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一：天生素質

很多從歐洲回來的人，都會在激動的場合以自己在外的親身經歷、慷慨激昂地責罵國人：沒有素質。

比如，亂按喇叭，橫穿馬路，隨意變道，車不讓人，亂闖紅燈，事故逃逸，大聲喧嘩，隨地小便，到處吸煙等等。

言語之間，大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愛國激情。他們深嘆：這種事情也只有中國人做得出，而且還在“樂此不?！钡乩^續(xù)！

有人問，你們出國一趟，為什么依然沒把歐洲先進、成功、可行的做法，有效地借鑒和移植回來？他們說，還就是因為我們國人素質太低，缺乏移植和引進的土壤。

于是，他們一邊繼續(xù)激情高昂地介紹歐洲的種種精彩，一邊繼續(xù)怒氣未消地責難國人死不爭氣的熊樣。

其實，天底下沒有天生的“好素質”，太陽底下既有萬花向陽、也有蒼蠅飛舞！

我們一直拿歐洲良好的交通秩序來“說事”。不妨，現(xiàn)在就讓我們來說說歐洲的交通。

確實，那里是紅燈停、綠燈走，車走車行道，人走人行道，車見人讓人，人過街走斑馬道等等，中規(guī)中矩，紳士風度。

不過，我們也親眼看見歐洲司機的沒規(guī)沒矩，甚至是危險和出格。

我們在德國的高速公路上，就曾看見幾個集裝箱卡車司機，一邊開車、一邊吃漢堡；一邊開車、一邊打手機。更有一次，在高速公路上，有個卡車司機，可能臨近下班，他居然一邊開車、一邊填寫“出車”報表。

我們看見那密密麻麻的表格、車來車往的高速公路和他駕駛的“大笨象”般壯實的大卡車，真的，我們的心比他的還“懸”。

德國，算是歐洲治安最好的國家之一，但是，我們在德國的幾乎所有城市都看到沿街滿地的自行車防盜地杠。這說明，德國的“梁上君子”也不比想象中的要少。

這些還只是“小兒科”，比這個更出格的還有，他們使點子對付政府，騙保險、騙福利房、騙政府補貼等等。

聽說，德國有一批準媽媽為了取得第二年1月1日施行的高額育兒補貼，決定集體“延產”；一部分聰明人為了騙取廉價福利租房，不惜偽造病例、甚至自殘。

看來，歐洲人也沒少干沒有素質的事，也甩極端行為！

當然，這些僅僅是點上的情況，說服力可能還不夠強。但是我告訴你，面上的情況也很糟。

我們在意大利期間，就聽到這樣一篇報道，說意大利全國每年逃稅總額達到1000億歐元，相當于國內生產總值的7%，每3個人中就有一個人嚴重逃稅。那篇報道還說，法國、德國、英國在這方面，表現(xiàn)也不俗。

其實，人就是人！是人，就起私念；是人，就會爭取利益最大化。趨利是人的本能，自私是人的本性。我們避開人的本性、本能，片面地說歐洲人“天生有素質”、說國人生來就缺少素養(yǎng)，我看，不是找錯了原因，就是過于自卑地“作賤”自己。

關于歐洲的交通，如果你細細分析，它的良好秩序是另有一番原因的。

第一，歐洲建有發(fā)達的高速公路路網體系，絕大多數(shù)汽車都到高速上去“逞威逞強”了。事實上，汽車的最大特性是“快”，你如果硬要把它扮成“君子模樣”的“蝸?！?，誰干？

第二，歐洲人在中心城區(qū)大多建有快速干道，與快速干道相匹配、又建有完善的立體過街系統(tǒng)。也即人、車是分流的。人、車沒有放到一個平面，叫他們如何產生“矛盾”和“沖突”。

當然，歐洲的快速干道也有一部分非重要的交叉道口是人車混行、平面交匯的。

但是，去過歐洲的人都知道，那里實行的是“汽車強勢”政策，即汽車優(yōu)先，車不讓人！十字路口的信號燈，只有黃、綠交替，一般情況下，不亮紅燈。所有過街的行人，必須摁下路邊的“過街通行按鈕”，“指示紅燈”才會對汽車亮起來。

