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本文剖析了藏經洞發(fā)現后清朝各級官員的反應,以及斯坦因與王道士交易的史實,指出斯坦因并非敦煌學研究的創(chuàng)始人,敦煌文物的所有權屬于敦煌。
關鍵詞:敦煌;文物;流散;是非;歷史
中圖分類號:K82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08)02-0001-02
2007年5月18—20日,筆者應大英圖書館、大英博物館和英國學術院之邀,在倫敦參加了“敦煌百年(1907—2007)”學術研討會。因為對敦煌學發(fā)軔于何時學術界至今有不同看法,而1907年是奧萊爾·斯坦因(Aurel Stein,1862—1943)到我國敦煌第一次掠取藏經洞文獻的時間,所以這次會議理所當然地會引起方方面面的關注,尤其是與敦煌文物流散海外相關的問題。
關于20世紀初敦煌文物(包括藏經洞所出古寫本及其他文物)流散的社會歷史原因,我和別的研究者均有過不少論述,茲不贅引。至于文物流散的是與非,或曰其正、負面效應,鑒于至今還存有種種不同的認識,筆者覺得有必要提出一些基本的認識和看法,與國內外敦煌學界的同仁們進行討論。
從1907年開始,我國敦煌的藝術品和藏經洞文獻相繼被英、法、俄、日、美等考察隊、探險家、學者掠取,大量流散海外。這是歷史的事實。事實是必須弄清而不能曲解的。歷史的記憶如同學者的良知也是不能缺失的。
第一,敦煌文物的流散,始于1900年藏經洞發(fā)現后不久,首先是敦煌縣內,繼而擴展到甘肅省境內的酒泉等地,而后又流入新疆和內地,始作俑者當然就是王圓箓道士本人,最初拿到王道士進獻品的地方官員(如廷棟、汪宗翰等)當然也難辭其咎。他們對敦煌文物的價值幾乎毫無正確的認識,因而并無珍惜之意,這是促成敦煌文物繼續(xù)大批流散的重要因素。至于1902年就從汪宗翰處拿到了藏經洞所出敦煌寫本、絹畫、拓本的甘肅學政、金石學家葉昌熾,雖然對它們的價值有所認識,也曾建議甘肅省當局將藏經洞文物運送蘭州保管,其本質上也只是從一個金石玩家的立場出發(fā),并未將保護及研究付諸實際行動。因此,清末政局的動蕩和政權的衰弱,大批官吏的腐敗、昏庸,管理的松弛、混亂,加上王道士的無知與貪心,蔣師爺(孝琬)等人的為虎作倀,是導致敦煌文物流散的根本原因。斯坦因并不是敦煌文物流散的罪魁禍首。
第二,從現在可以查考到的斯坦因來華時的護照得知,他無論是以“大英國總理教育大臣”還是“印度總理教育大臣”的虛假身份,用“游歷”的名義在中國的新疆、甘肅地區(qū)進行考古發(fā)掘活動,是名實不符的非法行為。他在蔣師爺的幫助下編造“玄奘托夢”等謊言,利用王道士對玄奘的崇拜,以“捐助功德銀子”為許諾并用挑揀的方式騙取了大批敦煌寫卷,促成了整體敦煌寫卷及相關文物大量地從原藏地分離、散亂,是違背考古學術原則與規(guī)范的。所以他自己也十分明白這是一種不光明正大的行為,故而在運裝敦煌寫卷時指使蔣師爺、伊布拉音伯克、提拉拜“三個人干了兩個半夜,借著陡直堤岸陰影的掩護,將所有物件安全運抵我的儲藏室,整個過程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甚至我自己的隨從們也毫無知覺”(斯坦因《西域考古圖記》第二卷第22章第三節(jié))。這充分暴露了他和王道士之間進行的是一種不合法的“秘密交易”。盡管他不必對其后伯希和、大谷探險隊、奧登堡考察隊及華爾納掠取敦煌文物的行為負責,但畢竟他是第一個將大批敦煌文物運離中國國境的外國人,加劇了敦煌文物的大規(guī)模流散,令中國學界極為痛心,其負面作用不容低估。
第三,作為一名考古學家。斯坦因在獲取敦煌文物之后,并未主動、及時地將相關資料與中國學者分享,也未能做到對文物收藏原貌與搬移情況做真實的記錄,而是繼續(xù)將主要的精力用于再次進入中國西部地區(qū)后的盜掘其他文物上,這當然不利于對敦煌文物開展科學研究。我們必須肯定,斯坦因對敦煌文物的價值有比較清楚的認識,他與伯希和等人一道,促進了世界學術新潮流敦煌學的興起與形成。但他在獲取敦煌文物后,并沒有立即對敦煌文物進行科學的具體的研究,算不上是敦煌學研究的創(chuàng)始人。此外,他對獲取敦煌文物詳情的記載與描述還存在著若干疑點,例如他究竟有沒有進入藏經洞翻檢寫本?王道士是否確實將藏經洞文物全部移出洞外,而后又在一夜間重新放入?均有自相矛盾之處,這里恐怕也包括《西域考古圖記》現有的中文譯文的不準確造成的問題(如開始答應給王道士“40錠馬蹄銀,約合5000盧比”,后來“付出的代價是5錠馬蹄銀,約合500盧比”,前后比價不一)。這都不利于揭示歷史的真相,不免令人遺憾(據王冀青教授征引斯坦因1907年5月28日的日記,是最后王道士“接受了我提供的3個元寶”,合150兩。見《敦煌學輯刊》2007年第3期刊王冀青文)。至于敦煌學究竟濫觴于何時,目前仍是眾說紛紜,還可以進一步探討。
第四,鑒于敦煌文物的所有權屬于敦煌,屬于中國政府和全體國民,即便是在清末那樣的政治形勢下,王道士也根本無權出售文物,斯坦因等人也從未肯定過自己“買取”了敦煌文物(他們很明白“盜賣盜買”文物的非法性,所以一直使用“捐贈”這個詞)。因此,正如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會長季羨林教授早就強調指出的:不管這些敦煌文物現在收藏在何處,其所有權從未變更。1987年敦煌莫高窟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之后,敦煌文物的所有權應該更為清晰與確定。這是法理所在,與狹隘的民族主義是完全不相干的。我想,任何“國際主義者”也不會贊同自己國家的文物被肆意掠取,流散國外。也正如我曾在公開發(fā)表的文章中表示的:“認識歷史,是為了實事求是地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并非去追究舊賬,更不是要將祖輩之過記到子孫們身上;打開塵封的檔案與記憶,爭取弄清文物流失的細節(jié),這對于學術研究本身也具有重要的意義。推而廣之,文物流散是一種國際現象,對于大量收藏有別國文物的國家來講,尤其應該正確對待歷史?!?見拙著《敦煌吐魯番學論稿》第413頁,浙江教育出版社,2000年)我們一貫贊賞、肯定并感謝大英圖書館、博物館等外國機構對敦煌文物的妥善保管與科學修復及研究,也反對國內外任何收藏單位及個人將它們視為專有、私有財產而采取封閉、保守的做法。在敦煌文物大規(guī)模流散百年之際,我們更希望進一步加強國際敦煌學界實質性的交流合作,共同將敦煌文物的保護與研究工作做得更好。
(責任編輯 趙聲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