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歡廣東音樂,因為它的旋律清新明快,曲調流暢,優(yōu)美動聽,既具有鮮明的民族風格和地方特色,又具有一定的時代和生活氣
息,是一種獨具魅力的音樂。在對廣東音樂追根溯源的過程中,一個與廣東音樂緊密相聯(lián)的名字,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他就是呂文成。他對廣東音樂的發(fā)展做出了很大貢獻,被譽為“廣東音樂的一代宗師”。
一、廣東音樂探源
廣東音樂有著深廣的群眾基礎,不僅在廣東、上海等地流行,在全國各地甚至世界各地的華人居住地也有相當的影響。不過,這樣一種影響廣泛、頗為流行的音樂,卻只有百余年的歷史,只是我國近代的一個新興地方民間音樂樂種。我懷著好奇的心情,去探尋它的起源。
廣東音樂是在多元化的嶺南文化的滋養(yǎng)下發(fā)展起來的,承襲了嶺南文化“折衷中西、融匯古今”的特點,具有鮮明的開放性和兼容性。廣東音樂的歷史雖然只有百余年,但追根溯源,還要從明、清兩代說起,也可謂源遠流長了。當時,中原古樂、昆曲和弋陽腔等戲曲牌子音樂和江南小調等傳入廣東后,在民間逐步流行起來。在長期的流傳過程中,受當地語言文化、風俗習慣的影響和地方民間藝術的浸染,逐漸孕育、產生了這種新的音樂——廣東音樂??梢哉f,廣東音樂是外省音樂文化與珠江三角洲本土音樂文化相結合的產物。廣東音樂一經問世,便以其獨特的風格和韻味,顯示出旺盛的生命力,迅速流行開來。
19世紀下半葉是廣東音樂的形成期。這個時期的廣東音樂,先后有何博眾、嚴老烈兩位代表人物。他們不僅精通音律,擅長演奏樂器,而且最早進行創(chuàng)作并有作品傳世,對廣東音樂的形成起著關鍵性作用。由何博眾反復加工錘煉而成的《雨打芭蕉》《餓馬搖鈴》,以及由嚴老烈根據民間小曲改編創(chuàng)作的《旱天雷》《倒垂簾》《連環(huán)扣》等著名曲目,均顯示出獨特的風格,成為早期廣東音樂的傳世珍品。
20世紀二三十年代,廣東音樂取得了飛躍性的發(fā)展,進入成熟和鼎盛時期。這個時期的廣東音樂人才輩出,涌現(xiàn)出一大批著名演奏家兼作曲家,如被稱為“何氏三杰”的何柳堂、何與年、何少霞,被譽為“四大天王”的呂文成、尹自重、何大傻、何浪萍等。他們不但具有深厚的民間音樂功底,還從西洋音樂中吸取養(yǎng)分,使廣東音樂更具有時代氣息和現(xiàn)代特色。這一時期,廣東音樂的創(chuàng)作呈現(xiàn)出空前的繁榮景象。據不完全統(tǒng)計,現(xiàn)有曲名和樂譜可查的作品就多達五百余首,如呂文成的《步步高》《平湖秋月》,何柳堂的《賽龍奪錦》,易劍泉的《鳥投林》,何大傻的《孔雀開屏》等等,都成為百聽不厭的傳世佳作。
這一時期,群眾性演奏廣東音樂的活動也蓬勃興起,民間樂社如雨后春筍般地涌現(xiàn)出來,不僅遍及我國內地各大城市及香港、澳門,還擴大至東南亞和歐美等粵籍華人聚居地,出現(xiàn)了大批職業(yè)樂師。唱片業(yè)的興盛也成為廣東音樂迅速普及的重要渠道,各唱片公司競相灌制廣東音樂唱片。在國內,從街頭到車站,從公園到劇場……都流行播放廣東音樂,當時的無聲電影也常常采用廣東音樂來烘托劇情。大量廣東音樂琴譜、曲集的出版,對促進廣東音樂的傳播和普及也發(fā)揮了很大的作用,如1916年以來出版的《弦歌必讀》《琴學新編》《琴譜精華》《弦歌中西合譜》《現(xiàn)代琴弦樂譜初集》等,都成為廣東音樂進入成熟時期的重要標志。
二、呂文成的音樂活動和音樂創(chuàng)作
