縮,他“攔截車輿”當著湖陽公主的面明告是非,指認罪奴,對拒捕者格殺之,“以正法度”。
公主回宮告御狀,哭鬧不休。劉秀正心煩時勃然大怒,傳喚董宣問罪。董宜不服,高聲辯白:銜皇命以律條懲兇頑,“微臣何罪之有!”說畢,以頭撞柱抗爭。劉秀忙令侍者“止其殺”,又舒緩口氣:“汝跪拜公主謝罪吧!”意謂向公主賠個不是,給她個臺階下。沒想到這位直臣偏不從命,即使被人強按腦袋,仍雙手撐地不跪磕。劉秀也認為理在董宣,示意公主退下收場。董宣以此留下“強項令”的美稱。
最后的結(jié)果《后漢書》未明確交待,倒是《資治通鑒》披露:湖陽公主見董宣不跪,便對劉秀進言:“汝當布衣時,窩藏逃犯,因系皇族后人,吏不得入門緝拿。當今做了天子,就不敢下令殺了這個芝麻大的小官董宣嗎?”劉秀苦笑答曰:“做天子與百姓不同,亂殺無辜要招天下人恥笑。小則害賢名,大則失江山?!惫饕粫r語塞。劉秀當廷賞錢三十萬給董宣,并笑稱:“汝真‘強項令’也!”
由于劉秀支持以法治國的官吏,正氣日熾。董宣在京畿地區(qū)大刀闊斧地“搏擊豪強”,使紈绔子弟“莫不震栗”,一時洛陽地區(qū)出現(xiàn)社會安定的局面。
東漢建武二十一年(公元45年)為防止大地主繼續(xù)兼并土地,劉秀著手解決流民問題,在邊郡“建立三營,屯田殖(植)谷”;又釋放輕罪徒充實邊地務農(nóng),采取屯墾的辦法開發(fā)荒漠,使農(nóng)牧業(yè)得到發(fā)展。
在民族問題方面,他采取“息人”政策。大將馬武針對“邊患”不斷的現(xiàn)狀,勸劉秀“傾國之兵,遠征匈奴”。劉秀認為,國家初建,民財?shù)虮?,興兵討伐,有害無利,說服馬武:“茍非其時,不如息人”,從長計議。后派使與周邊少數(shù)民族政權溝通,以“互市”、“睦鄰”政策為基調(diào)友善相處。
正是這一“息人”政策,停止了邊地的流血沖突,避免了再起戰(zhàn)亂。由此,南匈奴視東漢為強國,不戰(zhàn)而降,北匈奴要求講和;西域諸國也紛紛遣子入侍(變相作人質(zhì));東北的鮮卑、烏桓也相繼朝貢,表示要“內(nèi)附”稱臣。
從諫如流,節(jié)儉成風
光武帝和先朝的帝王一樣,一旦登上皇帝寶座,馬上就會滋生享樂思想。劉秀最初想擴充后宮,對此直臣宋弘進諫,言辭犀利:圣上剛睡上安穩(wěn)覺,就“耽悅鄭聲”(指靡靡之音)。接著又以秦始皇說事云:秦王失德,施暴政、悅女色、寵奸佞國破矣。今上若沉溺后宮豈不重蹈覆轍?
面對無情的指問,劉秀聽了不動怒,為社稷著想,他改變了初衷。此后,他開放言路,讓臣下講話,不抓別人的小辮子。
更可貴的是,光武帝提倡節(jié)儉,竟到“錙銖必較”的地步。因為青少年時代的他是在苦水中泡大的,體恤百姓的艱辛。這種人生經(jīng)歷對帝王的懷柔性格的形成是有直接關系的?!逗鬂h書·循吏傳》說他:身不著華麗之服,耳不聽妖冶之音,手不持珠玉之物。他還規(guī)定郡縣不準貢“異味”入朝,認為“煩擾道上,疲費過所”是勞民傷財之事。對蕃國貢來的名馬,令去駕鼓車,將價值百金的寶劍賜給有戰(zhàn)功的騎兵。
他還制定“薄葬”禮制。規(guī)定自己百年后依囑行事,要像西漢武帝那樣入土為安,“務從約省”,并要“葬皆瓦器,不以金銀銅錫為飾”。在那個年代這種薄葬意識,對一位封建帝王來說,是難能可貴的。
在他的帶動和影響下,勛貴和后妃也都注意儉約,視“斗富”為恥。光武朝的首任御史中丞宣秉,在廟堂議事可與光武帝“并席而坐”,可見地位之顯赫。但他自己不擺闊,還約束家人不許鋪張浪費。史書說他“秉性節(jié)約,裳服布被,蔬食瓦器”,清廉之名里巷皆知。時任大司徒司直的王良,“在位恭儉,妻子不入官舍”。有一位下官公干路過王良家,正遇到其妻穿著布衣勞作拾柴,與村婦決無兩樣,感嘆王良的純樸家風為世之楷模。(《后漢書·宣張二王郭吳承鄭趙列傳》)
正是以這些廉吏組成的政權班底,比較而言起碼少貪腐、能自律、尚節(jié)儉,其正面形象是不言而喻的。劉秀在位33年,在軍事和政治斗爭中“以柔克剛”,當皇帝后“量時度力,舉無過事”,無赫赫功名,惟求恢復穩(wěn)定,樂見百姓安居樂業(yè)。他所建立的東漢,雖然聲稱“承襲舊制”,但實際上,無論是在統(tǒng)治機構創(chuàng)立、推行政策等方面,都比西漢更加老道完備。東漢王朝近200年的統(tǒng)治得失,留給后人品評,確實有可圈可點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