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 要：翻譯的主體間性問題越來越成為翻譯研究關注的熱點之一。本文以主體性向主體間性轉向為理論基礎，以《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中譯本為例，著重探討在翻譯的主體間性問題中，原作作者-譯者-贊助人-讀者等主體之間平等對話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成功的翻譯應該充分實現(xiàn)主體間性，即通過翻譯各主體之間的溝通，做到最大效度的理解、同情和思想的契合，從而走出片面強調翻譯主體性帶來的困境。

關鍵詞：翻譯； 主體性； 主體間性； 對話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0100(2008)06-0106-3

Research on Translation Studies from Subjectivity to Intersubjectivity

Wang Xiang-ling Jiang Jian-song

(Hunan University， Hunan 410082， China; Hunan Normal University， Hunan 410081， China)

Recent research in translation studies has seen a greater emphasis on intersubjectivity. Based on the shift from subjectivity to intersubjectivity in philosophy， this paper has probed into the interrelationship between all subjects involving in translation by analyzing the samples taken from the Chinese version of Living History by Hilary Clinton. It proves that it is both necessary and feasible to maintain an interactive dialogue among all subjects on an equal footing， namely， all subjects including the writer， translators， sponsors and readers should try to achieve a sufficient understanding in order to be free of the plight brought by too much emphasis on the subjectivity of translation.

Key words： translation; subjectivity;intersubjectivity;dialogue

1 引言

翻譯的主體間性問題是目前翻譯研究的新課題，由于翻譯主體性研究仍然方興未艾，翻譯主體間性的研究則相對較少。國內外對于主體性轉向問題最早都是由哲學界提出，其次是文學界，翻譯對于主體間性問題的關注僅僅是近兩年的事情（陳大亮2007：55-61）。國內現(xiàn)有針對性的研究成果有：查明建（2003：19-24）的《論譯者主體性》，許鈞（2003：17-21）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叛逆和翻譯主體性的確立》，屠國元（2003：9-12）的《譯者主體性：闡釋學的闡釋》等。本文以《親歷歷史：希拉里回憶錄》中譯本（以下簡稱《親歷歷史》）為例，以哲學上主體性向主體間性轉向為理論指導，認為翻譯主體研究應從主體間性的角度來進行。

主體性（subjectivity）指主體的本質特性，它在主體的對象性活動中表現(xiàn)出來，能動地改造客體、影響客體、控制客體，使客體為主體服務（王玉墚1995：123）。主體間性（intersubjectivity）也稱為“交互主體性”，指主體與主體間相互交往的特性，是人的主體性的重要組成部分；主體以主體間的方式存在，其本質又具個體性；主體間性就是個性間的共在（楊春時 2004：379-383）。

本文針對翻譯主體性和翻譯主體間性的研究主要基于以下哲學思想：主體間性的社會性要求主體應當超越封閉的自我，從主體走向主體間，具體表現(xiàn)在主體間的交往中要相互承認和尊重對方的主體身份；而主體間關系的個體性則要求避免因關系而消解自我。因此，處理翻譯主體間性的時候，要求重直覺體驗和對話、交往的方法論，主張尊重、同情對象主體，充分理解對象主體，同時也向對象主體敞開自我主體的心靈世界，讓其理解自己，從而有效實現(xiàn)主體間性。

2 翻譯的主體性與主體間性概要

早在上個世紀80年代，就有國內學者認為文學翻譯的主體并不限于譯者，而是作家、譯者和讀者。譯作不是譯者獨自創(chuàng)造的，而是上述三者的共同創(chuàng)造（楊武能1998：24）。功能主義代表諾德也提出“功能+忠誠”的翻譯觀念。主張“忠誠”是個人際范疇的概念；指的是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Nord 2001：125）。這種觀點張揚的實際上就是翻譯的主體間性。

2.1 譯者主體-原作作者主體

西方傳統(tǒng)解釋學將理解的最高目標確定為恢復歷史流傳物的原貌，要求理解者回到和重新進入過去文本特定的處境中去，在這種模仿論語言觀的指導下，翻譯把重建作者原意作為翻譯的宗旨。譯者在翻譯過程中要盡可能排除理解過程中一切主觀性因素，最大可能地在心理上與原作作者主體拉近距離。