在歐洲，汽車有自己專有的“競技舞臺”，“汽車們”在自己的舞臺上耍夠、耍盡了威風，哪有不在小路小巷上偶爾“低頭”的道理。這就是我們親眼看到的、并由衷感慨的“車讓人”的事實。

其實，我們真的不用大驚小怪。這不過是汽車時代的新“游戲規(guī)則”，以及在新規(guī)則下對“角色互換”、“權利互享”的一種集體認同。如果我們把歐洲人的這種“角色互換”和“權利互享”，神化為歐洲司機的“天生素質”，真是太抬舉他們了！

相反，歐洲人認為，這樣的“利益和解”和“規(guī)則認同”，還未必能保證游戲的完全入軌和到位。他們還必須高舉“斯巴達克之劍”，隨時輔以重罰。

歐洲人的罰，可以說是“無處不在”、“泛濫成災”。

大巴司機超時工作，罰！而且高達15000歐元；室內抽煙，罰！罰你270歐元；亂扔東西，罰！罰你30歐元；造假，罰！罰你原值的300倍，特別嚴重、惡劣的，還要罰你個傾家蕩產，甚至連兒子都翻不了身！

光罰，還不行！

歐洲人認為，政府自己的工作也要做到位。

以歐洲最典型的國家德國為例。

比如德國規(guī)定，大巴車司機每4個小時必須休息45分鐘；一天工作不能超過12個小時，其中開車不能超過8個小時；一天開車單程不能超過500公里；在高速公路上時速不能超過100公里等等。

這么多規(guī)定，誰來監(jiān)督？難道靠司機的“素質”來約束？

德國人自己都認為，靠不?。?/p>

因此，德國人“發(fā)明”了一種衛(wèi)星定位的車載式“汽車運行狀況實時記錄儀”。它的原理像“心電圖儀”、形狀則像車載DVD。它與“心電圖儀”相同的是，24小時不間斷地跟蹤記錄車輛運行的“心率”——時間、速度和里程；它與DVD不同的是，它的記錄光盤是紙質的，是一張類似光盤的紙盤。

別看這張記錄紙盤，它等于是德國政府監(jiān)管社會車輛的“天眼”。車輛何時開，何時停，何時在何地，一清兩楚。

試想，德國政府都做到這樣細致的地步，德國司機即便再沒素質，也會知道“天眼”的威力。

德國對500多萬小學生倡導、確立的“行為準則”，我看，很能說明德國人行為方式后面的價值觀，那就是“自覺換自由”。

沒有任何空子可鉆，沒有任何邊線可走，沒有任何機會可乘。所有的自由，都在遵循規(guī)則的自覺之中！

德國政府對“犯了錯誤的人”也極其寬容，從來不輕易“板面孔、給臉色”。因為他們認為，那種“一碰就怒、一怒就打”的管理理念，只會更添怨氣、更增抵觸。

在德國，司機闖紅燈，監(jiān)視器必須兩次拍照。第一次，德國政府認為你是誤闖，誤闖不為過；第二次拍到，才認定你是故意作為。故意作為，政府將嚴懲不貸。再如，司機下高速、進入減速彎道，特別是進入有山體或森林擋住視線的危險彎道，德國政府一定會在減速標志牌的前方，再豎一塊“前方200米處有攝像拍照”的警示牌，明人決不做暗事！

細想一下，管理的用意是避免事故，而不是又逮到了一個“冤大頭”！

在德國，與政府的“交往”如此令人心悅誠服，怎么還會有人再去與政府的規(guī)則作無謂的較量呢！

在德國生活多年的一位華人常與我們說笑，說德國人已經“傻”到連違法的事都不會做的地步。

我知道，他的話語中沒有貶意的成分。但我反過來想，如果這種“傻”就是我們口口聲聲講的素質，那我相信歐洲人都真有素質。

但我仍堅持認為，那不是“天生”的！

之二：難怪國人

剛開始聽說中國人被西方國家列為“最不受歡迎的游客”，內心很有些忿忿不平，總感到西方人在惡搞中國；后來聽說歐洲人言之鑿鑿地公布了15000家酒店的調查結果，又把中國與印度、俄羅斯列為不受歡迎的游客，這才將信將疑，也許中國人的行為真的出了問題。

