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程度副詞是現(xiàn)代漢語副詞中的一個很重要的類別，灌云方言中的程度副詞和普通話不盡相同，本文在大量方言調(diào)查的基礎(chǔ)上，從語法、語義和語用三個平面的角度對灌云方言中的三個特殊程度副詞“精”“透”“死”進行了分析討論。

關(guān)鍵詞：灌云方言 程度副詞 三個平面

灌云縣位于江蘇省北部的連云港市，按照《中國語言地圖集》（1987）李榮之說，灌云方言屬于江淮方言的洪巢片。雖然歷來很多學(xué)者都對江淮方言進行了全面的分析研究，但是灌云地處蘇北地區(qū)，經(jīng)濟比較落后，語言文化研究也相對比較薄弱，目前對灌云方言的研究還留有很多空白。程度副詞是現(xiàn)代漢語副詞中的一個很重要的類別，灌云方言中的程度副詞大多與普通話相同，如“很、非常、最、特別”等，但還有一些富于地方特色的程度副詞，它們既有程度副詞的共性，又有其特殊的語法特征，如“精、透、死”等，頗具代表性。下面試從語法、語義和語用三個平面分別加以討論分析，以展現(xiàn)灌云方言的部分面貌。

一、精[i#331;213]

《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對“精”的解釋，其中有一條：用在某些形容詞前面，表示“十分”“非常”，并注明是一個方言詞。在灌云方言中，正有這樣的用法?！熬痹谄胀ㄔ捴斜緛硎且粋€形容詞或詞素，表示“純粹、專一、細致”的意思，如“精通、精致、精華”，但在灌云方言中已成為獨立的程度副詞，用在形容詞前作狀語，表示“十分、非?！钡囊馑?，如：

（1）他這個人精瘦。

雨把衣服淋得精濕。

這根繩精細的。

“精”在使用上有很多特點：

1.對中心詞的語言形式有選擇，只用于修飾單音形容詞，不用于修飾雙音形容詞。如：

（2）衣服精濕 *衣服精潮濕

路精窄 *路精狹窄

麥苗精稀 *麥苗精稀松

褲子精短 *褲子精短小

2.對中心詞的詞義有選擇，只用于修飾那些表示“淡薄、短淺、潮濕”等意義的形容詞，不用于修飾那些表示“濃厚、高深、干燥”等意義的形容詞，如：

（3）菜湯精淡 *菜湯精濃

湖水精淺 *湖水精深

衣服精濕 *衣服精干

3.“精”修飾單音形容詞后，可以表示一種“不如意、看不起”的意義，如：

（4）這個人精瘦的，可能有病，我不同他談對象。

這根繩精細的，抬石頭恐怕經(jīng)不起。

這屋子精濕，住著傷人。

“精”用在“細、薄”等形容詞前通常表示貶義，有時表示褒義，如：

（5）棉衣精薄，不抗風。（“精薄”表貶義）

棉衣精薄，正好初冬穿。（褒義）

（6）面條精細，不能煮得時間過長。（貶義）

面條精細，容易煮熟。（褒義）

4.“精”可以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有所加重，重疊以后一般要加語氣助詞“的”，以表示肯定的語氣。

（7）衣服精濕精濕的。

路精窄精窄的。

麥苗精稀精稀的。

褲子精短精短的。

二、透[t#61633;#601;55]

“透”在《現(xiàn)代漢語詞典》里釋為“達到飽滿的、充分的程度”，而在灌云方言中，“透”則是一個義為“非常、十分”的程度副詞，這個程度副詞“透”是否由“達到飽滿的、充分的程度”這一意義虛化而來，仍需考證。

我們再來看一下“透”的使用特點：

1.同“精”一樣，對中心詞的語言形式有選擇，只用于修飾單音形容詞，不用于修飾雙音形容詞，如：

（8）這條路我透熟。 *這條路我透熟悉。

這湯透鮮。 *這湯透鮮美。

這緞子被面摸著透滑。*這緞子被面摸著透滑溜。

在修飾雙音節(jié)形容詞的時候，就不用程度副詞“透”，而改用一般程度副詞了，如“這湯很鮮美”、“這緞子被面摸著很滑溜”等。這是因為“透”是個口語副詞，因此一般情況下用于修飾口語形容詞，同樣意思的形容詞，還有熟和熟悉，鮮和鮮美等等。在灌云口語中，單音節(jié)形容詞的口語性相比較雙音節(jié)更強些，人們在口語中，往往傾向于選擇單音節(jié)形容詞。對中心詞的詞義同樣有選擇，只用于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前，如：

