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游
作家余杰說:“最骯臟的政治,需要最骯臟的心靈去周旋,孔子的徒子徒孫們缺的就是這一點。”我看并不盡然,至少孔子曾經老當益壯地打過性政治牌,《論語·雍也》、《左傳·定公十四年》、《史記·孔子世家》和《鹽鐵論·論儒》等文獻都有“子見南子”的記載。
南子何許人也?南子是來自宋國宗室的美人,衛(wèi)靈公夫人。待字閨中時,南子就已和本家兄弟、長得非常俊美的公子朝私通。然而,兄妹不能堂而皇之地結婚,加之弱小的宋國迫于衛(wèi)國強大的壓力,南子被迫嫁給老態(tài)龍鐘的衛(wèi)靈公。不料,衛(wèi)靈公愛屋及烏,經常邀請公子朝來作國事訪問。公子朝自由出入后宮,仍和南子“明修棧道,暗度陳倉”,而且一箭雙雕,居然又搭上了宣姜。
《左傳·昭公二十年》有載:“公子朝通于襄夫人宣姜?!毙切l(wèi)襄公(衛(wèi)靈公的父親)的夫人,故稱襄夫人。公子朝生怕東窗事發(fā),于是發(fā)動政變,逼迫衛(wèi)靈公下野。后來,衛(wèi)靈公復國登位,公子朝只好帶領南子私奔到晉國。最后,衛(wèi)靈公以母親宣姜想念兒媳為由,召回南子和公子朝。
回到衛(wèi)國不久,南子產下一個兒子,名叫蒯瞆,成年后就被立為世子。據(jù)《左傳·定公十四年》記載:“衛(wèi)候為夫人南子召宋朝,會于洮。大(太)子蒯聵獻盂于齊,過宋野。野人歌之曰:‘既定爾婁豬,盍歸吾艾豭。”蒯瞆對此非常痛恨,遂派家臣戲陽速趁著朝見的機會刺殺母親南子,企圖平消丑聞。南子覺察了此事,就告訴了衛(wèi)靈公,衛(wèi)靈公競把蒯嗩驅逐出境。對此,孔子曾經艷羨不已:“不有祝佗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難以色于今之世!”(《論語·衛(wèi)靈公》)
除了公子朝,衛(wèi)靈公還寵愛一個叫彌子瑕的人。據(jù)《韓非子·說難》記載:“昔者彌子瑕有寵于衛(wèi)君。衛(wèi)國之法:竊駕君車者罪刖。彌子瑕母病,人間往夜告彌子,彌子矯駕君車以出。君聞而賢之,曰:‘孝哉!為母之故,忘其刖罪。異日,與君游于果園,食桃而甘,不盡,以其半啖君。君曰:‘愛我哉!忘其口味以啖寡人。及彌子色衰愛弛,得罪于君,君曰:‘是固嘗矯駕吾車,又嘗啖我以余桃。故彌子之行未變于初也,而以前之所以見賢而后獲罪者,愛憎之變也。”劉向著《說苑·雜言》中亦有類似的記載。因此,“余桃”一詞成為男子同性戀的代名詞。另據(jù)《鹽鐵論·論儒》記載:“子瑕,佞臣也,夫子因之,非正也。”孫輩和祖輩妻妾性交為因,也就是說,南子下套彌子瑕;彌子瑕杠上南子,“繩其祖武”(《詩經·大雅·下武》)。
衛(wèi)靈公時,政權掌握在南子和彌子瑕二人手中,“孔子適衛(wèi),因嬖臣彌子瑕以見衛(wèi)夫人”(《鹽鐵論·論儒》)。據(jù)《孟子·萬章上》記載:“彌子之妻與子路之妻,兄弟也;彌予謂子路曰:‘孔子主我,衛(wèi)卿可得也。子路以告,孔子曰:‘有命。”由此可知,彌子瑕與孔子門生子路是連襟,孔子就是彌子瑕引薦給南子的。
檢閱《史記·孔子世家》,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南子之所以會見孔子可能因其形象高大——“孔子長九尺有六寸,人皆謂之‘長人而異之”。對于南子的盛情邀請,孔子曾經畏蒽不前,因為會見南子等于置身瓜田李下,他怕南子下套,也怕自己禁不住誘惑,更怕衛(wèi)靈公龍顏大怒,總而言之,生怕丟了飯碗和性命,于是辭謝。
南子自然很不甘心:我是美女我怕誰?!哪個男人不想欣賞我這漂亮的臉蛋?!哪個男人不垂涎我這美妙的身子?我要哪個男人,哪個不是趨之若鶩?你是不給我面子,還是怕我老公吃醋?!你不是想當官嗎?!你不是想走后門嗎?!只要你好好地給我干,我就給你一官半職。于是,南子派人轉告孔子:“四方之君子不辱欲與寡君為兄弟者,必見寡小君。寡小君原(愿)見?!弊鳛橐粐?,南子憑借其美麗和權勢在衛(wèi)國沒有她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沒有她想得到而得不到的東西??鬃訉彆r度勢,權衡利弊,“不得已而見之”。