這次，我有機會親身去一趟歐洲，直接感受中國人在外的舉止行為，這才確信大多數(shù)指責是事實。但是，從內心里講，我仍覺得這也難怪國人。

比如說，大聲喧嘩。

其實，生活中誰愿意提高嗓門大聲說話呢？那樣不僅刺痛了別人的耳膜，也白耗了自己的精氣神！

而事實上，同樣一個地方，比如說商場，德國的商場其環(huán)境噪音只有30分貝，人們只要用35分貝的柔聲細語就可以清晰表達；而中國商場的環(huán)境噪音高達50分貝，即使講話達到60分貝也才勉強聽到。這是大環(huán)境使然，是人口眾多的產物，如果把屎盆子全扣在出游國人的頭上，誰不委曲？誰又能跳離自己腳下的這塊土地！

我有一個朋友，他說，他更冤屈了。昨天還接受MBA課程的指點，說“明顯壓過別人的聲浪、明顯超過別人的音高”，是語言溝通的高招，是提升公共場合“人際影響力”的秘笈，是增強領導力、號召力和個人權威的絕招。但是沒想到，今天一下子就貶為了最不受歡迎的“國際粗魯”。冤呵！

再比如，衛(wèi)生間文明。

我們好不容易養(yǎng)成一種“文明”習慣，把用過的便紙從座便器中扔回身后的紙簍，可沒想到，歐洲人又把本該扔進紙簍的便紙，重新又扔回到了座便器。

我在德國時就碰到，方便完后，到處找不到紙簍，那種著急和尷尬可想而知。扔地上，怕被人痛罵；人不知、鬼不覺地扔進座便器，又怕堵塞后，讓人更丟臉“曝光”。

誰知道歐洲人的游戲規(guī)則又變了，而且這次改變的直接是道具。

告訴你，現(xiàn)在歐洲人普遍使用的是二次回收、可降解的環(huán)保衛(wèi)生紙，衛(wèi)生紙遇水即化，而且避免二次污染。

這種變化，能怪罪我們嗎？

更可嘆的是，在歐洲吸煙。歐洲人一方面說，吸煙是人身自由；另一方面，又到處禁止吸煙。

我們在荷蘭Noordwi jkerhout市的NH賓館，四星級、庭院式、現(xiàn)代化的一個賓館。在登記的時候，總臺就提醒我們室內禁止吸煙。我們的團長可是最遵章守紀的了，為了解決煙癮，一個人在被玻璃幕墻圍成的四方形小庭院內、獨獨地過癮。

我不會抽煙，但我能感覺到他的窘境。他就像一條觀賞游魚被罩在偌大的一個金魚缸里，他的每一個動作其實都是很自然的，但在外人看來都像是在表演。六月底的荷蘭，傍晚涼氣襲人，他穿著短袖、單衣，凍得有點嗦嗦發(fā)顫。

對“死要面子”的中國人來說，大多不堪這樣的狼狽。于是，一個個躲進房間里偷偷地抽悶煙。

賓館的房間里，當然不會準備煙缸，到馬桶邊一遍一遍地撣煙灰當然也不現(xiàn)實。因此，把茶杯拿來臨時作為煙缸也是迫不得已。為了避免煙霧繚繞、暴露目標，在茶杯里再放一些水也算是技巧。

我承認，在潔白的、擦得锃亮的茶杯里放入煙蒂是極不文雅的，把煙蒂泡在水里、任其浸漫出煙草黃色的漿水也是惡心的，居然連續(xù)一兩天不去洗凈、還原，更是無法說得過去的。

