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道

鎮(zhèn)上的黃老三，六十多歲，可是看上去只有五十歲，樂于與人共飲，喝完以后就哼哼唧唧地唱個不停。在鎮(zhèn)子里東游西逛，有時候也去茶館里打打長牌，他們叫做“掀天九”。但是不掀天九的時候呢，他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擺出攤子，給人修修皮鞋，賺點零花錢。也就是說，他是個鞋匠。

可是這個鞋匠最近有點煩。

也不知是為什么，那天順著街道溜達，一不小心撿到一只錢包，那錢可真是多，老黃修了幾年皮鞋還沒攢夠那么多呢，街坊們羨慕得鼻子都歪了。

老黃本來是想用這些錢為自己買支煙斗，就是茶鋪里曾老爺子用的那種，純銅的煙桿，白瓷的煙鍋，足有二斤重，不論叼在嘴上還是別在腰間，那氣勢就陡地漲了三丈。

可是花別人的錢終究是一件讓人無法心安的事，老黃覺得不應(yīng)該這么干，于是煙斗也就不買了。

還給失主嗎?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已經(jīng)丟了的東西，難道還能找回來嗎?要是那樣的話，怎么沒有人把他老婆送回來呢?

這個錢包讓老黃高興得愁眉苦臉，最后終于想到了一個辦法，找來了很多人作證，把它徑直扔進了河里——這下好了，生活恢復(fù)了平靜。

第二件事情跟一個小孩有關(guān)，是街對面那家的孩子。那家人可真是不得了，樓房那么高，汽車那么長，每個人從那樓下經(jīng)過時都自卑得深深低下頭去，可惜的是這樣的大戶人家竟然有一個癡呆的兒子。

每次老黃蹲在檐下修鞋的時候，那孩子就在二樓的窗戶里偷偷地觀察，他是觀察得那么仔細，以至于他對老黃的動作全都感興趣。每次老黃離開的時候，他就迅速溜到攤子跟前來，模仿著老黃的樣子，把皮鞋夾在兩條腿中間，或者拿起錘子在鞋底上用力地敲打，或者拿起刀子把那些整塊的皮子割得又碎又小。

他總是能在老黃回來之前溜之大吉，這讓鞋匠先生很惱火，因為他那些昂貴的皮子都變成了一文不值的碎塊，打補丁都太小。

老黃花了不小的功夫才搞清楚這是怎么回事，他想去找到那家主人評評理，可是剛一接近就從大門里面竄出一條碩大的狼狗，把這位無辜的先生嚇得差點跌進溝里。再說了，誰能相信他說的呢?難道人們會相信一個白癡的小孩會對修鞋這件事情產(chǎn)生興趣么?

于是老黃只好看緊自己的東西，每次離開都把它們搬進屋子藏起來，可是這樣搬進搬出十分費勁，老黃覺得這一切煩透了。

不過鞋匠真是有辦法，他把那把切割皮子的刀子磨得極其鋒利，然后當小孩偷偷看他的時候，就假裝對著自己的脖子抹來抹去。直到有一天他認為這一切引起了小孩的注意，才離開攤子，掀”天九”去了。

果然不出所料，那個傻孩子飛快地來到鞋攤跟前，他急于想嘗試一下剛學(xué)的新動作，拿起刀像鞋匠那樣對著脖子抹呀抹，幾下就把喉嚨割斷了，很快，他就因為好奇而送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