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院院士郝柏林曾在其博客貼出一篇書面發(fā)言,批評科學界領導和政府官員的不端行為和不正之風,并列出了一位領導從做博士后以來的20年中,每年發(fā)表的SCI論文的統(tǒng)計數(shù)字,其中,2003年高達51篇。郝院士認為,在自己沒有實質(zhì)性貢獻、甚至沒有看過稿子的文章上署名,而且“官”做得越大每年所出文章越多,這是目前有一定普遍性的現(xiàn)象。
雖然道理很明白——官做得越大,按理做科學研究的時間和精力越少,所出的文章會越少,而且任何做過真正的學術研究者都知道,全身心投入研究,一年能發(fā)表三五篇論文已經(jīng)相當不錯,而領導能一周發(fā)表一篇學術論文,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但是,要領導們認識并檢討自己的“不端行為”,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領導會認為自己是占據(jù)別人的勞動果實嗎?今天,寫好論文、搞好研究,主動把領導作為第一作者、第一完成人的群體規(guī)模不小。這個群體大致包括,領導所帶(其實是以領導名義所招,由其他教師所帶)的碩士、博士,領導所在學科的教授、副教授,所領導部門的下級研究人員,等等。如果說碩士、博士寫的論文,署上指導老師的大名還在情理之中——雖然最近幾年揭露出來的多起博士生抄襲事件,導師均紛紛出來表明自己根本沒看過論文;在出問題時把職責推到一邊,在沒出問題時卻把成績歸于自己名下——那么,學者、專家把領導沒有參與研究的論文、成果,署上領導的大名作為第一作者,就顯然等于變相的學術行賄了。
領導會認為自己沒有為研究“作出貢獻”嗎?不,領導都會認為自己對學科發(fā)展、學術研究作用巨大,因為正是他利用自己手中的資源配置權力,為學者、專家獲得項目、課題、經(jīng)費,這不就是貢獻么?也正是他利用自己與企業(yè)界、科技界的交往,由此為本學科、本部門獲得更多的研究資源,這不也是貢獻么?至于參加立項會、開題會、座談會等,那更是直接的研究行為了。
學者、專家會檢舉領導的“不端”,認為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侵吞,人格尊嚴被踐踏么?他們其實深知“靠著大樹好乘涼、朝中有人好辦事”的道理。得到領導的賞識,樹起領導的大旗,可以獲得更多的課題,更多的經(jīng)費,而自己搞研究,不就是為了經(jīng)費、為了課題。為了領導的好評么?沒有領導的支持、不把領導作為項目領軍人物、不把領導作為第一負責人,項目立項難,申請課題難,文章發(fā)表也難。領導在外通過自己的權力爭取資源,學者在內(nèi)做好研究,把領導放在論文作者首位,實屬資源共享、利益均沾了。能攀附一個能量大的領導,已成為不少學者的學術追求。
由此一來,要“鑒定”出領導有沒有為論文作出真正的貢獻,是不是有不端行為和不正之風實在困難,除非論文被揭露出有抄襲行為,才可能讓領導“為難”。而“為難”的結果,也只是把責任歸為失察,對論文的其他撰寫者進行處分。而本人則安全地置身事外。如此,治理學術腐敗也就雷聲大雨點小,只捉蚊子(毫無背景的研究者),不拍蒼蠅(利益共謀與領導有關系的研究者),更不敢動老虎(領導與官員)了。
很顯然,問題的根源在于當前行政導向的學術資源配置體制和學術行政化評價機制,讓領導和學者、專家們緊密配合、“各取所需”。在筆者看來,與其批評科學界領導和政府官員的不端行為和不正之風,還不如從根本上鏟除滋生以上行為的土壤——如果學術資源的配置權不在行政領導手中,如果學術評價權不被行政領導所掌控,那么,行政領導就不可能在學術圈里左右逢源,不可能有那么多的學者、專家放棄尊嚴,心甘情愿地為他們服務,替他們做學問、寫論文。做法很簡單,只需要求行政領導不再從事學術研究,專心做自己的行政管理工作,以及把學術資源配置權、評價權交給學者、專家,就可以解決以上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