但是，我聽人說，吸煙是苦悶與孤獨的產物，人不到那個份上是不會抽的，不抽到那個份上是不會上癮的，不上癮到難熬的那個份上是不會甘愿丟人的。

……

中國人不習慣喝咖啡，中國人出國會自己帶上國內的綠茶。綠茶不比咖啡，有殘留葉渣。有殘留葉渣總要有一個倒棄的地方。

我們在德國科隆上課期間，有人拿著一張印刷體的字條到教室里來，由于不認識上面的德文內容，就像拿了獎狀一樣去請教老師。讓人尷尬的是，那上面的文字竟然是：請不要將茶葉入廁！

那人“噌”一下，臉就紅了。

但不管怎么說，有葉渣總得有一個處理的地方吧？連湯帶水，總得糟?；驓w入一個去處吧！

再有一個就是飲食問題。

中國人相當一部分不習慣西餐。我們行李中被“查出”半箱方便面和榨菜，那是很正常的事。這一方面是為了省錢，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飲食習慣。在外10天半個月，單吃西餐，熬一兩天行，再長時間，誰熬得住！

不習慣西餐，最主要的是歐洲人屬于“冷胃”，而我們中國人都是“熱胃”。歐洲人吃的東西大多是冰的，牛奶永遠是冰的，啤酒也都是冰的。在早餐上，許多肉食也是冰的。

我們曾試過幾次，但每吃一餐冰的，必有幾個人倒下。為了能解決眼下的問題，我們中幾個“頭腦靈活的人”就試著用熱開水來焐熱“冰肉片”。

一盆一盆的熱開水，焐上幾塊就倒掉重來。手腳不利索的，弄得盆內盆外全是水、全是油膩。

這樣做，歐洲人看了當然反感，你不光糟蹋了美味的肉片，而且直接糟蹋了歐洲人的餐飲文化。

在法國巴黎，有一家賓館，可能是經常接待中國團隊，他們特意準備了熱牛奶、熱開水、熱茶等飲品。按理，我們應該心滿意足、感恩有加，可偏偏上面標注的文字我們看不懂，我們幾位同仁在為難之際，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打開每個小龍頭挨個一一試放。

不巧，又被法國人撞見了！

看他那眼神，你們中國人是豬！哪有摻那么多飲品當“雞尾酒”喝的！

我知道，還有一件事也被歐洲人所討厭。那就是晾衣服。

出門在外，哪有不換衣服的。中國人不像歐洲人那樣“豪邁”，動輒4歐元燙洗一件襯衫、3歐元干洗一條褲子。想想，如果折合成人民幣，那可是兩天的伙食。

怎么辦？自己動手！在外一切因陋就簡，搭什么架子、擺什么譜？

問題是在歐洲，要什么條件，沒什么條件；要什么工具，沒什么工具。衣服洗好了，往哪里晾？歐洲的賓館，服務的是歐洲人的生活方式，沒有給你準備任何晾曬的地方。

把衣服搭在毛巾架上，好主意！但毛巾放到哪里呢？

放浴巾架上，不錯！那浴巾又放哪里呢？

浴巾撂到暖氣片上，也好！那……

轉眼，整個房間就亂成了一團糟。

問題還在于，一個毛巾架解決不了全身的換洗衣服；一間房住兩人，更解決不了兩人的衣服晾曬。

怎么辦？

有人用行李打包帶，做成了一個臨時的晾衣繩。繩子一拉，兩個人的問題解決得綽綽有余。

但一實施發(fā)現(xiàn)，繩子沒有固定的地方，滿房間居然沒有一個可以系攀的釘頭。在科隆的ROYAL賓館，我們萬般不情愿地讓淋浴房的蓮蓬花灑“委曲”一下，同時也虐待了一下毛巾架。

在意大利BOLOGNA市的TOP賓館，我們意外發(fā)現(xiàn)室外有一個小小的陽臺，這下我們可以大大發(fā)揮了。沿途沒洗的、半干的衣服全都可以到此徹底解決了。但是，我們依然沒有發(fā)現(xiàn)墻上有任何的固定釘頭。

