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地下黨,被叛徒出賣,母親無力撫養(yǎng)6個孩子,不得不11歲就做了煤礦苦力,這一切都在50年后見到生身母親時才知道謎底……
清明節(jié)前夕,我回訪闊別50年的故鄉(xiāng),去探訪90歲的老母親。我的家鄉(xiāng)在江西井岡山龍門鄉(xiāng)的一個小山村。我只依稀記得村民都叫那里“花山嶺”。
當年因為父親常年在外,母親一個人無力拉扯6個孩子,才求人帶我出門打工。1950年3月,11歲的我跟著幾個鄉(xiāng)親到附近砂礦當童工。200里的山路,我們徒步走了兩天,一路上我記不得流過多少眼淚,翻過多少山梁。我一路掛念著母親,掛念著家鄉(xiāng),只是沒想到這份思念會縈繞我心頭50年。后來我?guī)捉涊氜D來到湖南北部的一座礦山,在這座礦山工作了三四十年,結識了我的丈夫,生兒育女,把青春年華奉獻給崇山峻嶺,卻和家里失去了聯系。我曾幾次動過回鄉(xiāng)的念頭,可是一想到幾百里的山路,就又退縮了。
退休以后,童年的情景時常在我的夢中出現,不知道父母如何,這么多年他們可曾盼望我回鄉(xiāng)?可曾埋怨我音信全無?我按捺不住思鄉(xiāng)的情結,終于坐上開往井岡山的火車。在井岡山縣城下車,我又直奔汽車站,打聽可有“花山嶺”這一站。我正大聲咨詢,忽然聽到有人大喊我的名字,我一看那人仿佛是兒時好友彩鳳。彩鳳激動地說:“真的是你,你怎么在這里?”我們幾十年沒見,深深淺淺的皺紋都刻在臉上,但是眉眼都還是小時候的模樣。想不到回家的路會如此順利。我來不及敘舊,忙著問彩鳳可有辦法回家。彩鳳說,你以為我們還是小時候光著腳挑著擔子走一天路去鎮(zhèn)里的時候?如今長途汽車每天五六趟開到你家門。你還倒什么車?
彩鳳也嫁到外鄉(xiāng),但是經?;啬锛?,所以對家鄉(xiāng)的情況非常了解,她說,我的母親還在,已經90歲了,一提起我,母親就眼淚直流。家鄉(xiāng)如今富裕了,不但通了公路汽車,還家家起洋樓,電視電話一應俱全。
一邊聽著彩鳳的介紹,一邊童年苦澀的記憶完全被眼前美麗新農村的景象所代替。一切是那么親切又是那么陌生。走到家門口,記憶中低矮的茅草屋已經變成三層小樓。一個龍鐘老太迎到門前,那正是我的母親,我的淚水再也抑制不住,跪倒在母親懷里。母親也萬分激動,不住地摩挲著我的頭,連連說:“回來好,回來好!”
在外工作的兄弟姐妹聽說我回來了,都趕回家鄉(xiāng)。骨肉相連,漂泊了50年的我突然多出這么多侄子侄女,有些眼花繚亂。母親握著我的手說:“你這么多年在外吃苦了,你可曾怪我多年來不去尋你回家?你可知道,你的父親其實是一名黨的地下聯絡員,他1928年就參加了革命,曾跟隨主力紅軍參加過戰(zhàn)斗,紅軍北上抗日后,他遵照黨組織指派,留守在敵后,從事地下工作十幾年,因叛徒告密不幸犧牲。你的兩個伯伯參加紅軍,也犧牲在攻打長沙的戰(zhàn)斗中。在白色恐怖的年代,你父親沒有告知家里他的特殊身份,犧牲時也不曾安排后事。我實在無力照顧這么多孩子,才忍心讓你去當童工。解放后,落實政策,追認你父親的烈士身份,我才托人尋找你,卻已經沒有你的下落?!蔽衣犞櫜坏貌敛翜I水,連聲說:“媽媽,這么多年,我沒有能盡孝,是我的不對。我從來沒想到你們如此英勇,做了如此犧牲?!?/p>
我和老伴在故鄉(xiāng)一住就是半年,在這段時間,我好像又回到童年,在飯桌上像一個貪吃的孩子,走路時常常唱起兒歌,睡覺時常常笑醒。過了50年,能再次在母親膝下承歡,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責編: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