這種唯原作（作者）至上的做法違背了哲學意義上的主體間性理論的要求。哈貝馬斯的對話理論認為，主體間的對話應保證各主體參與方的平等地位，并且每個參與對話的主體必須遵守被語言和生活共同體所承認和接受的準則與規(guī)范（哈貝馬斯1989：171）。

美國前第一夫人、現(xiàn)紐約州聯(lián)邦參議員希拉里的自傳《親歷歷史》在中國大陸地區(qū)一度暢銷，后因《紐約時報》在2003年9月24日頭條報道《克林頓夫人的“歷史”在華未重演》，指出該書中譯本中有多處刪減，引發(fā)了版權爭議。由于該書是原作作者的自傳，作者與原作是合二為一的。與典籍翻譯不同的是，原作作者主體、譯者主體和贊助人（出版商）都生活在同一時代，通訊、交通的便利為各主體提供了更好的對話平臺。

2.2 譯者主體-贊助人-讀者主體

勒菲弗爾指出，意識形態(tài)、詩學和贊助人是操縱文學翻譯的三種主要力量。他認為，意識形態(tài)是被某一特定時期的一個特定社會所接受的、由觀念和態(tài)度組成的概念網絡。贊助人被視為意識形態(tài)壓力的一種體現(xiàn)，即“任何對文學作品構成鼓動、宣傳、審查和破壞等影響的力量”，是文學系統(tǒng)外部的制約因素。他可以是個別人，也可以是一個團體，如宗教組織、政黨、出版商等，對文學的閱讀、寫作和改寫施加影響，包括對譯介的作家作品的嚴格規(guī)定和選擇。贊助人的意識形態(tài)決定了譯者的意識形態(tài)（無論譯者本人是否愿意），從而支配其最基本的翻譯策略和解決問題的方法（Bassmett Lefevere 2001:48）。

讀者主體因素對贊助人和譯者也有重要影響。在作為商業(yè)行為的文學翻譯中，讀者應該是贊助人和譯者的上帝，決定贊助人對作家作品的選擇，影響譯者的翻譯決策?！队H歷歷史》的譯者不是原作者的意向讀者，而譯文讀者則是譯者的意向讀者。其閱讀活動是翻譯活動的最后環(huán)節(jié)，贊助人對譯者施加影響，使譯者采取一定的方法(包括引導讀者的期待或是迎合讀者的品位)使讀者接受譯文。在贊助人主導下，譯者對讀者的把握程度和讀者對譯者的認同程度，即三者的主體間關系和對話質量，決定了譯文的文化意義和社會效應。

3 《親歷歷史》在國內的翻譯、出版和讀者接受

恩格斯曾經說過：“一個詞的翻譯將來也許會系民族安危于一身”。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原作作者、譯者、贊助人（出版商）及讀者，由于社會文化背景的差異，在語言傳遞和信息理解的過程中會在一定程度上表露出自己的政治態(tài)度和社會身份。

《親歷歷史》中譯本在中國大陸首印20多萬冊，一個月內銷售一空。該書是在希拉里離開白宮成為紐約州的聯(lián)邦參議員，并宣布參加2008年總統(tǒng)競選的政治背景下出版的，有著明確的政治目的。而國內出版者購買其版權在中國大陸翻譯出版則更多出于一種商業(yè)動機，即沖著國內潛在的巨大的讀者群市場而來。然而，該書中譯本在中國的暢銷之后，隨之而來的就是原作作者與出版商（譯者）之間的版權爭議。

2003年9月24日出版的《紐約時報》還披露，希拉里對她自傳中譯本中幾處內容上的改譯和刪減表示“吃驚和憤怒”。她說：“他們對我的書進行了新聞審查，就像他們想審查我本人一樣”。作者的憤怒直指該書中譯本在國內的贊助人（出版商）和譯者，并表示要對中國讀者負責，要求重新翻譯，而國內的回應也聲稱如此翻譯主要是為了讀者的利益。雖然雙方都聲稱以讀者利益為目的，但他們的對話顯然沒有實現(xiàn)自我主體與世界主體之間充分的理解、同情和靈魂的契合。本文從中譯本中挑選較為典型的幾個句子，分析對其刪節(jié)或改譯的原因，看這些問題對翻譯中處理各主體之間關系有何啟示。