最后發(fā)現(xiàn)，在陽臺的外墻上有一盞飄搖的壁燈。

就是它了！

另一頭，我們順利找到了陽臺門的鎖把。距離不夠怎么辦？索性把門全部打開；門打開后，固定不住怎么辦？索性用凳子把門頂??；一張凳子頂不住怎么辦？索性把行李箱拉來一起砥上。

我們知道，在歐洲，每家每戶的窗臺上都裝飾有精致的鮮花，外挑的景觀陽臺，也有藤蔓營造的生機盎然的翠綠空間。而我們全然不顧，把“萬國旗”如此不雅地插到歐洲。當然，我們因此而無辜惹惱了歐洲人，也讓15000家賓館聯(lián)手起來攻擊我們、說我們的丑話、壞話。

天地良心，其實歐洲人真不了解我們，盡管如此，我們也已經很在意你們挑剔、刻薄的眼光了，我們也已經盡量在躲過你們的目光做最不張揚的事了。從我們內心講，我們根本就不想如此“折騰”。因為，折騰了半天、忙乎了半天，還落得個“不受歡迎”，甚至是“最不受歡迎”。

何苦呢？

之三：色戒

初到歐洲，有一點國人很不習慣：那就是滿街滿巷，到處都是肉體和器官逼真還原的裸體雕塑，讓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也難怪，在國內受過三四十年正規(guī)傳統(tǒng)教育的“正人君子”，在美術書店連彩圖版的《世界人體藝術》都不敢正眼看一下，突然間，發(fā)現(xiàn)書中的“作品”一件件原樣不變地搬進城市、擺上街頭，怎不叫人尷尬不已、無所適從！

其實在歐洲，人體雕塑是歐陸文化中最重要的藝術形式，是古老城市最重要的人文元素，是許多世界級歷史文化名城引以為豪的城市符號和文明標志。

在法國，你無論去盧浮宮，還是去凡爾賽宮，都可以看到世界人體雕塑的不朽杰作；在德國，一個在歐洲算是最嚴謹、最嚴肅的國家，人體雕塑也會被建筑師巧妙地裝飾進屋柱和窗臺；在意大利，人體雕塑更會堂皇、醒目、高調地擺進所有知名的廣場和古老的街巷。

我們去意大利文藝復興中心——佛羅倫薩，那里到處是名人巨匠的雕塑杰作。在那個世界聞名的、被描繪成“午夜有海神和精靈聊天走動”的塞諾瑞亞廣場，我們看到了米開朗基羅的頂峰之作《大衛(wèi)》——那個充滿自信、英姿颯爽的勇士，那個體格健美、神態(tài)勇敢的壯士，那個身體、臉部、肌肉和四肢都緊張而飽滿，雙目、劍眉、乳頭和生殖器都逼真而勃發(fā)的英雄，那個被全世界各國共同編進美術教科書的“外在與內在都被全部理想化了”的美男子。

讓人肅然的是，千百年來，大衛(wèi)與這座古老廣場渾然一體，以專注、剛毅的神情，坦然、坦露地站立在那里，滿意、滿足地接受來自全世界男女贊賞目光的千萬次洗禮。

是的，在歐洲人的眼里，人體是世間萬物中源于自身的最偉大、最迷幻的生命結體，是造物主奉獻給世界的最完美、最神奇的禮物。人體，因不斷表現(xiàn)而注滿生命力量；人體，也因不斷變化而充滿人類遐想。

在德國，我們去過一所大學——北威州公共行政管理大學科隆分校。一般來講，作為嚴肅嚴謹、教化教育場所的大學，校園裝飾一定是典雅莊重的，可偏偏這個專門培養(yǎng)德國“官員”的、類似于國內“國家行政學院”的大學，在其正門的大廳中央，赫然擺放著兩尊真人比例的男女人體雕塑，而且由于雕塑是用粗泥捏制的，男女人體的性特征和性器官被突突地放大。

