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初期,村里有個人,名叫老順子。老順子有個兒子,叫小順子。小順子讀書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十六七歲了,小學(xué)還沒畢業(yè)。不過老順子并不急,反而開導(dǎo)小順子說:“公社里有個主任,小時候和你一樣,三個字都認(rèn)不全,他爹逢年過節(jié)給干部送東西,干部就把他弄到公社做雜工,后來當(dāng)上了公社主任。”老順子一說,兒子借梯子下臺階,干脆不讀了。
老順子的話果然不錯,這種好事真就落到他頭上來了。鄉(xiāng)里新來了一位鄉(xiāng)長,新鄉(xiāng)長來后,閑暇時學(xué)著打打獵。其實鄉(xiāng)長并不是打獵的料,他長得圓圓胖胖的,槍法也不準(zhǔn),總是指東打西。這天,村主任領(lǐng)著鄉(xiāng)長來到老順子家,說要找老順子借一只活雉雞做“引子”。
“引子”就是誘餌,打獵的時候,將捕捉到的活雉雞拴在林子里,好引誘別的雉雞過來。村主任怎么會找老順子呢?說起來,老順子真是野生動物的喪門星,成天琢磨打獵的事,各種生擒活拿的辦法,如套、陷、藥、夾等等,可謂是樣樣精通,手法絕到家了!他家門口有棵樹,每隔段時間,村里人就會見到他把活蹦亂跳的獐子、麂子什么的,用繩子拴住一條后腿,倒掛在樹上,用刀子活剝。那種慘狀,只看一眼不敢看第二眼!村里人背地里咒他:“有來世,你也會變成牲口,讓人剝你的皮!”
鄉(xiāng)長聽說老順子是捕獵的高手,心里一動,問老順子:“你能不能弄到狐貍皮?”老順子連忙問:“鄉(xiāng)長要這種皮子干嗎?”鄉(xiāng)長說:“我家老頭子有哮喘病,很早就想做副狐皮背心,只是弄不到這種皮子。”老順子說:“嘿,說來巧,好多年沒見這東西了,前不久突然看到了一只,我正想著要把它弄到手呢!”鄉(xiāng)長說:“那好,你要是能弄到狐貍皮,我讓你兒子到鄉(xiāng)政府去做雜工!”這一說,老順子高興了:兒子先做雜工,沒準(zhǔn)以后就是鄉(xiāng)干部!不過,先要謀到狐貍皮,才能給兒子謀到“干部皮”!
前不久,老順子確實撞見了一只狐貍,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狐貍?cè)鐾染团芰恕@享樧用?zhǔn)了這些動物的習(xí)性,一般到了一個地方,不過一個季節(jié)不會離開。下了一場小雪過后,老順子在和狐貍相遇的地方,扔了一只半死的小山雞和一些山果。這是頭一步,探尋狐貍的蹤跡??墒呛偨苹緵]露面,山雞被別的動物吃了。老順子并不著急,在身上和腳上裹了些新鮮的獸皮,又去扔了只山雞和果子。這一次,狐貍出現(xiàn)了,含走了山果,地上留下一些淺淺的腳印。老順子看到腳印,齜著牙笑了起來:“這是爺兒倆趕場呢!”原來,地上是一大一小兩只狐貍的腳印!
過了幾天,老順子在樹枝上隨意掛了些山果,裝成是鴉雀叼來的,還弄了只小活山雞,讓獵狗撕扯得血淋淋的,又在山雞腿上拴上獸皮繩子,然后把血淋淋的山雞放在掛有山果的樹附近,在山雞下面放好了套子。一切都做得天衣無縫。
第二天,老順子就悄悄守在林子邊。過了兩個鐘頭,林子里突然傳來令人心悸的叫聲,這是狐貍的哀叫聲!狐貍的叫聲和別的野獸不同,聲音凄涼、悠長。老順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老遠(yuǎn)就看見下套的地方,一只小狐貍拼命掙扎著、吼叫著,而在小狐貍面前,一只老狐貍用嘴拼命撕扯著繩子,兩只前腳拼命在地上刨著!
老順子咧嘴笑起來,笑得十分殘忍,說:“別瞎忙活了,還是請我來吧!”他悄悄迂回過去,接著朝前就是一銃。
他這一招也包含“聲東擊西”的意思,在打槍相反的方向,他設(shè)了幾個陷阱,如果一銃打不準(zhǔn),老狐貍必然向相反的方向逃過去,就會落入他設(shè)下的陷阱。意想不到的是,老狐貍一抬頭,對著他奔竄過來。老順子躲閃不及,被老狐貍撞了個后栽地,手背上還留下了個血爪印。老狐貍沿著他來時的路線跑掉了!
