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溯源

唐代詩人文秀詩云：“節(jié)分端午本誰言，萬古傳聞為屈原。堪笑楚江空渺渺，不能洗得直臣冤！”可見在唐代，關于端午的起源，紀念屈原已是居于主流的一種說法。實際在屈原之前，端午的雛形就已經(jīng)存在，更早時期的節(jié)俗自有其另外的淵源。而避疫和紀念，自漢唐以至后世，一直是端午節(jié)日并行的兩大主題。

《大戴禮》云：“五月五日蓄蘭，為沐浴也?！奔粗柑m湯沐浴。這可能是文獻中最早將“五月五日”與“蘭湯沐浴”聯(lián)系在一起的記載。而蘭湯和沐浴，也是史料中提到五月五日這個特定時間時，較早出現(xiàn)的兩個關鍵詞。蓄蘭沐浴以保健身體，同時服從于禮法的規(guī)定，恐怕是這一習俗一直延續(xù)到后世的主要原因。東晉人習鑿齒《與褚常侍書》云：“想往日與足下及江州，五月五日共浴戲，追尋舊約，仿佛玉儀，心實悲矣。”唐代韓鄂輯《四時纂要》亦提到此日沐浴，有令人吉利之說。

農(nóng)歷的五月初五，在節(jié)氣上處于芒種之后，夏至之前。而夏至在傳統(tǒng)中國尤其是漢代以后民眾的觀念里，是陰氣上升、陰氣與陽氣開始爭斗的時節(jié)。受陰陽五行觀念的影響和支配，謹慎避忌是當時人的普遍心態(tài)，很多地區(qū)因此而出現(xiàn)了“躲午”的習俗。夏至和端午，時間上雖有差別，但偏重于天文物候的夏至節(jié)氣對端午的影響卻不可忽視，如《風土記》對此即有“俗重端午與夏至同”的說法。

作為季節(jié)轉(zhuǎn)換之際一個重要的時令，端午在傳統(tǒng)中國民眾的避疫觀念中居于相當重要的地位。人們認為端午與夏至時節(jié)陰陽二氣激烈爭鋒，暑毒盛行，漢朝時就流行著“此日蓋屋，令人頭禿”，“不得曝床薦席”等種種禁忌之說。為達到祭禱消災的目的，南北朝時期的荊楚之地，人們在端午之日爭踏百草，采摘像人形的艾草掛于門戶，臂上還系有被稱作“百索”或“長命縷”的傳說可使人不染瘟疫的五色絲織品。唐時，扇在此日作為相互贈送的物品，也含有避瘟之意。宋人范致明在《岳陽風土記》中提到競渡是一種送瘟的儀式：“民之有疾病者，多就水際設神盤以祀神，為酒肉以犒棹鼓者，或為草船泛之?！比缃裎覀兛吹降挠嘘P端午的種種意象，在古代都被賦予了更多辟瘟、消災、保健身體的意義。

精神層面之外，五月五日在治療疾病上也有其獨特的內(nèi)涵，這與古人順應節(jié)時的養(yǎng)生理念有關，更多地受到端午本源的影響。端午乃造藥治病之吉日的說法，為歷代醫(yī)家所認可。早在東漢崔《四民月令》里，就有“五月五日取蟾蜍，可合惡疽瘡；取東行螻蛄，治婦難產(chǎn)”。段成式《酉陽雜俎》記載：“端午日午時焚其（鵲）窠灸病者，疾立愈。”五月五日的艾草和菖蒲，更是治病保健的良藥。

于浩瀚的史籍中仔細探尋端午的起源，我們會發(fā)現(xiàn)相當一部分文字記錄都與屈原有關?！独m(xù)齊諧記》記載：“屈原五月五日投汨羅江死，楚人哀之。至此日以筒貯米，投水祭之?！逼鋵?，與端午這一天相關的人物眾多，在不同地域有著不同的傳說，蒼梧太守陳臨，會稽孝女曹娥，還有伍子胥等，都在詮釋端午來源的故事中占有一席之地。聞一多先生則認為端午與龍有著不可分解的聯(lián)系，端午就是古代吳越民族— 一個龍圖騰團族舉行圖騰祭的節(jié)日。而與另外一個歲時—寒食相連的介子推也曾登上端午的舞臺，其抱木燒死后，晉文公下令“五月五日不得發(fā)火”，成為描述端午習俗的一家之言。與之相反，陸《鄴中記》卻記載北方地區(qū)五月五日有自作飲食以饗神靈的習俗。可見不同的時間和空間因素會對節(jié)俗中各種活動和禁忌的起源產(chǎn)生不同的影響。梳理由這些傳說構建的文本之后，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魏晉南北朝以至隋唐之后，經(jīng)過歷史的選擇和多重因素的交融匯合，屈原這個人物形象在端午的傳說里凸顯出來，日益影響著民眾尤其是士大夫階層的觀念，并愈加被賦予主流的定義?！跋逋醪挥弥背蓟I，放逐南來澤國秋?！保ㄌ啤ず骸对伿吩姟ゃ枇_》）詩人們用凄美的語言表達出對先哲屈原的無限追思。食粽、龍舟翻騰等節(jié)俗也成為紀念屈原的典型活動：粽的原形—以五色絲纏裹的蒲葉，被解釋為令蛟龍害怕的利器。至于競渡，《荊楚歲時記》則認為是“屈原投汨羅日，人傷其死，故命舟楫以拯之”的遺俗。而對一般百姓而言，在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歲時節(jié)日儀式和風俗中，傳說的支持和影響具有相當重要的意義。這種故事性和倫理性極強的民眾話語源于歷史，又通過人們世世代代的歷史記憶影響著一個又一個時代。

