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新橋
程雪良的倒臺,似乎有些偶然。一起偶然的交通事故,將這名湖北省荊州市原副市長帶倒了。
2006年1月27日,一個星期五的下午。
離春節(jié)只有兩天了,江漢平原的農(nóng)戶人家已經(jīng)貼出紅紅的春聯(lián),偶爾還傳來人們祭神拜祖燃放的鞭炮聲,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過節(jié)味道。
節(jié)日的氣氛感染著程雪良,使他回老家與親友團聚的心情更加急迫了。盡管剛剛才從酒桌上下來,眼睛也有些澀,他仍然踩了一腳油門。載著一家三口的車子,加速向前沖去。
由于車速過快,車輛失去控制,突然沖入逆行道。程雪良急踩剎車,同時向右打方向盤,本想重回自己車道時,“轟”地一聲巨響后,小車撞上了村民李某及所牽的耕牛,人牛均被撞倒在地,車輛沖出了路面,側翻于公路右側水溝中。
耕牛當場死亡,李某被送往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車內程雪良的妻子丁翠萍也斷了一根肋骨。
這起由程雪良負全責的交通事故,在當?shù)禺a(chǎn)生了極為惡劣的影響。事故發(fā)生后,有關部門介入調查。這一查不打緊,程雪良的經(jīng)濟問題浮出了水面。
2007年11月27日,因涉嫌收受賄賂37萬余元及交通肇事致人死亡,湖北省人民檢察院漢江分院提起公訴,被告人程雪良、丁翠萍夫婦在天門市受審。
難過年節(jié)關
程雪良的倒臺,與他酒后駕車引發(fā)交通事故有關。其實,他注定過不了這年春節(jié)的關。
2007年11月27日,湖北省漢江中級人民法院在天門開庭審理了此案。上午9時許,審判庭內,只能容納50余人的旁聽席,擠滿了程雪良、丁翠萍的親屬等人。
“法警帶被告人程雪良、丁翠萍到庭!”隨著審判長一聲槌響,程雪良、丁翠萍二人雙手戴著手銬,步履緩慢地走上法庭。丁翠萍面容有些憔悴,回頭那一剎那,旁聽席上的親屬看見后,紛紛紅了眼圈。
9時15分許,審判長宣讀完開庭程序后,公訴人員開始宣讀起訴書,至9時52分才宣讀完畢,整整37分鐘。
公訴機關訴稱:今年45歲的程雪良,于1997年至2006年10月間,先后利用擔任湖北省公安縣副縣長、縣長、縣委書記和荊州市副市長的職務之便,單獨或與被告人丁翠萍(44歲,荊州市財政局國際科原副科長),共177次收受雷某、袁某、陳某等37人賄賂,總計人民幣36.85萬元、美元1000元,并為他人在工作上或職務變動上謀取利益。其中,程雪良多次利用春節(jié)、女兒上大學、自己上中央黨校學習等時機,直接收受賄賂14萬元、美元1000元,丁翠萍收受22.85萬元并于事后告知程雪良。
起訴書所列舉的事實表明,在春節(jié)期間大肆收受賄賂,成為該案的顯著特點,行賄者多是公安縣有關單位的負責人,行賄時間絕大多數(shù)集中于逢年過節(jié)期間。這些以“紅包”、“禮金”為名義的賄賂很多都是公款開支,請托事項多數(shù)是為職務變動和工作安排。
公訴機關的指控,還原了程雪良交通肇事的情景:2006年1月27日,程雪良酒后駕車行至公石(湖北省公安縣——湖北省石首市)線31KM+800M處一右向彎道時,因過失將李某及所牽的耕牛撞倒,造成耕牛當場死亡,李某被送往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事故中,丁翠萍被撞斷了一根肋骨,交管部門認定程雪良負全責。
“禮金”乎?人情乎?
面對公訴機關的指控,程雪良、丁翠萍感覺有些“冤枉”。他們均辯稱,有些的確是收了,但有些時間長了記不清楚,還有些的確沒有收。這些錢,很大一部分都屬于人情往來,他們送了回禮,不應該算受賄。
其辯護律師認為,程雪良女兒上大學,過年看望程丁二家的母親、程雪良的父親去世周年、程雪良過40歲生日及過年的禮金等,一共75筆13萬元,不應屬于受賄。
該辯護律師還提出,在程雪良、丁翠萍接受錢物時,許多人都沒有提出請托事項,只有幾個人提了出來。這些沒提出請托事項的,共有22萬元,是否應認定為受賄款,值得商榷。此外,程雪良、丁翠萍有積極退贓行為,向紀委上交了60多萬元的存折、股票和禮品單。
程雪良自己也提出,在他剛剛調任荊州市副市長那年,春節(jié)收到禮金共計1.6萬元,他全部上交了。丁翠萍也提出,她曾捐款給團委和救災辦,共計2萬余元。公安縣上馬了很多大的工程,他們從沒有在里面謀利,也沒有家人參與其中,很多人找上門都被他們推掉了。以程雪良在公安縣所處的位置,如果真想受賄,“不至于家庭狀況像這樣”。
