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歷史作品的大量出版成為中國時代文化的一大特征,而通俗史作之所以能吸引讀者,端在于其所帶來的顛覆感。顛覆歷史,是通俗歷史作品的市場賣點,也由于這樣的賣點存在,“門道”會通過“熱鬧”表現(xiàn)出來。于是,顛覆感就消去了顛簸、傾覆的動作傾向,融會于壯懷激烈的娓娓道來中。
既然“門道”寓于“熱鬧”,那么道理自然依賴于故事,這幾乎成為通俗歷史作品的不二法門,赫赫顯于電視熒屏的大腕與自愿低調(diào)混跡于蕓蕓眾生中的“寫匠”,無不如是?!端拮淼耐醭?860—1889晚清三十年》一書的作者綦彥臣,就是一位低調(diào)的“寫匠”,盡管他有了一定的知名度,如2007年初被網(wǎng)絡(luò)選入《2006年百名華人公共知識分子名單》。他在2005年出版的《中國人的歷史誤讀》一書因被疑為“為秦檜平反”而招來不少讀者的“抨擊”,但他一概未予回應,仍是默默過他的“寫匠”生活?!端拮淼耐醭芬粫水a(chǎn)生于“寫匠”生活之中,該書娓娓道來的歷史細節(jié)時而令人覺得離奇而驚詫,時而又讓人覺得此等“平常道理”還真要深思一番。比如第二章《1861—1865:民亂打死名將》所敘事實早被非專業(yè)史家特別是一般讀者所忽略,因為那個階段的歷史是以太平天國問題為主流話語的。
綦彥臣從幾乎被讀者忽略的捻軍事件中挖掘出了大清高層集團的心理狀態(tài):大清當時的第一名將僧格林沁竟然被一大群沒受過正規(guī)軍事訓練的亂民打死,而正是第一名將如此不正常的陣亡大大打擊了帝國統(tǒng)治者們的信心,盡管最后捻軍被消滅,但它卻把大清王朝拖得疲憊不堪,因為就對王朝政治中心北京的威脅而言,捻軍遠大于太平天國,因為捻軍在山東有強大的活動力。
在歷史人物心理的揭示方面,作者顯示出了作為學者的功底,其中以描述慈禧太后晚年政治的悲涼為點睛之筆。寫她從26歲守寡到73歲辭世,其間發(fā)動三次政變:先是聯(lián)手奕逮捕輔政八大臣,其次聯(lián)手奕譞將奕趕出權(quán)力中心,最后軟禁了光緒皇帝。應當說,這樣的權(quán)力女性本身就會成為歷史道德批判的靶子,本無可同情之處。但是作者寫道:“可你想一下:一位63歲的老人,要找一位可靠的合伙人而不得之時的心情,難道你不會掉下同情的眼淚嗎?”為慈禧掉眼淚當然比“為秦檜平反”所承擔的風險要小,因為眼淚總比唾沫更人性化。
書中也有不少花邊新聞式的復現(xiàn)歷史的“現(xiàn)場報道”,比如一向為后人所景仰的著名思想家龔自珍,是如何因婚外戀問題遭投毒而死的;再比如袁世凱的興起與取代清王朝的“戰(zhàn)略安排”,實際上是權(quán)臣李鴻章的遺計。此類例子尚多,這端賴于作者占有資料的豐富及扎實的考據(jù)之功。
相比之下,同一系列“歷史深處”的其他三套書,雖然出版時間有先后,作者內(nèi)容各不同,但都延續(xù)了“宿醉王朝”的寫作手法,以人物素描工筆寫歷史,把改朝換代的壯懷激烈都含化在平心靜氣的娓娓道來上。也許,這就是通俗史寫作獨有的特色:熱熱鬧鬧一個故事,不知不覺就講完了一個王朝的幾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