節(jié)日里的生命觀照

傳統(tǒng)社會里，端午是給予人及人生命本身觀照最多的歲時節(jié)日。從沐浴、采藥到懸艾、佩戴百索，一系列行為皆以安身保命為中心。就連皇帝，節(jié)日來臨時也要對官僚進行賞賜。端午之前，中尚署照例備好百索，端午日由皇帝向大臣賞賜，稱為“壽索”。宮廷于端午日舉行宴會，也漸漸成為定例。端午正值蠶繭始出的時節(jié)，婦女們開始忙著練絲染色，在絲織品上繪出“日月、星辰、鳥獸之狀”（宗懔：《荊楚歲時記》），精心制作的長命縷成為這一天特有的進奉尊長的禮物。長命縷又稱“辟兵繒”，歐陽修《端午帖子·皇帝閣》也有“自然四海歸文德，何用靈符號辟兵”之句。辟兵和長命，歸于一意，都是對身體健康、生活平安的祈求。南朝之后，長命縷的講究越來越多。《荊楚歲時記》中描寫“青、赤、白、黑以為四方，黃為中央”，折疊成方勝飾于胸前，這種五彩絲線編織成的工藝品已儼然成為婦女絲織技巧的象征?！敖Y為人像”的長命縷開始出現(xiàn)，在唐代同心結還成為流行的一種結式?！邦佀其椎?，對回鸞之十字。手如振素，盤續(xù)命之五絲。其五絲也，蕙綠輕重，蘭紅淺深。皎皎而有鶯其領，采采而亦翠其衿。既比方而一色，又條暢乎數(shù)尋。觀其發(fā)齊萬計，花柔四。宛委蛇盤，張皇虹直。植其鷺羽，雜之而奪其鮮；對彼鳳毛，久之而寡其色。”（《文苑英華》卷一二○之《五絲續(xù)寶命賦》）不足百字讀畢，一縷精致的百索便躍然眼前。另外，彩絲也常用來裝飾畫軸，作為禮品別有風味的點綴，暗含“用禳故氣，兼續(xù)修齡”之意。幾根小小的絲線，不僅盤出了多姿多彩的形象，更系住了人們濃濃的端午情結。因其更深層次關懷生命的象征意義，長命縷逐漸成為人們心目中不可或缺的節(jié)日符號，甚至作為一種商品在端午的集市上出售。

唐代端午節(jié)里的諸多意象，如采藥、贈扇、懸艾、系百索、飲菖蒲酒等等，都與生命息息相關。自古以來，先人探討?zhàn)B生之道的努力從未停止過。有生命就會有疾病和死亡，有疾病和死亡就會有祈求健康和永生的愿望。人們無法抗拒死亡這種自然現(xiàn)象和規(guī)律，因而在重要的歲時都要謹慎避忌，以達到養(yǎng)生續(xù)命的目的。五月五日這一天，上到天子，下至普通百姓，都以虔誠的心態(tài)，用臂上的長命縷詮釋著對生命的精神關照。

民俗活動的普及

唐代的端午節(jié)里，我們還能看到另一幅活動著的畫卷，即民間風俗和娛樂形式進入宮廷園林，宮廷與民間的互動性日益加強。

受歷史和地理環(huán)境因素的影響，競渡活動早時盛行于南方，因為南方擁有天然優(yōu)勢—舟船便利，河湖眾多。其淵源或許與楚越之地古老的水神祭祀儀式有關，但進入六朝之后已被新的民俗主體所取代?！鞍次逶挛迦崭偠?，俗為屈原投汨羅日，人傷其死，故命舟楫以拯之，至今競渡是其遺俗。舸舟取其輕利，謂之飛鳧。一自以為水軍，一自以為水馬。州將及土人悉臨水而觀之。”（宗懔：《荊楚歲時記》）事實上，龍舟競渡的儀式很可能是早于屈原的，把屈原、競渡和端午相關聯(lián)可以說是漢唐以后的文化創(chuàng)造。

