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 睿
在開州城,來來往往的行人沒有人不知道李一刀的。李一刀,名人。
其實李一刀是個理發(fā)匠。李一刀之所以出名,就因為他理發(fā)只有惟一的一樣工具,那就是刀。那刀無甚異常,就是普通的剃須刀。但那刀短,鋒芒扎眼。李一刀常一身輕裝坐在大街上,旁邊立一幌子,上手書“理發(fā)”兩個大字。
就從幌子落地的那一刻起,李一刀手中的刀就開始忙碌了。要么刮光頭,要么剃胡須,要么裁長發(fā)。李一刀的周圍總是圍滿人。只見李一刀站在人群里,手中的刀一陣揮舞。刀在人的頭上行走,呼呼有聲,任何毛發(fā)都如削豆腐一樣簡單。但李一刀無論刮光頭還是刮胡子,用刀的次數(shù)合計絕不超過二十刀。李一刀事先聲明,超過二十刀則分文不收。
這絕不是李一刀夸???,李一刀刮胡子,通常只用三刀。只見李一刀把刀拿在手上,然后像寫“八”字一樣左右輕快地劃一下,嘴唇上的胡須就沒有了。如果再寫一個“一”,保證嘴上光得如抹了油。刮光頭也一樣,前后只用七八刀就保證一個光溜溜的頭出來。
李一刀最拿手的,就是裁長發(fā)。不管男女,只要頭發(fā)長了需要裁,你給李一刀說個樣子,然后他一把把頭發(fā)提起,只一刀割下去,你需要的發(fā)型就出來了。這就是李一刀的得名。
除此之外,李一刀的刀還可以刮耳朵,刮鼻孔,刮脊背,甚至刮眼睛。尤其是刮眼睛,刺激。李一刀把你眼皮一翻開,然后一刀揮過去。你別怕,這時候你會感到眼球一陣涼涼的,眼睛沒瞎,卻舒服著。
再看李一刀的刀上,早已經(jīng)有一層灰塵。這還沒完,等你不注意,李一刀又一刀劃過來,當你睜開眼睛,你眼屎就挑在他的刀尖上了。
正因為李一刀用刀理發(fā)的這種方式獨特,技術(shù)精湛,而且刺激,李一刀的生意一直不錯。但是李一刀每天只理50個人的頭,50個之后,無論出多少錢都要收刀。而且李一刀理發(fā)的地點隨時改變,從不固定。開州城的大小理匠都把李一刀視為前輩。
但有一個人一直不把李一刀放在眼里,這就是城北的章玉良。章玉良早些年也學過理發(fā),但沒成什么氣候。前幾年章玉良走出開州城在外面闖蕩些時日,回來之后卻對李一刀的手藝嗤之以鼻。再見到李一刀理發(fā)時,章玉良遠遠搖頭,然后準備走開。
李一刀不解,問為何搖頭,難道是我的技藝不精?章玉良苦笑,論你的技藝開州無人能及,遺憾的是一年之內(nèi)你將面臨沒有生意的窘境。
李一刀大笑說,好,我等。
李一刀有一老友,10余年來一直在李一刀手中理發(fā),此人年過七旬卻精神矍鑠,每隔三天必找李一刀刮胡子。交往多年,兩人幾乎成了知己。但李一刀一直不知道老友姓甚名誰,李一刀不問,老友也不說。
在章玉良下斷言后不久,李一刀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意有了明顯變化,每天看自己表演的人不少,但讓自己理發(fā)的人不多。理發(fā)人數(shù),竟然漸漸不足50人。不少先前的老顧客都不知蹤影,惟那位不知名的老友依舊隔三天必來。
一天,老友前來理發(fā)。李一刀頗有心思,說,果然被章玉良言中了。老友坦然一笑,說,很多事情,和我們?nèi)艘粯樱吕?。早年學過用刀理發(fā)的人不少,可現(xiàn)還有幾個人會這手藝呢,你很不容易。
李一刀茫然地看著老友,嘆氣,無語。
老友說,我很敬佩你的手藝,就算你只剩下惟一的顧客了,那個顧客肯定還是我,除非我再也來不了了。
李一刀感激地沖老友點頭。
和章玉良所說的一樣,李一刀的生意每況愈下。最近前來理發(fā)的只有寥寥幾人且老者居多,其中那老友依舊按時到來。
幾日后,章玉良邀李一刀見面。章玉良說,你不是想知道你生意下降的原因嗎?今天我?guī)闳ヒ粋€地方。
章玉良帶著李一刀來到一當街旺鋪,鋪子上掛著一個大的金字招牌--“理發(fā)”。鋪子里,地板照得到人影,墻面一塵不染,屋子里窗明幾凈,燈光閃爍顯得格外豪華大氣。其中有一排整齊的椅子,不少李一刀認識的顧客正坐在椅子上理發(fā)。
這是我的理發(fā)店,章玉良說,在我這里,你連做一個初級理發(fā)師都不會你信不信?
李一刀愕然。
章玉良淡淡一笑,說好,那我今天就讓你開開眼界。說話間,章玉良拿出一個雞蛋大的家什,然后一按按鈕就往自己的胡須上放,只見忽忽幾下,章玉良的嘴上就光溜溜的了。章玉良說,這叫電動剔須刀,不比你慢吧,重要的是徹底安全。
李一刀瞪大了眼睛。
接著,章玉良揮手叫過來一個姑娘,然后拿起剪刀一刀下去,姑娘的黑頭發(fā)就被剪掉了。但章玉良不慌不忙,將地上的頭發(fā)撿起,然后一陣搗弄,姑娘的頭發(fā)竟然很快又接了上去,而且?guī)缀鹾驮瓉頉]有差別。章玉良還用力地拉了拉,說,怎么樣,這個你不會吧?
李一刀額頭有了汗水。
說話間,章玉良走到一個白發(fā)的老太婆面前,只見他一陣搗弄,不一會老太婆原來的白頭發(fā)竟然全部變成了黑色。
章玉良笑著說,怎么樣?你又沒見過吧。我這里還可以根據(jù)人的需要把頭發(fā)定型成不同的形狀和顏色。告訴你,你那把刀能做到的,我們這里都能做到,而且比你做得好。而你不能做到的甚至想也不敢想的許多事情,我們也能做到。你的那把刀已經(jīng)跟不上潮流了,你走上街怎么就不看看,現(xiàn)在還有幾個人像你那么理發(fā)?你是必然被淘汰的呀!
李一刀頓時面如土色,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踉蹌走出理發(fā)店。
第二日,李一刀依舊在街邊立著幌子坐下。但有顧客來時李一刀卻一動也不動,他呆呆坐著,嘴里只有兩個字,等人。如此坐了三天,李一刀一個生意也沒做。
第四日一大早,李一刀剛坐下,一個披麻戴孝的人馬上就跪在了他面前。來人低頭啜泣,并遞給李一刀一張紙條說,家父已去,先生莫等了。李一刀打開紙條,大驚,然后說,原來你竟然是他的兒子?唉!
我只知順應潮流,愧對二老呀。來人抬起頭,正是淚流滿面的章玉良。章玉良發(fā)現(xiàn)此時李一刀一臉悲涼,目光木然而且嘴角有血,他知道不妙連忙起身招呼,卻不料一顆頭顱輕快地從李一刀脖子上滑落。
李一刀的項上,有一道平整的刀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