（9）衣服透新火透旺人透好魚透活

但不能說“衣服透舊”“人透壞”。

2.作狀語，如上述各例。

3.在灌云方言中，“透”的另一種用法是用在動詞、形容詞和少數(shù)否定式動賓短語之后，多用于貶義，必帶“的了”，不能插入“得、不”，如：

（10）情況糟透的了。

這家伙壞透的了。

把他恨透的了。

事情麻煩透的了。

這孩子不懂事透的了。

4.“透”用在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前，表示贊美、欣賞和滿意，如：

（11）他這個人透好。

他倆搞得透熟。

句中用了“透”，一般總帶有一種輕松、愉悅的語感，即使用在“毒”之前，也是表示滿意的，如“透毒的太陽，哪會下雨？”“透毒的太陽，正好曬衣裳”。

5.與“精”一樣，“透”可以同它的中心詞一起重疊，表示程度有所加重，如：

（12）透熟透熟，透鮮透鮮，透滑透滑

三、死[31]

“死”原為動詞，表示生命已經(jīng)終結(jié)，借表程度，相當于普通話的程度副詞“很”，表示事物的某種性質(zhì)已經(jīng)到了不能再發(fā)展的程度了。

1.灌云方言中的程度副詞“死”可以修飾形容詞，如：

（13）這東西死重。

他走路死慢。

這人長得死難看。

2.“死”一般不和表示積極意義的形容詞組合，主要表示不滿的態(tài)度，是貶義，如上例“這東西死重”，意思是這東西太重了，我都拎不動了?！八呗匪缆保馑际撬呗诽貏e慢，和他一起走，肯定要遲到的。

3.“死”還可以修飾行為動詞，這是普通話的程度副詞沒有的用法。如：

（14）他這個人喜歡死吃。

他一天到晚死睡。

他在那邊死叫。

“死”修飾行為動詞，表示行為人做事很賣勁，動作力度大，或者反復(fù)持續(xù)地做某事，相當于普通話的“猛”，并且含有很過分、不該的意思。

4.還值得一提的是，當“死”修飾形容詞時，可以同它的中心語一起重疊，重疊的形式是ABAB式，表示程度加強。如：

（15）這東西死重死重。

他走路死慢死慢。

5.在灌云方言中，還有另外一種常見的表示程度的形式，即“形容詞+死+的+了”，如：

（16）漂亮死的了

能干死的了

難看死的了

難受死的了

在這樣的結(jié)構(gòu)中，“死”置于形容詞之后，而且后邊一般要加“的了”。這種形式表示的程度很深，如“漂亮死的了”，意思是極其漂亮，很難找到更漂亮的了，幾乎到達漂亮的頂點了?！半y受死的了”，意思是極其難受，已經(jīng)到了要死的地步，不能忍受了。

6.從以上的例子也可以看作，“形容詞+死+的+了”對形容詞的褒貶色彩是沒有限制的，既可以表示如意的事情，如“漂亮死的了”“能干死的了”，也可以表示不滿意的事情，如“難看死的了”“難受死的了”。

7.“形容詞+死+的+了”這種形式對形容詞的音節(jié)數(shù)也是沒有要求的，可以是單音節(jié)的，如“他這個人好死的了”，也可以是雙音節(jié)的，如“她的舞跳的好看死的了”，除了形容詞可以與“死的了”搭配外，心理動詞同樣也可以與“死+的+了”搭配，如“高興死的了”“開心死的了”，程度比“很高興”“很開心”要高。

結(jié)語

本文從語義、語法、語用三個平面的角度描述了灌云方言中三個有特色的程度副詞“精”“透”“死”，這三個詞的口語性強、造詞功能強，很活躍地存在于灌云方言中，“精”“透”表示的程度較高，“死”表示的程度最高，與普通話中的“很、非?！钡瘸潭雀痹~相比，具有用法復(fù)雜性、表義生動性的特點。

參考文獻：

[1]黃伯榮.漢語方言語法類編[M].青島：青島出版社，1996.

[2]呂叔湘.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M].北京：商務(wù)印書館，1999.

[3]張可.灌云方言中副詞用法舉例[J].連云港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1995，（1）.

（方方，南京大學(xué)中文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