承載著豐富多彩的傳說和內(nèi)涵，競渡這一娛樂形式在唐代走向民間，逐漸成為“令節(jié)”里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而且也開始作為一種正式的娛樂形式在宮廷中出現(xiàn)，這顯然是北方的政治文化中心對南方民間節(jié)俗進行吸收融合的結果。唐穆宗、敬宗、昭宗等皆有數(shù)次在魚藻宮、新池或西溪觀競渡的經(jīng)歷?；实蹅冞€對這樣一種娛樂活動表現(xiàn)出相當?shù)馁澷p和支持。敬宗寶歷元年（825年）七月己未，“詔王播造競渡船二十艘”。胡三省注：“自唐以來，治競渡船，務為輕駛，前建龍頭，后豎龍尾，船之兩旁，刻為龍鱗而彩繪之，謂之龍舟。植標于中流，眾船鼓楫競進，以爭錦標。有破舟折楫至于沉溺而不悔者?！保ㄋ抉R光：《資治通鑒》卷二四三）可見唐朝以后，龍舟已成為端午競渡中的標志性形象。

受這一活動要求的客觀條件所限，競渡在北方民眾中間不甚流行。因此，競渡作為端午節(jié)慶公共娛樂的一種形式，具有在北方以社會上層為主、而南方民間較為盛行的特點。北方的競渡多在皇家或富家大戶的園林中舉行，且具有更多的觀賞性，眾人作為觀者，盡情享受著龍舟翻騰、層波迭起的壯觀場面和由此給人帶來的快感。水手們在爭先恐后“奪標”的同時，更演繹著一幅動與美天然合一的圖畫。而南方，更多的是以州郡為單位舉行的龍舟競賽。

唐朝端午節(jié)俗對域外及后世的影響

中國的唐代是一衣帶水的鄰邦日本學習和接受漢文化最活躍的時期。其實早在唐朝以前，日本使者到達南朝的文化中心建康就達八次之多。唐以后，遣唐使們來往于唐都長安與日本之間，親自參加莊嚴的宮廷儀式，體驗唐人燦爛多彩的物質(zhì)和精神生活。平安時代以后，夏歷的傳入直接影響了日本年中行事的中國化，元旦、春節(jié)、三月三、五月五、七夕、中秋、重陽等節(jié)日及其習俗由遣唐使和學問僧帶回國內(nèi)。這些到過中國的使節(jié)，回到日本多出任中央或地方的文武官員，因此，其作為文化傳播的中介，加深著漢文化對日本社會生活所產(chǎn)生的多方面影響。至公元8世紀，端午成為日本固定的節(jié)日，菖蒲在節(jié)慶中頗為流行。“年輕的女官們都插了菖蒲的梳子，豎著‘避忌’的牌子，種種的裝飾，穿了唐衣和罩衣，將菖蒲的很長的根，和好玩的別的花枝，用濃色的絲線編成的辮束在一起?！保ǎ廴眨萸迳偌{言、吉田兼好著，周作人、王以鑄譯：《日本古代隨筆選》）。在日本民間，飲菖蒲酒、用菖蒲沐浴也一度成為不可缺少的儀式。與本國的尚武精神融合，日本至今延續(xù)著端午懸掛鯉魚旗的風俗，這一天又稱“子供の日”（男孩節(jié)），取自鯉魚躍龍門的傳說。在朝鮮，相傳蚩尤是主疫治病之神，于是端午有祭蚩尤以除疫的傳統(tǒng)?！端问贰じ啕悅鳌愤€記載“端午有秋千之戲”。

吸收古文化因素，又經(jīng)歷了漢唐之際南北文化因子交融匯合的端午節(jié)俗，在不斷的文化雙向交流和互動中，影響著周邊各國。在異域社會，我們既看到端午節(jié)日防瘟避疫的原始歲時意義，又看到其不斷加強的公共娛樂功能。東亞文化圈之內(nèi)的端午節(jié)俗，帶著各個國家不同地域的個性色彩，也普遍反映了古代民眾保身立命、祈求健康的美好愿望。

唐朝是古代社會端午節(jié)俗發(fā)展和完善的重要時期，流傳至后世的很多節(jié)慶活動都或多或少地折射出大唐王朝的歷史風貌。作為一種文化傳統(tǒng)，尤其是相對穩(wěn)定的習俗，其演變過程不僅承襲前代，同時也影響后世。