對此,公訴機關認定了程、丁兩人退款25萬余元,其中有的部沒有計算在受賄款內。對于上交團委和救災辦的款項,檢方認為這些署名都是程雪良的名字,是他個人的捐款,不能從受賄數(shù)額里剔除。
夫妻惺惺相惜
丁翠萍身為副市長的妻子,卻與丈夫一起站在了被告人席上。對于程雪良、丁翠萍的遭遇,公訴人員認為這值得警示。
公訴人員認為,程雪良出身貧苦,通過自身的努力、國家的培養(yǎng),40歲就成為一名副廳級干部,這些是他過去的成績。特別是在公安縣經(jīng)濟的發(fā)展上,程雪良應該說功不可沒。但他因放松了對自身的要求、對家人的要求,才走到今天這一步,令人惋惜。其妻丁翠萍,作為一名副市長妻子,本應做一名賢內助,對丈夫加以提醒,但她卻起了相反的作用,為丈夫的犯罪行為推波助瀾。
法庭最后陳述時,程雪良對自己的行為表示悔過。他希望法庭能對其妻子從輕處罰,“丁翠萍走到今天這一步,是我沒有教育好,她犯的這些錯誤應該由我來承擔,由我來負責。”說到此,程雪良明顯聲音哽咽。他請求法庭考慮其家有孩子和老人,丁翠萍在車禍中肋骨被撞斷等事實,對丁翠萍從輕處理。
丁翠萍作最后陳述時,口還未開淚先流。她說,自己沒有分清楚禮金和賄賂的區(qū)別從而走到今天這一步,她真的從來沒有想過利用程雪良的地位積累利益和財富,今天的結果,如果算過錯,她認為只是過失,是一時糊涂。
“其實我也很難,程雪良對我交代過,對所有來送禮的人要回絕。但我不收怕得罪別人,收了又怕程雪良罵?!倍〈淦挤Q,如果不收禮金,怕“影響程雪良的工作”,拉不下臉皮,得罪不起人,結果就成了這樣。
丁翠萍也為自己的丈夫向法官求情。她提出,希望法庭看在程雪良在公安縣工作了10年,做過一些有益的工作,在1998年抗洪工作中作過貢獻等,對他從輕處罰。
昔日能人程雪良
丁翠萍在法庭最后陳述時提到丈夫在公安縣抗洪時的貢獻,是程雪良有生以來最值得驕傲的政績。
1998年,百年不遇的特大洪水,使得長江像難以馴服的野馬。長江之險,險在荊江大堤,而公安縣,則是荊江堤段防汛抗洪的最前線,牽動著黨中央和全國人民的心。有媒體這樣報道程雪良當時的工作——
1998年長江防洪局勢的轉折點應該是10天前的8月6日,這一天,一向被視為長江洪水晴雨表的沙市水位達到44.68米,超過歷史最高水位。而44年前的1954年荊江分洪時,其水位是44.67米。8月7日,黨中央召開緊急會議,決定積極做好分洪準備,在沙市水位超過44.67米、接近45米、上游繼續(xù)來水的情況下,授權防總適時分洪。會議同時決定:“抗洪是當前的頭等大事?!碑斕焱砩?,分洪區(qū)的湖北荊州市公安縣代縣長程雪良中斷正常的電視節(jié)目反復向全縣父老鄉(xiāng)親發(fā)出通告:“立即行動起來,按指定地點進行轉移,準備分洪?!笨h長的表情嚴肅、悲壯、疲憊而無奈。
當湖北公安縣委副書記、代縣長程雪良率領群眾在大堤上鏖戰(zhàn)的時候,突然得到父親不幸去世的消息。他只要花幾個小時,就可以去送送父親,盡盡孝道。但為了全縣人民的安危,他毅然吞下淚水,堅守崗位:“為群眾生命財產(chǎn)安全盡職責,我不能離開半步。九泉之下的父親會理解我的?!边@,就是一名共產(chǎn)黨員、一名黨的領導干部廣博的孝心、愛心和忠心!
洪水之后,公安縣未損一兵一卒,大堤勝利地保住了,程雪良也因此出了名。
程雪良曾是個能人。正因為如此,在他被審查期間,湖北省一位領導在把他與該省一名幾乎同時落網(wǎng)的貪官馬某作比較時說:馬某不做實事,就會搞花架子;程雪良實干,在公安縣時做出了成績,但他犯法,我們也只能“揮淚斬馬謖”。
現(xiàn)年45歲的程雪良,出生于湖北省石首市一個貧寒的農(nóng)家,曾在石首市基層鄉(xiāng)鎮(zhèn)任職。經(jīng)過雙推雙考,他憑自己的能力進入公安縣,成為一名年輕的副縣長。在組織的培養(yǎng)下,他先后走上縣長、縣委書記的崗位,40歲時,出任荊州市副市長。
從一名普通的農(nóng)家子弟到一名副市長,程雪良自有其過人之處。他落馬的消息傳出后,網(wǎng)上立刻出現(xiàn)了“程雪良吧”,負面評價不少,但也有一些人發(fā)出這樣一些引人深思的評價:“一步一個腳印,不容易”;“我曾作為他的下屬與他一起工作過,他并不是無德無能,生性貪婪,他人比較聰明,干事很有魄力……據(jù)我所知他兄弟姐妹中還有下崗沒事做的”。
不管如何,“手莫伸,伸手必被捉”?!柏潗鄢聊缂纯嗪?,利欲熾然是火坑”,一旦因貪欲掉入了“苦?!?、“火坑”,想坦然應對、不“偶然”落馬是不可能的。但愿程雪良“偶然”落馬的經(jīng)歷,能警醒現(xiàn)實生活中那些心存僥幸的貪贓官員,須知意料之外的“偶然”定有意料之中的“必然”。
(摘自《法制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