據(jù)說，這個學校每天有5000多名18歲-22歲的大學生在這里上課，也就是說，每天有5000多雙眼睛從“他們”身上反反復復地掃過。我們剛到學校時，團隊中的男女成員都不習慣，可這里的5000多名學生卻坦蕩如常，他們在進出往返時，沒有哪個男生會因為自身的暴露而“汗顏”，也沒有那個女生會因為“秘密”的泄露而害羞。

在他們的神情中，看人體就像看自然界中的山和水、看人們臉上的眼和鼻，全無兩樣。

事實上，歐洲人不僅對人體藝術有著出自內心的包容和崇尚，而且對性、對色，也表現(xiàn)出極大的包容和開放。我們常常羞于暴露的真人人體和羞于啟齒的性文化，在歐洲，也很自然、很堂皇地被展示到街頭。

說出來可能都不相信！在7月的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在法國的巴黎、在巴黎的塞納河畔、在塞納河畔的巴黎圣母院、在圣母院外的一個拐角處，我們真就看到了七八個男男女女在光天化日下、赤條條地躺在草坪上曬太陽。他們不藏不躲、不掩不飾、毫無顧忌又漫不經心，他們的心里只有多雨之后的珍貴陽光。

提請大家注意，那是在都市的繁華區(qū)、黃金的旅游點，是塞納河上任何一艘游船都能近距離看到的地方！但是，他們一點兒都不在意，仿佛超然于天外、隱身于桃林。還讓人驚愕的是，當我們的游船漸漸靠近，靠近到不足20米時，其中一位歐洲女人還坐起來大大方方地向我們招手致意！

德國朋友提醒我，遇到這樣的事，千萬不要大驚小怪。他說，在歐洲，性器官與其他器官一樣，不過是人體的一個器官；而性生活之所以被稱為“生活”，那也是因為它原本就是一種很自然、很正常的生活。

我問，自然、正常到什么程度？

他說，自然、正常到沿路的旅游商品專賣店都有各式各樣的性用具售賣！

我們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老城，隨意走進了一間不起眼的小店。進門一看，我徹底傻眼了！這是一個我們從來都沒有想象過的世界——各種聞所未聞的性用具、性工具，五花八門、琳瑯滿目、毫無遮掩、堂而皇之地在貨架上甩賣。

說實話，作為成年人，我也聽說過避孕套、偉哥、自慰器那樣的性用具，但還真沒想過性用具還有這么多的品種和類別，用目光一掃，不僅有性生活用具，還有性游戲器具、性虐待工具。

在小店的柜面上，我們看到一疊類似撲克的游戲牌。聽店主說，這是激發(fā)“性趣”的游戲牌，每一張牌上都有一幅性愛方式圖，誰要是贏了這張牌，誰就可以按這張牌規(guī)定的圖示方式要求做愛。

另外還有一種投擲的骰子，也是六面刻有六種圖示，游戲中誰投擲到哪一面就按哪一面的要求做。店主說，這些都是最普通、最普遍的性游戲器具。

在店里，還有一類性用品叫“性虐待工具”。性虐待？聽聽都“恐怖”！店主指指貨架說，這里有各式各樣的手銬和各式各樣的繩索。

沒想到在性生活上，歐洲人居然玩出這么多的花樣，簡直是不可思議！

但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歐洲人居然把人體的性器官做成各種工藝品，在銷售門店甚至沿途大街上叫賣。

我們在意大利的比薩和威尼斯，就發(fā)現(xiàn)景區(qū)沿途一家挨一家地在叫賣一種薄型的休閑短褲。短褲面料和款式并不特殊，而特殊之處恰恰是，短褲的正面印繪有一幅大大的、足可以以假亂真的男性生殖器全景圖案。如果穿上那種短褲，百分之百會讓人以為你是赤身裸體地上街、你擁有最風光的“玩意”。

后來，我們又在荷蘭阿姆斯特丹的丹姆拉克街的一家小店里，遇到了類似的情景。在一排貨架上，我們看到幾只精致的瓷質牙簽罐，15公分高，白色底料，青花裝飾，精瑩圓潤，非常好看。但定睛一看，嚇懵了，牙簽罐居然是一個逼真的、真實尺寸的男性陰莖造型。店主為了強化效果，還讓它直直地豎立在那里。