五代十國紛亂割據(jù)之后，草原民族開始統(tǒng)治中國北方。沿襲前代舊俗，端午這天“以五彩絲為索纏臂，謂之合歡結；又以彩絲宛轉(zhuǎn)為人形簪之，謂之長命縷”（脫脫等：《遼史》卷五十三），另行射柳、擊球等戲。騎馬射柳來源于馬背民族自然崇拜時期繞林而祭祀的古老傳統(tǒng)，也是其特有的娛樂形式之一。伴隨著端午公共娛樂功能的加強，很多富有民族和地域特色的活動被引入其中，民眾成為娛樂的主體。

在翻檢眾多相關史料之后，我們發(fā)現(xiàn)長命縷和競渡幾乎是歷朝歷代端午節(jié)里永遠不變的主題，而且越來越多地得到來自宮廷和民間的認可。南宋的內(nèi)司意思局，端午“以百索彩線，細巧鏤金花朵，及銀樣鼓兒糖、蜜韻果、巧粽、五色珠兒，結成經(jīng)筒符袋”（吳自牧：《夢粱錄》卷三），長命縷上多了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做裝飾，成為精巧的節(jié)日禮物。清代的濼州，“競渡由偏涼汀渡口放船，簫鼓爭喧，流連至夕”；陜西興安州“官長率僚屬觀競渡，謂之踏石”。江南地區(qū)的競渡儀式更具規(guī)模，嘉定賽龍舟時，“男女夾岸，艤舟飲宴，好事者以鵝鴨投水，龍船入號，水手躍出，船入水隨鵝鴨出沒，爭得以為豪”；武進縣有夜龍舟之戲，“（白云渡）四面各垂小燈，競渡如白日，好事者以簫鼓歌聲相之，致足樂也”（《古今圖書集成·歷象匯編·歲功典》卷五十一）。明清之后的端午較之前代更增添了幾分喜慶氣氛，人們在紀念屈原的同時，更多地期待健康平安，享受現(xiàn)世生活。明代京師，“端午日士人相約攜酒果游賞天壇竹林、高梁橋柳林、德勝門內(nèi)水關、安定門內(nèi)滿井，名踏青。婦女如之，比之南京雨花臺更盛”（沈榜：《宛署雜記》卷十七）。江南江北的環(huán)境不同，但無論身處何地，無論財富家世，每個人都可以在節(jié)日中獲得屬于自己的快樂。如果說在日常生活中還要恪守傳統(tǒng)、循規(guī)蹈矩的話，在端午節(jié)日的娛樂中，人們的潛意識里希望尋找的則是身心的自由和放縱，盡管這種自由是如此短暫和如此有限。

年鑒學派的代表人物、著名歷史學家布勞代爾曾強調(diào)，將歷史置于“長時段”中來考察，從不同的時間角度研究各個群體的活動，側重歷史的延續(xù)性，才能更好地了解過去發(fā)生的一切及其先后、承繼或者因果的關系。在古代社會生活中，有關歲時節(jié)日的傳說、習俗和儀式一直年復一年地代代相傳，其傳承從未因王朝更迭或世事變遷而停止過，而節(jié)俗背后則必然隱藏著復雜的民眾心態(tài)。在不斷的王朝更替中，心態(tài)的變化是悄無聲息的，更多時候是滯后的。端午節(jié)俗自漢至南北朝，吸收了眾多古文化因素，又經(jīng)歷了唐宋變革階段新的歷史創(chuàng)造。端午的多數(shù)傳統(tǒng)習俗源于民間，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nèi)，帶有空間和地域范圍上的局限性。而歲時本身自古以來也為朝廷所重視，隨著國家統(tǒng)一步伐的加快，江山的鞏固和治理要求統(tǒng)治者從各個方面掌控和把握他們腳下的每一寸土地，于是，他們開始吸納并整合民間習俗，正統(tǒng)儀式與民間習俗在互動之下進行著彼此的選擇與被選擇。在系百索、賽龍舟等習俗中，我們看到民眾心態(tài)層面所發(fā)生的變化—從較早時期單純的、無比虔誠的避災禳禍、祈福消災，到后世逐漸走向一定規(guī)模的公共娛樂。人們的目光開始從來生轉(zhuǎn)向現(xiàn)世，渴望追尋節(jié)日里的放松和愉悅成為8～11世紀中國社會一個新的氣象，而這恰恰是易被傳統(tǒng)史家忽略的。因為在官方的歷史文本里，我們無法看到更多對包括下層民眾在內(nèi)的整個社會心態(tài)層面的細微描寫和記錄。然而，從散落在正史、詩文、筆記的相關史料中，得以打開這樣一扇窗口，折射出歲時節(jié)日里超乎我們想象的多彩的社會生活和復雜的民眾心態(tài)，或許可以豐富我們對先人及他們所生活的那個時代的認識。在端午的歷史記憶里留下痕跡的，除了三閭大夫黯然離去的身影，更多的還有這個節(jié)日帶給人們的對健康平安的祈求、回蕩在槳聲里的歡樂和無限的企盼與遐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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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nèi)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