不過小狐貍是到手了。小狐貍的皮毛茸茸的,摸在手上柔軟舒服。老順子忍著痛,陰笑著說:“你爹把你養(yǎng)得不錯呢!”小狐貍的皮做不了一件皮背心,不過老順子有的是辦法。有了小狐貍在手里,不愁逮不到老狐貍。
老順子把小狐貍關(guān)在鐵籠子里,琢磨著下一步的行動。就在當(dāng)天夜晚,老狐貍跑到他屋后的小山坡上,對著老順子的屋子“嗚嘔”地長叫起來。悠長的叫聲在黑夜里特別凄慘,也特別揪心,而且從這晚起就沒間斷過。叫聲使村里人驚恐不安,孩子們也睡不著覺。有人壯著膽子對老順子說:“你這一整我們夜夜都睡不著了,算我們求你,把小狐貍給放了吧!”老順子不陰不陽地說:“睡不著嗎?跟你們講,我兒子到了鄉(xiāng)政府,你們就更睡不著了!”村里人都怕他,也不敢和他多理論。
其實老順子腦子里沒閑著,他等老狐貍叫到聲嘶力竭、叫到嘴里流血的時候,就實施他的辦法。
天亮的時候,叫得筋疲力盡的老狐貍跑開了。這時候,老順子從籠子里將小狐貍揪出來,弄到小狐貍落網(wǎng)的地方。他用繩子拴住小狐貍的一只后腿,繩子有兩米長,握在老順子手里。老順子身上用落葉罩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在小狐貍后面隱蔽下來。每隔一會兒,他就把手上的繩子松開,小狐貍拖著繩子往前奔,奔到繩子不夠長的時候,老順子又把小狐貍拽回來。這樣一反一復(fù),小狐貍就不斷地發(fā)出躁怒聲和慘叫聲。
在小狐貍前面,老順子擺好了“八卦陣”,將種種捕捉野物的辦法,什么套子、陷阱、鐵夾全用上了,甚至還在小水坑里下了藥,所有的機關(guān)都進(jìn)行了虛虛實實的偽裝,只等著老狐貍來了。
但是,盡管小狐貍叫得揪心割肝,老狐貍卻始終不露面。老順子守了大半天,罵了起來:“這個沒心沒肝的東西,連自己親生的兒子也不要了!”不過老順子和動物打了一輩子交道,他相信老狐貍不會丟下兒子不管,他沉住氣,繼續(xù)埋伏在那里。
老順子逮著了小狐貍的事,村主任和鄉(xiāng)長還不知道,他倆在縣里開了十來天的會。散會后,鄉(xiāng)長隨村主任來到村里,信步就向老順子家走去。老順子家附近靜悄悄的,明顯沒人,兩人正要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村主任忽然發(fā)現(xiàn),距離老順子房屋不遠(yuǎn)的一堆柴草邊,臥著一只老狐貍!老狐貍一動不動,像是半死不活!
鄉(xiāng)長和村主任的心“咚咚”地跳。村主任悄悄對鄉(xiāng)長說:“這東西最會裝死,你盯著,我去拿獵槍。”村主任可高興著呢,只要他倆逮到狐貍,鄉(xiāng)長對老順子的許諾自然就告吹了!鄉(xiāng)長的獵槍一直放在村主任家里,村主任拿起獵槍,出門時又帶上了一支銃。
鄉(xiāng)長和村主任找了個地方隱蔽起來,村主任灌足了火藥,正在舉槍瞄準(zhǔn)的時候,狐貍卻縱身跳起來,踉蹌著向前奔跑了幾步。村主任說:“咱們快跟上它,看樣子它跑不多遠(yuǎn)了!”狐貍的行動雖然遲緩,卻不失機靈,身子在前面忽閃忽現(xiàn)。兩人沒有瞄準(zhǔn)的機會,跟著跟著,狐貍來到那片林子里,剛進(jìn)林子,突然在地下打了個滾,不見了!
兩人連大氣也不敢出,隱蔽地向前搜索著。忽然,村主任碰了碰鄉(xiāng)長,鄉(xiāng)長抬頭一看,就在一垛枯草前,有一只正噴著粗氣的毛茸茸的小狐貍!
村長示意鄉(xiāng)長快開槍,緊張中的鄉(xiāng)長腳還沒有站穩(wěn),胖胖的手就端起獵槍——“砰”地就是一槍!
小狐貍發(fā)出刺耳的尖叫聲,不過,鄉(xiāng)長哪里知道,他這一槍沒有打著小狐貍,反而正好打在老順子的膝蓋上!小狐貍的叫聲掩住了老順子的哀叫聲。小狐貍一邊尖叫,一邊向前奔了兩米,又停住了。村主任慌忙舉起銃,“砰砰”又是兩下,可不偏不倚,正打在繃緊的繩子上,繩子斷了!
就在這時,從另外一個方向,突然傳來老狐貍的叫聲,叫聲急促而清晰,響徹云霄。斷了繩子的小狐貍縱身一跳,幾步就跳到老狐貍出聲的地方。老狐貍現(xiàn)身了,望了一眼茫然無措的鄉(xiāng)長和村主任,算是“拜拜”,和小狐貍歡快地撒腿跑了!
這時候,兩人才聽見老順子殺豬般的嚎叫聲。鄉(xiāng)長意識到情況不妙,臉一下子變得煞白,和村主任慌忙跑過去。沒走幾步,鄉(xiāng)長感覺踩上了什么東西,接著聽到“啰”的一聲——鄉(xiāng)長一只腳被套住了!
這套繩是獸皮做的,老順子設(shè)計的套法又非常巧妙,解錯了,就會越解越緊。村主任一直弄到傍晚,才將鄉(xiāng)長的腳解出來,又折騰到后半夜,才用拖拉機將老順子送到鄉(xiāng)醫(yī)院……
從那以后,每天只見老順子拖著一只傷殘的腿,在門口跛來跛去。小順子呢,哪兒也沒去成,每天在家里和老順子斗嘴。村里人私下里說:“你兒子是人,它兒子也是條命?。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