在牙簽罐的旁邊，還有一只撒胡椒粉的調料瓶，它居然也被做成同樣的瓷質陰莖體。

我真不知道歐洲人腦子里是怎樣想的？

難道在日常生活中，他們就讓自己的媳婦每天握著“那個東西”小心地往餐盤里撒各種調料嗎！

更離譜的是，另一款同樣是陰莖造型的工藝品，居然用象征著阿姆斯特丹形象和榮譽的市旗作“外包裝飾”。

陰莖！市旗！這兩個完全不相干、完全不是一回事、完全放不到一起去的東西，居然被歐洲人死捆硬綁到了一起！

他們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唯一的理解只能是，要么陰莖與市旗一樣高貴，要么市旗與陰莖一樣尋常！

面對歐洲人對性、對色，如此大膽而又超乎尋常的開放，長期罩在玻璃天罩里的我們，在歐洲的表現(xiàn)就有點怪異、鬼祟和失常了。

我碰到一個人，每次外出回賓館，他總是第一個匆匆回房間，沒等把包放下，就把電視遙控器抓到了手里，隨后打開電視，急急地去摁遙控器上的“P”鍵。

去過國外的人都知道，那個與“P”鍵對應的頻道是“P”臺，就是國外的收費節(jié)目臺，說白一點，就是“黃色頻道”。

我發(fā)現(xiàn)，他每次回來急急地摁“P”鍵時，都很亢奮，后來才知道，那個“P”鍵每摁一次，就會有3秒鐘左右的伴有強烈音效和激情場面的節(jié)目片段。

后來，聽與他一起打撲克牌的人講，每過午夜12點他都會無心走牌，因為過了12點，那個節(jié)目片段會由每次3秒鐘延長到每次10秒鐘。

在歐洲，還有一項“中國人必定參加、導游必定推薦”的旅游項目，那就是到荷蘭的阿姆斯特丹老城去看“花街秀”，也就是那個世界聞名的櫥窗女郎一條街、歐洲最有名的“紅燈區(qū)”。

其實，真去看看也沒有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現(xiàn)在一些地攤雜志、甚至公開廣告上，很多圖片遠比那些櫥窗女郎更妖艷、更暴露。但是，不知出于何種心理，那些中國籍歐洲導游總是神秘兮兮、煞有介事地說，不要著急，不要著急，我會慢慢地帶著隊伍走，保證你們每一個人都能看清楚、看夠癮！

一副摸透中國人必然有此愿望和心思的詭秘作態(tài)！

好了，關于中國人的性意識、性觀念，都不是像我這樣的人談論的。說實話，我本來也不想寫這樣的文章。因為在中國，只有像魯迅那樣的名人，才可以在公開場合和專門文章中“談性論色”。因為只有他們那樣的層次和聲望，才不會被人隨意地聯(lián)想到下作和下流。

但是，當我看到一幕幕被扭曲了的心底世界，看到國人對人體、對性、對色近乎怪異和無知的心理掩飾，看到性作為一種文化、一種真實存在、一種毋庸置疑的生命生理現(xiàn)象、一種本體權力被嚴重誤讀，我還是不得不跳出來，以自己微弱的聲音作一些淺薄的觀感和議論。

最近有一部影視大片叫《色·戒》，李安導演，梁朝偉與湯唯有精彩的激情戲。這里，我且不說導演通過“色”的描述來大談“戒色”的實際效果，單從演員作出那么大的“犧牲”、推動中國“色文化”的公開破題，那也是值得力挺和追捧的。

至此，我真想這樣說：如果“性”和“色”在當下仍然被中國人看作暗底里不可告人的“風流穢事”，如果我們的年青學生仍然把膀胱、子宮、陰莖作為認識和言談的禁區(qū)，如果我們仍然連自己低頭看到的生理事實都不敢正視和深究，如果我們仍然用道貌岸然的君子風度極力掩飾內心的極度壓抑和扭曲，那么未來中國人要解決的，首先不是“色戒”，而是暫不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