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黃昏,一個中年漢子會如約而至,來我居住的這個單元樓道前的空地賣甜酒。“甜酒哎!”他的叫賣聲有些羞怯。春天風(fēng)大,聽了他的叫賣聲,我心里總隱隱地有些難過。辦事遲歸時,遇見他,就招呼他進來坐坐,喝杯茶!有時,他低著頭,跟我進來了;有時,他擺擺手,聲音低低地說,酒還沒賣掉一半呢!
這次,他揚起臉,主動跟我打招呼,好像有話要跟我說,但又吞吞吐吐。我說,有話您就直說!他說,其實也沒什么,只是……我催了半天,他才肯說出來。原來,他只是想讓我告訴我兒子,別學(xué)他的叫賣聲。
我有些詫異?;丶野咽虑橐徽f,兒子點著頭走開了。老婆不樂意了,“孩子學(xué),是覺得好玩,又沒有惡意,他還竟然把它當(dāng)回事!”
老婆明顯不快, 他在我家衛(wèi)生間前擺攤,為了讓他夜晚能看清秤,我一直把衛(wèi)生間的燈開著,等他走了才關(guān)。老婆覺得憋屈:用了那么多的電,卻沒人領(lǐng)情;不想別人心存感激,至少不應(yīng)該換來不情之請。
這是一種微妙的尷尬。我回過神來,心中也有點不自在。試圖去理解他,終究還是不能。一個孩子,跟他學(xué)學(xué)叫賣聲,這樣的小事,怎么就不能寬容待之,一笑了之?
夜里,腦子里突然蹦出多年前看過的一幅漫畫:一個孩子用一根竹竿騷擾池塘邊的青蛙,旁邊有一行文字:對于孩子來說,這僅僅是一場游戲,對于青蛙來說,則是一種傷害。
賣甜酒的漢子,或許生性靦腆;或許剛下崗,心里委屈;或許他的生意不好,情緒不佳;或許他心中本身就有許多心煩意亂的事;或許,他把這看成是嘲笑和戲弄;或許……
人心兩隔,我們的猜測,不可能像探測器一樣,訪遍他人內(nèi)心的每個角落。因為尋訪不到,所以造成理解的隔膜。理解的盲區(qū),正是我們對他人撫摸不到的痛,更值得小心翼翼地呵護。
文/查一路 田野摘自《中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