呂文成出生于1898年3月21日,1981年8月22日去世,終年83歲。他出身于廣東省中山縣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幼年時期隨父親去上海謀生,10歲時免費就讀于上海虹口的“廣肇義學”。畢業(yè)后因家境清貧,他曾到金銀首飾店當學徒,后來又到上?!叭嘿t商會”俱樂部粵樂隊當雜工。他從小愛好民間音樂,對音色柔潤典雅、情感豐富而內在的二胡曲情有獨鐘。呂文成曾回憶說,他在少年期間就開始“對音樂發(fā)生了難以解釋的特殊愛好,尤其是對中國音樂”,因此,他“選擇了二胡及揚琴作為終身的音樂伴侶”。他利用樂隊休息時間,向樂隊的二胡、揚琴演奏員請教,學習演奏技巧。呂文成天資聰穎,勤奮好學,潛心苦練,終于自學成才,年方20已活躍于上海樂壇。
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中國社會處于風雨飄搖之中,民族民間音樂處于岌岌可危的狀態(tài),只是依賴著少數熱心人和民間樂社的努力才勉強延續(xù)下去,更談不上什么發(fā)展。然而,廣東音樂卻不同,它不但被保存下來,還得到了繼承和發(fā)展,涌現(xiàn)出一大批新作品,成為當時上海、廣東一帶流行的民族音樂。這是呂文成和其他廣東音樂家們不懈努力的結果。
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呂文成通過諸多的“客串”和雅集方式,與樂師進行廣泛交流。呂文成是一個愛國的民間音樂家。1919年,他參加了以“研究音樂,陶冶性靈,提倡美感教育,養(yǎng)成高尚人格”為宗旨的上海“中華音樂會”,并被聘為該會的音樂指導。不久,呂文成又參加了“上海精武體育會”和“儉德儲蓄會”,并擔任音樂指導。1926年,呂文成隨“上海精武體育會”到天津、武漢、北京、香港等地巡回演出,除擔任伴奏、獨奏外,還自彈自唱。他的嗓音清脆,行腔婉轉自如,自成一家,飲譽藝壇。
“五四”運動爆發(fā)后,在新文化運動的影響下,北京、上海等大城市先后出現(xiàn)了不少音樂社團,全國一些地區(qū)紛紛成立廣東音樂的民間組織。這些民間音樂的勁旅,獨樹一幟,別具一格,影響遍及全國。廣東音樂的創(chuàng)作也因為受到演奏、播放和灌制唱片等需求的激勵,十分活躍。再加上電臺和唱片公司的推廣,廣東音樂因此成為當時我國最流行和有代表性的民間樂種。
1932年“一二八”事變后,呂文成參加了上海人民的抵抗運動。不久,他離開上海到香港定居。當時,廣東三江發(fā)生水災,為了賑濟災民,呂文成滿腔熱忱地參加了救災義演活動。他熱心慈善和公益事業(yè),受到各界的好評。在香港期間,他被香港的一些唱片公司聘為固定藝員,從事灌制唱片和樂曲創(chuàng)作工作。
在創(chuàng)作方面,呂文成的作品題材廣泛,藝術風格多姿多彩。他有表現(xiàn)愛國主義和民族主義的作品。抗戰(zhàn)期間,呂文成創(chuàng)作了控訴日寇罪行、鼓舞抗日士氣的《泣長城》《齊破陣》《下山虎》《臺兒莊之戰(zhàn)》《醒獅》《送征人》和預示日本侵略者必敗的《櫻花落》。《下山虎》一曲還曾被冼星海用于他的抗戰(zhàn)交響樂作品中。他有寫景抒情的作品,如《平湖秋月》《蕉石鳴琴》《漁歌唱晚》《滿園春色》《沉醉東風》等;他也有反映民間傳說和習俗的作品,如《銀河會》《二龍爭珠》《滾繡球》和活潑輕快的《步步高》《青梅竹馬》等。
呂文成的作品之所以為廣大聽眾所喜愛,久演不衰,百聽不厭,有著長久的藝術生命,主要是因為他既善于繼承、弘揚民族音樂傳統(tǒng),又善于吸收西洋音樂的作曲技法,富有創(chuàng)新精神。他的作品大多是優(yōu)秀的民間標題音樂,旋律優(yōu)美,形象鮮明,可聞可見,別具特色。
呂文成不僅精通演奏高胡、揚琴等,還擅長演唱粵曲“子喉”,唱腔自成一家。由他設計創(chuàng)作唱腔的《瀟湘琴怨》《燕子樓》《小青吊影》等粵曲,大膽借鑒其他藝術來豐富發(fā)展自己的腔調,被當時評論界贊揚為“調高響逸,雅韻欲流,使人聆之,蕩氣回腸”。這些粵曲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被灌制成唱片,廣泛流傳。1926年,呂文成還不怕危險,演唱《秋魂夜怨》,頌揚女革命家秋瑾。
