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慧娟 施久銘
基礎教育圈里的名師,我們基本上都有所耳聞。
所以當有人像發(fā)現新大陸一樣跟我們說“崔琪”———一個50多歲的老師如何如何的時候,我們將信將疑。
或許是與教育氣質有著某種緣分,冥冥中我們?yōu)g覽了一遍有關她的材料,一些說不大清的東西吸引了我們。
電話那一端,很靜,話不多,只說好!可以!李希貴是這樣的風格,魏書生也是這樣的風格。他們總是很有耐心地等待、傾聽,或許連表情都是一樣的淡定。
五一節(jié)后的一天,崔琪像個大孩子一樣,從辦公室擁擠的“小格格”里嫻熟地跑出來迎我們。一件藏青色的小西服,齊耳的短發(fā),乍看起來,極容易讓人想起某個年代的女教師形象———嚴厲、刻板,時不時會被學生氣得歇斯底里一番。這是很多人對教師的時代記憶。
但是崔琪不一樣。她動作麻利,脫了外套,嬌小的身段,配上掐腰的暗花小襯衣,雙手撐在講臺上講課,時而轉身寫上幾個漂亮的關鍵詞,干練,清爽,游刃有余。
這還不算,作為老教師,她從來不啰唆,寧可想不出來,寧可停頓,絕不說廢話。這樣,時間長了,學生就懂得去聽每一句話。
崔琪的話里還經常飽含哲理,讓學生不服不行?!罢f得多了,想得就少了,總有被掏空的一天;聽得多了,想得就深了,再說出來分量就重了?!甭牭竭@樣的話,學生能不愿意讀書嗎?
最著名的是她那率真的笑。年輕的時候,因為性格與學生接近,什么好事壞事,學生還沒笑,崔琪先在那里笑彎了腰,結果學生在她面前也“放肆”得很。就是現在一把年紀了,聽到什么搞笑的,她也忍不住“擠眉弄眼”,哈哈大笑,這樣清澈見底的老師,讓學生感到十分踏實。
所以,崔琪的課上,經常會有“鬧哄哄”的聲音。班上的“壞男孩”,動不動就會故意提出一些問題,比如,老師,為什么新郎沒有紅蓋頭?老師,什么是宦官啊?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崔琪喜歡這樣和孩子們玩。她心疼他們不得不面對激烈的競爭,承受巨大的壓力。她理解孩子需要尊重,需要尊嚴感,渴望放松。她在骨子里相信每一個孩子的潛能。“你再覺得他沒有價值,他作為一個陪襯人也使別人顯出價值來?!碧郊暗拙€,尚且如此,何況是清華附中的孩子?
她被學生稱為“既高貴又平民化的教師”。
得此贊譽可不容易。從來,清華附中的學生只知“聞道有先后”,不知可以因學識而于人格上高于我。要是有老師在他們面前恃才清高,他們非轟走他不可。
“對高中生來說,人格是第一位的?!贝掮鞲杏|至深。在清華附中,學識淵博的教師不乏其人,但是要同時有人格魅力,就不多了。
做教師,要會和孩子玩,要能和孩子好,也要能讓孩子和自己好。很多人認為這是班主任的事,學科教師的任務就是上課,講完課就走人,哪能跟學生這么黏糊?
教育其實就是這樣一個奇怪的領域———有的時候,你越想走捷徑,越想直奔目標,就越是達不到。你越是癡迷其中,用“心”去關注那些看起來與教學沒有關系的“小”事情,就越能收獲來自心靈的強大力量。
崔琪在教育面前就心態(tài)平和。
她看孩子,打心底里覺得個個都好,見誰都微笑,而且笑起來特別好看。有一次,有個內向的孩子在隨筆里寫道:今天崔老師沖我笑了,我真高興??!“我特意沖他微笑了嗎?沒覺得??!”但是學生收到了那個“喜歡”的信號。她凡事給學生講理,結果,學生特聽她的,也特給她面子。
語文是個活躍的學科。很多語文老師都激情四溢,恨不得要撬動地球,沖出宇宙。崔琪也一樣。不同的是,她那些語文教學改革,總是能得到孩子們的“支持”。因為和學生的心靈通道是開放的,他們覺得哪些好,哪些不好,也能跟她說真話、說實話。學生在想什么,崔琪也了如指掌。因此,凡是“崔琪式”的改革,都特實在。
每天的課前3分鐘演講,就有學生的大功勞。清華附中的學生各種交際活動很多,經常會接受采訪或去電視臺做節(jié)目,有幾次,本來挺高興的一個活動,因為自己在公眾面前緊張,詞不達意,回來就很沮喪。崔琪感到了口頭表達能力的重要———不光是交流、表達思想的需要,也會影響人的自信。她給每節(jié)課留出3分鐘,按學號走,每一段時間給一個主題,什么民俗文化、姓氏源流,什么成語典故、時事評論,等等,由學生自己站到前面去給大家講,然后回答同學的提問。日積月累,學生們個個落落大方,口齒伶俐。語文素養(yǎng)在崔琪這里得到了自然拓展。
別人都不愿意上公開課,怕丟了面子,毀了好印象,崔琪覺得無所謂,又沒丟房子沒丟地的,真失了面子,下回再掙回來不就得了。結果,老教師一句“語言很有品位”讓她樂開了花———是嗎,我的語言很好?我怎么沒發(fā)現?就很高興———在大大小小的公開課打磨中,她一不小心成了“特級”,而且是“破格”。
崔琪的確實在得“可愛”。我們說要采訪一下學生?!昂孟駴]大必要吧。他們知道你們是記者,又跟我關系好,肯定凈往好里說。其實,我真的沒什么。”
她的低調,讓她至今仍不為多少人所知。
“平和”,不是“淡漠”,而是“超脫”。率性的崔琪任憑理想、興趣、激情恣意跳躍,任憑智慧與汗水慷慨揮灑,任憑良知驅動思想。這是一種不知道得失的“忘我”狀態(tài)———是為“癡迷之癥”。
如同詩人,不能適當遠離那個現實的功利世界,就寫不出偉大詩篇一樣,做教師,如果從來不曾癡迷其中,就不會激生大愛與大智,也就不可能有偉大的“教育作品”。
對崔琪來說,午后的陽光正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