翻譯策略大體上可分為理解策略和生產策略兩類（Chesterman 1997：92－112）。切氏將生產策略細分為三類：句法/語法策略、語義策略、語用策略。在《親歷歷史》的翻譯中，令原作作者不滿的刪節(jié)或改譯均由于譯者在不同程度上運用了這些策略。

（1）句法策略上表現(xiàn)在一句話的不完整翻譯，即減譯。例如：

英文：It is a violation of human rights when women are denied the right to plan their own families， and that includes being forced to have abortions or being sterilized against their will.（Hillary 2003:362）/中文：當婦女被剝奪規(guī)劃自己家庭的權利時，這就是違反人權。(希拉里2003：268)（原文斜體部分未譯）

實行計劃生育政策符合中國國情，原文作者間接地抨擊中國計劃生育政策，認為其違反人權，這有悖于中國讀者的期待規(guī)范。譯者在此遵從了譯入語體系中的文化規(guī)范，采取了省略部分詞句的翻譯方法。

（2）語義策略表現(xiàn)在譯者選詞方面，即轉譯。

譯者在翻譯時，只有將文化差異考慮進去，譯文才能更好地被譯入語文化中的潛在讀者接受。此時，翻譯往往不再遵守等值或對等原則，譯者總是從政治立場和意識形態(tài)出發(fā)來處理翻譯中出現(xiàn)的各種文化現(xiàn)象。例如：

英文：During our visit to China， Bill and I again raised our concerns about Tibet and the general state of human rights in China. Predictably， the Chinese leaders were adamant and dismissive./中文：訪華期間，比爾和我再度就西藏和中國普遍的人權表達我們的關切。不出所料，他們不以為然。（原文斜體部分為轉譯部分）

西藏自古是中國不可分割的領土，而中國目前的人權狀況良好。原作作者在此流露出的美國文化價值觀必然會與中國讀者的期待視野、認知心理發(fā)生沖突，因此譯者在此用“不以為然”緩和原作中的語氣。

（3）語用策略表現(xiàn)為文化過濾，即摘譯。例如：

英文：Brady Williamson， a Wisconsin lawyer who led my advance team， received daily inquiries from Chinese officials as to what I was going to say in my speech. They made it clear that while they welcomed my physical presence at the conference， they didn’t want to be embarrassed by my words and hoped that I “appreciated China’s hospitality”. (Hillary 2003:359)/中文：每天都有中國官員向我的先遣小組組長、威斯康星州律師布雷迪#8226;威廉姆森詢問我的演講內容。(希拉里2003：266) （原文斜體部分未譯）

此處譯者有意采取摘譯甚至漏譯的手段，僅譯出前面一部分，其主要動機在于省略原作者對中方的負面言辭。這種文化過濾手段的目的是使譯文更好地為譯入語讀者所接受。

4 結束語

本文以主體性向主體間性轉向為理論基礎，以《親歷歷史》中譯本為例，探討該書中譯本在國內翻譯-出版-接受的過程中，處理主體間性的策略問題。

研究結論如下：（1）原作作者應該理解，任何翻譯都不是在真空中完成的。在翻譯過程中，譯者主體作為兩種文化的中介，必須接受贊助人的主導，迎合讀者的期待，還要遵守自己的職業(yè)操守，其文化身份和文化取向不可避免地體現(xiàn)在翻譯策略的選擇上。原作作者主體必須要充分理解、同情甚至接受譯者主體的行為。（2）譯者在翻譯過程中也需要學會鑒別、衡量采取何種變通和補償手段，以盡量消除或者減少各種差異帶來的隔閡(孫藝風2003：59-63)。諾德引入的“忠誠”概念就是為了避免排斥作者與原文的激進觀點，建立作者、譯者贊助人、讀者等主體間的和諧關系。此外，譯者也要充分相信讀者的判斷能力，他可以在譯本序跋中對作品加以闡釋，期待讀者去理解、領悟和共鳴。

綜上所述，在正確處理翻譯各主體間關系，實現(xiàn)充分的主體間性時，人們是相互需要的，他們既相互是目的又相互是手段， 只有通過主體間平等、友好的對話，才能走出主體性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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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08-04-12

【責任編輯 李洪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