南于是個敢愛敢恨的貴婦,完全可以開門見山,但是會見孔子卻很講究情調。據(jù)《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夫人在烯帷中??鬃尤腴T,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huán)佩玉聲璆然?!蹦献尤綦[若現(xiàn)地坐在締帷中,孔子不見廬山真面目,屈膝跪下行禮,但聞玉環(huán)璧佩璆然聲響,像是南子正在里面欠身還禮,俯仰之間,弄得叮叮當當……遺憾的是,司馬遷走筆至此戛然而止。
如此一來,“子見南子”就該成為弘揚孔子坐懷不亂的經典,可是司馬遷雖然略去“子見南子”的高潮,卻以春秋筆法披露了兩個意味深長的細節(jié)。盡管“子見南子”的談話內容及其行為不得而知,但孔子卻是垂頭喪氣地從南子的房間出來的,事后的幾番表態(tài)更是讓這段緋聞多少有點撥云見霧。
“男女不交,孔子見南子,非禮也。禮義由孔氏出,且貶道以求容,惡在其釋事而退也!”(《鹽鐵論·論儒》)聽到“子見南子”的緋聞,孔子門生無不大驚失色,其中一貫耿直而且極有可能知道內幕的子路指責孔子說:“老師常給弟子講禮義廉恥,自己為什么偷偷地去會南子?”聽到子路的質問,面對眾多弟子,孔子不顧師道尊嚴,慌不擇言:“如果我和南子那樣,天厭之,天厭之!”(《論語·雍也》)值得注意的是,孔子連說兩個“天厭之”,這就泄露春光了。然而,司馬遷暗示我們孔子不敢用生命來賭咒發(fā)誓,只用那不疼不癢的“天厭之”敷衍了事。由此,我們終可窺破一點秘密鐵幕下的歷史真相:孔子做了,孔子心虛了。
我很贊同柏楊的觀點:“我們毫不反對圣人談惡愛,不過照有些人看法,圣人都是一塊木頭,沒有愛,亦沒有欲焉。幸虧孔丘先生有后代,否則準有人一口咬定他因過度地正人君子,連性都付閔如?!?《君子和小人》)
據(jù)《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居衛(wèi)月余,靈公與夫人同車,宦者雍渠參乘,出,使孔子為次乘,招搖過市之。孔子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去衛(wèi),過曹。”《孔子家語·七十二弟子解》也有記載:“顏刻,字子驕,少孔子五十歲??鬃舆m衛(wèi),子驕為仆。衛(wèi)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出,而今宦者雍梁參乘,使孔子為次,游過市。孔子恥之。顏刻曰:‘夫子何恥之?孔子曰:‘《詩》云:覯爾新婚,以慰我心。乃嘆曰:‘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庇谑牵覀儾唤獑柨鬃樱喝思曳驄D親親熱熱地同乘一車就是好色?你憑什么吃醋?你不是最講禮嗎?國王和夫人乘第一輛車子,臣子乘第二輛車,這有什么過錯?莫非讓你和衛(wèi)靈公同乘第一輛車才是明君?莫非讓你和南子同乘第二輛車才是禮賢下士?
依我看,孔子之所以離開衛(wèi)國,大抵有兩個可能:一是孔子陪同衛(wèi)靈公夫婦出行,南子嘲笑孔子無能,于是孔子酸溜溜地丟下一句“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也”走開了;二是衛(wèi)靈公和南子同乘一輛車子出門,孔子乘另一輛車子作陪。走過街市的時候,聽到有人唱起歌來:“同車者色耶?從車者德耶?”(《東周列國志》)于是孔子又灰溜溜地丟下這句話走開了。總之,人言可畏,孔子無地自容,只好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