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　伊

三年前的一天中午，我接診了一名患者——17歲的瑪莎。此時，這個身材婀娜、臉龐秀麗的花一般的姑娘，正游走于生死的邊緣。

她的左側(cè)骨盆長了一個骨瘤。我告訴她：“你的病情并不樂觀，如果不進行切除手術(shù)，那么你只有死亡，如果你接受切除左腿及部分骨盆手術(shù)，那么你僅有5％的存活率。”

淚水在瑪莎美麗的雙眸中打轉(zhuǎn)，片刻寂靜后，她凝視著我的眼睛說：“好吧！我接受手術(shù)。”

第三天，瑪莎辦理了住院手續(xù)。我把她送入病房，叮囑她說：“明天早上6點鐘為你進行手術(shù)，今晚12點以后，不能再進食或者喝水。”說完，我把一張寫著“骨瘤，切除左腿及半個骨盆”字樣的卡片塞到床頭的備注欄里。

瑪莎看了一眼卡片問我：“要切除半個骨盆？痛嗎？”

“手術(shù)過程中，你將在熟睡中度過，醒來后，也許會有些疼?！蔽倚⌒囊硪淼鼗卮?，生怕影響到她的情緒?！拔抑?，一定會痛，但我相信你?！爆斏⑿χf，似乎在安慰我這個醫(yī)生。

第二天早上6點鐘，瑪莎便躺到了手術(shù)臺上。麻醉生效后，我在幾位助手的協(xié)助下，開始進行手術(shù)。切除左腿和骨盆手術(shù)是艱難的，手術(shù)中，我們還要交流保留多少腿骨神經(jīng)，縫合切口時哪部分需要折疊，哪部分必須切除，什么時候給她輸血等關(guān)鍵問題。

近10個小時后，手術(shù)終于順利完成。她身體上的切口處裹著層層疊疊的白紗布，我在心中猜測，蘇醒后的瑪莎是否能夠接受這樣殘酷的現(xiàn)實？并叮囑負責護理瑪莎的護士隨時觀察她的情緒反應(yīng)，以免她萬念俱灰影響到治療。

當天夜里，瑪莎從麻醉中蘇醒，切口處劇烈的疼痛讓她不停地呻吟，我給她打了一針止痛劑，她昏昏睡去。

第二天，她開始高燒，這通常是手術(shù)后的正常反應(yīng)，我密切地觀察著她很不穩(wěn)定的情況，而飽受病痛折磨的她，總是滿臉感激地向我道謝。

手術(shù)后的第九天，是瑪莎拆線的日子，我們來到她的病床前，當護士一層層地揭去紗布的時候，我緊張得屏住了呼吸。我擔心厚厚的紗布所掩蓋的事實，瑪莎那—刻會作出怎樣的反應(yīng)？

終于，護士揭去了最后一張紗布，瑪莎失去了左腿，左腹部被挖空，只留下一道又深又長縫合的切口。

瑪莎掙扎著坐起身，目光專注地落在了她那修長的右腿旁，空蕩的白色床單上，顯然，她很難過，但她在沉默了片刻后，抬起頭對我們說了一聲“謝謝”，與此同時，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從容的微笑。

那是我畢生見過的最美麗的笑臉，但我不明白，瑪莎在失去左腿，并永遠不能再生育的殘酷命運下，怎么還能笑得出來？

拆線后的第二天早上，當我夾著病歷急匆匆地趕往瑪莎的病房時，竟意外地在住院部的走廊看到她，當時她正拄著兩只拐杖小心翼翼地練習走路，她抬起頭看到我，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嗨！你好，布倫醫(yī)生?！?/p>

“你看起來很不錯！”我回應(yīng)道。

“是的?！彼従彽嘏蚕蛭疫@邊繼續(xù)說，“今天早上，我讓護士小姐幫我化了妝，還整理了發(fā)型，漂亮嗎？”

“很漂亮！”

瑪莎發(fā)出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布倫醫(yī)生，是不是到了檢查的時間？我們回病房吧。”

我護送她走回病房，一路上，我一直在暗自揣測，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力量，讓瑪莎如此樂觀？最終，我實在忍不住開口問了她。

瑪莎雙眸帶笑地說：“假如你是一個千萬富翁，當你丟了100元時，你會感覺怎樣？”

我想了想說：“可能有些遺憾?！?/p>

“是啊，我同樣僅此而已。因為我現(xiàn)在擁有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曉曉竹摘自《成才之路》）

編輯/張春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