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穎

筆者偶翻人教版語文第三冊，發(fā)現(xiàn)一個有趣的現(xiàn)象，該書第二單元“近體詩六首”中選擇的幾首詩，盡管作者出身不同，人生經(jīng)歷也各有差異，但在詩作中都不約而同使用了“空”這個詞。再留意其他詩歌作品，“空”這個字使用頻率竟然非常高，細細品味，“空”字在詩句中大體有如下幾類作用：

一、用其本意，但在不同的語境中呈現(xiàn)出多角度的情趣和審美效果

“蟬鳴空桑林，八月蕭關(guān)道。出塞復(fù)入塞，處處黃蘆草?！边@是唐代王昌齡《塞下曲》的前四句?！翱铡敝缚斩矗话裁?，暗示作者再次入塞的時間，透射了夏季邊塞地區(qū)特有的凋敝、蕭條之景。

劉禹錫在他的《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中，有“懷舊空吟聞笛賦，到鄉(xiāng)翻似爛柯人”一聯(lián)，這一聯(lián)中的“空”字將自己因參與政治革新失敗，二十多年來流放巴山蜀水，再回朝時親朋故舊老的老，亡的亡，朝廷中更因人事幾經(jīng)變動，在職官員無一能識的一種惆悵、百感叢生的復(fù)雜情感表現(xiàn)出來了。

唐代王維《山居秋暝》的前四句：“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展現(xiàn)了秋天傍晚一場陣雨過后藍田山中的景色：蓊蓊郁郁的松林，平坦圓潤的溪石，清冷的月輝，清冽的泉水。詩人開篇著以一“空“字，耐人尋味。山既非不毛之地，也非杳無人煙，詩人來到山中，遠離市井的嘈雜煩擾，耳邊心中感到特別清靜，因此山居給他最突出的印象是“空”，是寂靜?！翱铡弊直憩F(xiàn)了山中的寧靜和幽寂，傳達出詩人對自己隱居生活的愉悅和滿足。

二、巧妙借用其引申義，表達對行為、心志不能實現(xiàn)的一種感嘆和無奈之情

杜甫《蜀相》中有“丞相祠堂何處尋，錦官城外柏森森，映階碧草自春色，隔葉黃鸝空好音”的句子。當年威震蜀中，智謀蓋世的蜀國丞相諸葛亮，幾百年后，人們已經(jīng)淡忘了他，漸漸冷落了他。盡管他的祠堂歷史悠久，莊嚴幽靜，也只是成了鳥的樂園。素有“鳥中歌仙”之稱的黃鸝嗓音再怎么悅耳，歌聲再怎么動聽，也只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因為人們很少再來此拜謁，悼念英雄了?！翱铡?，即客觀寫出祠堂冷寂的氛圍，也流露出對英雄遭冷遇、蜀相祠無人問津的痛惜傷感之情。

高適《燕歌行》是一首久負盛名的邊塞詩，它生動地展現(xiàn)了唐代中期的一次戰(zhàn)爭。開元二十六年，幽州節(jié)度使張守珪身肩皇帝的重托，帶精銳之兵北上，由于首帥輕敵，結(jié)果造成唐軍大敗?！吧賸D城南欲斷腸，征人薊北空回首?！边@兩句運用了電影蒙太奇的手法，將分別兩地的親人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下的相同心境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了。

“空”，寫出了詩人對遠征突厥，而又戰(zhàn)事不利的士兵思念家人、懷念親人的一種同情和無助之情。

王維的《待儲光羲不至》也是一首非常樸實的小詩。

重門朝已啟，起坐聽車聲。

要欲聞清佩，方將出戶迎。

晚鐘鳴上苑，疏雨過春城。

了自不相顧，臨堂空復(fù)情。

詩人一大早就灑掃完畢，打開院門等待友人的到來，以至于聽到門外的車馬聲和行人從他家門經(jīng)過身上玉佩發(fā)出的撞擊聲都會使他滿心歡喜地出門迎接，可是直到傍晚友人還未來訪。天不作美，又下起了小雨，作者那顆期盼的心到此時才完全冰凍。詩歌末尾寫道：“了自不相顧，臨堂空復(fù)情。”“空”字寫出了對友人未能如約而來的一種失落和自己等待未果的自嘲之情。

從上述描述中我們不難看出，“空”字，一個原本只是對環(huán)境空間特征描繪的詞，在那些具有憂時傷國詩人的筆下卻異彩紛呈，飽含了不同時代、不同職業(yè)、不同身份、不同經(jīng)歷的人的相似的情感?！案Q一斑而見全豹”，中國古典文學之所以百讀不厭，由此可見一斑。

（作者單位：江蘇省大豐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