三、呂文成對廣東音樂的貢獻
呂文成對廣東音樂的里程碑式的貢獻,是他在改革二胡的基礎上首創(chuàng)了“粵胡”(現(xiàn)在多稱為“高胡”)及其演奏方法。早在上海時,呂文成就受小提琴演奏家和制造家司徒夢巖的影響和啟發(fā),深感小提琴音色明亮悅耳,嬌美迷人,萌發(fā)了改進二胡的想法。他用鋼絲弦取代二胡的絲質弦,并把二胡的2—6定弦提高四度,創(chuàng)造出5—2定弦的高胡。改進后的二胡,在演奏時雖然音量增大了,但音色卻變得粗硬而沙啞。經反復試驗,呂文成發(fā)現(xiàn)用兩腿夾住琴筒來拉奏,不但沙音消失,音色也變得華美明亮;由于兩腿可松可緊,共鳴箱可深可淺,既能控制音色,也能控制音量,非常奇妙。高胡自問世后,就成為廣東音樂最具代表性的主奏樂器,使廣東音樂發(fā)展到一個嶄新的階段。在以后的高胡演奏實踐中,呂文成又在立足傳統(tǒng)的基礎上,大膽學習西洋音樂的精華,借鑒吸收了小提琴的演奏技法,采用特殊的手法,進一步豐富了高胡的表現(xiàn)力。他還用高胡與揚琴、秦琴、洞簫、椰胡組成樂隊,使廣東音樂煥發(fā)出韻味無窮和悠揚悅耳的迷人魅力。高胡的創(chuàng)制對于廣東音樂的發(fā)展,發(fā)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正如著名的廣東音樂家劉天一所說:“高胡的歷史就是廣東音樂的歷史,沒有高胡就沒有廣東音樂?!?/p>
由于舞臺的演出、電臺的廣播、唱片的出版,廣東音樂隨之進入了鼎盛時期,出現(xiàn)了空前繁榮的景象,呂文成的名字也很快家喻戶曉。呂文成是一位難得的多產民間音樂家,一生創(chuàng)作了兩百多首廣東音樂作品。據不完全統(tǒng)計,中國唱盤公司、“大中華”、“新月”、“歌林”、“和聲”、“高亭”、“百代”、“勝利”和新中國成立后建立的“中國唱片社”為他灌制的唱片多達兩百七十多張。呂文成對廣東音樂的流行發(fā)揮的重大作用,由此可見一斑。
高胡的創(chuàng)制及其演奏風格的形成,使呂文成知音眾多,桃李滿園,有的直接拜他為師,有的間接向他學藝,更多的則是通過他的唱片去模仿、研習。那時,凡是從事廣東音樂和粵劇的人,無不受呂文成的影響,盡管后起之秀中大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者,但他們的風骨神韻則來自呂文成。
呂文成以畢生的精力,百折不撓地從事廣東音樂的研究和發(fā)展。1964年,六十多歲的他還為在香港舉行的“呂文成作品音樂會”撰寫一篇短文《幾句衷心的話》,告誡香港青年一輩“記得自己是中華兒女”,“中國音樂本身有一種特征,就是旋律純樸。它單純的像一位純潔無邪的鄉(xiāng)村小女孩的心靈。它給欣賞者一種清麗和優(yōu)美的感覺,這是我國傳統(tǒng)藝術的特征,我們應要保護它并把它傳給下一代去。另一方面,我又贊成走和聲的新創(chuàng)作路線。……這是一項艱巨的創(chuàng)作工作,務須大家共同磋商,共同研究,多作嘗試,以求將來有所成就,使中國音樂史上翻開新的一頁”。1973年,呂文成出于對廣東音樂的關心,專程回到廣東探親訪友,會見了廣東音樂界的知名人士,這也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內地。1974年,呂文成被選為香港廣東音樂曲藝協(xié)進會永遠會長。1981年,呂文成病逝于香港。
呂文成是廣東音樂的一代宗師,一生執(zhí)著地追求音樂藝術,為廣東音樂的發(fā)展和繁榮做出了杰出的貢獻,在國內和國外都產生了深遠影響,在人民群眾中受到了很高的贊譽,永遠值得我們紀念。
李嵐清 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務院副總理
(責任編輯 于慶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