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進荒原深處的油田夫妻井,門開著,屋里沒人,夫妻倆都去到井上干活去了。
拎過一把水壺,把水加滿,把爐子點著,把壺坐了上去。水開了,我們給自己泡上茶。剛喝沒兩口,屋外就傳來了嘹亮的聲音。今兒的天這么晴朗,原來是有客人來啊。一個壯漢嚷著便走進了門,和他一起走進來的還有一個女人,這應該是他的媳婦了。女人的后面是一個半大的孩子,黑眼睛撲閃撲閃地眨著,一看就是個鬼機靈。
我們說明了來意。說是準備到油田一百座夫妻井上,采寫一百個在艱苦環(huán)境里創(chuàng)業(yè)奉獻方面的故事。壯漢笑了。他說,我們這兒哪有故事啊。再說了,也不艱苦啊。
你看,這座荒原多大啊,住到這里和住到家鄉(xiāng)沒啥兩樣,我家在東北,那里的草甸子草很肥,牛也很壯。這個地方雖然沒什么草,可是有葦子啊,夏天,一眼望去,滿目都是綠,到了秋天,葦子開花了,雪白雪白的,只是咱這人沒啥文化,要不,我還真想拍幾張照片呢。冬天,這里就更好了,城市可是比不上這里。這些年,雪下得少了。雪下到城市的街道上,人踩車碾,一會兒就融化了。這個地方,下上一場雪,沒人動它,保存的時間就長得多了,那個美景呀,我們可以慢慢地享受。
說到雪了,去年年底,南方不是被冰雪整得不輕嗎?荒原上也下了一場大雪,那雪下得真叫大,雪落在荒原上,一片連著一片,像極了鵝毛。站在遠處看井場,看我們住的小屋,你就會感覺,全世界所有的雪花都落在了這里,都落在了我們這間房子上。那種情形和我們看童話片時的感覺完全一樣哩。
只是有一條,車在大公路上直接沒法開。從大公路到我們這里,還有一段十公里長的土路,車就更開不進來了。這井上,糧食倒是有,只是沒菜吃。大人沒菜,可以,孩子還小不是?孩子正長著身體,沒菜吃,總歸是不好的,對吧。他媽急得直流淚。我笑了。我說這算什么呀,咱守著這么大一座荒原,還能沒菜吃嗎?我把他媽拽著,把兒子也帶著,我把他們帶到水泡子上。
荒原上有一樣好,到處都是水泡子。有水就有魚。我們用鎬頭把冰砸了,凍在水底的魚,就像凍在一個大冰柜里,由著我們撈。老婆你說說,這個冬天,你可沒少吃魚吧,就連春節(jié)年三十的團年飯,我們吃的都是全魚宴。
陪我們坐著的女人,也就是那個壯漢的老婆也笑了,嘴里說是啊是啊,跟著你,這輩子享福了,別的不說,光我這個冬天,就把別人一輩子的魚都吃了。
壯漢聽到這里,自得地哈哈大笑。
人哪,不要和人比。我們只這么大個本事,國家把我們放到這里,給我們一份工作,這就很不錯了。我們很滿意啊。
要走了,壯漢和他老婆帶著孩子,把我們送了一程,后來,他把老婆攆了回去,又帶著孩子送了我們一段。我們不干了,我們說,你再送,我們就得接著送你了,孩子還小啊,這么遠的路,孩子走著會很累的。
壯漢嘆了口氣,你們就讓我再送一下吧,這個孩子三四歲了,還沒見過多少人,每次看電視的時候,總是驚奇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多人,這里方圓幾十里沒有人煙,看見人,孩子高興啊。
又走了一段,壯漢說,算了,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聽你們的,你們走吧。
我們沒有上車,我們讓車在前面緩行著。我們跟在車的后面慢慢地走,只為了讓那個孩子能多看我們幾眼。
責任編輯 肖 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