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西林和璠。
2006年12月,大連市滿族聯(lián)誼會給《滿族文學(xué)》編輯部發(fā)來邀請函,邀請編輯部派人參加該會組織的紀(jì)念滿族頒金節(jié)371周年活動。
因為《滿族文學(xué)》是文學(xué)刊物,編輯部一般情況下不參加這類活動。這是對外宣稱的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實,經(jīng)費不足才是真正的原因。純文學(xué)期刊“掙扎”的現(xiàn)狀。圈內(nèi)人心知肚明。圈外人或加上圈內(nèi)人,還有多少人在關(guān)心文學(xué),還有多少人在訂閱文學(xué)期刊?左右問一圈,便可知用“掙扎”二字來形容實不為過。
邀請函收到后。編輯部又接到大連市滿族聯(lián)誼會副會長趙和蹯的電話,他在電話里非常誠懇地再次發(fā)出邀請。并強(qiáng)調(diào)說,他要在會上宣傳《滿族文學(xué)》,讓大連的滿族同胞都訂閱《滿族文學(xué)》。
盛情難卻。《滿族文學(xué)》主編張濤先生破例讓我去大連參加這次活動。張濤先生在編輯部工作三十多年,對刊物發(fā)行量的“誰主沉浮”心中有數(shù)。只是盛情難卻,只是不想辜負(fù)一位對《滿族文學(xué)》充滿熱心的長者。
到大連后,在約定的見面地點,我見到了趙和璠先生。他遞給我一張名片,上面寫的名字卻是“西林和璠”。他說,這是他的滿族名字。旁邊還另書有滿文。我當(dāng)時就想,在全國。名片上正式書寫滿族名字和滿文的滿族人能有幾人?
我打量眼前這位七十多歲的老人。不,我真的不想稱他為老人。沒有老年人的發(fā)福態(tài),略瘦,高個,語速急,行走快。他對我這樣一個晚輩,從稱呼上到說話的語氣上都表現(xiàn)出了不該有的恭敬狀,有禮數(shù)倒置的感覺。我一再表明我的這個觀點,卻沒能收效。無奈,真的無奈。
他的身旁,還有一位年輕的女子,他向我介紹說,說滿語的人幾乎沒有了,這是我的一個學(xué)生,跟我學(xué)滿語。今天的會上,我與她一起用滿語朗誦祝辭。
據(jù)我從《南方周末》一篇名為《滿語消失的最后一瞬》的文章中得知,作為滿族文化的最后遺存地,黑龍江省齊齊哈爾市三家子屯,在15個以滿語為母語的老人中,說得相對嫻熟的也僅僅只有3人,而他們的滿語水準(zhǔn)亦不及祖輩的“一半兒”,而且都已經(jīng)年過八旬。可見滿語的消失就在眼前了。
西林和璠先生深知其事實,他說,他也是退休后才開始學(xué)說滿語和學(xué)寫滿文的。
因接我們的車沒有按時到來,西林和璠先生有些焦急。我安慰他,等一會沒關(guān)系。他借此向我解釋說,車是借的,先去拉老年合唱隊的演員,再不來我們打車走。我制止了。我從他在電話的交涉中發(fā)覺,他很為難。從中也發(fā)現(xiàn),像這樣的民間組織,搞一次活動也真的不易。
后來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
到達(dá)會議現(xiàn)場,可能與預(yù)期的開會時間晚了許多,會議的發(fā)言要壓縮。我看出,其中有一人的長篇發(fā)言,已讓主持者和與會者心焦不已。我也看得出,為了我的發(fā)言和西林和璠先生對《滿族文學(xué)》的介紹,完全可用搶和擠來形容。真的太難為西林和璠老先生了。
為難他的還在后面。為了我這個外地來的“嘉賓”,我感覺他在努力與有關(guān)人士溝通,好像在安排我的住宿。到了吃晚飯的時候,我主動對他說,我自行解決,并例舉我有多個朋友需要在晚上見面。其實是謊言。
大概是來吃飯的人與預(yù)想的超出許多,把西林和璿先生和幾位會長們忙的不可開交。臨時加桌加菜,開飯的時間就無法平衡了。為了表達(dá)對我照顧不周的歉意,他多次來到我的身旁,要陪我喝酒。我是一個不勝酒量的人,我一口,他就把他半杯酒一飲而進(jìn)。他要照顧許多客人,然而始終沒有忘記我。多次往返我所在酒桌,每一次幾乎都是一飲而盡。于是,我就生出許多不安,不安他老人家的身體是否能承受得了,不安我的到來難為了這位老人。臨分手時他的無語狀態(tài),足以說明其難為的程度。
沒想到,第二早晨,西林和璠先生打進(jìn)我的手機(jī),問我住在哪里,并要來看我,說有要事商談。并說,他們的秘書長關(guān)永亮先生要一同前來。其實我已備好了回程車票。我說,不必了,都很忙。但他堅決要見我一面,說和關(guān)會長已定好了。我不想違老人的心愿,也好當(dāng)面表達(dá)一下我給他添的麻煩。然而在約定的時間他沒有到。我把電話打回去,說就不要過來了,有事回去后電話里說。他說馬上就到,其堅決性不容置否。我只有靜等了。
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和關(guān)先生終于來了,從面色上看,他比我還急,急得滿頭大汗?jié)M面通紅。其實再次見面所談之事非常簡單,一是表態(tài)要在大連地區(qū)努力爭取訂《滿族文學(xué)》雜志一百份,二是關(guān)先生要請我吃頓飯,以示謝意。
僅此而已。
2007年,通過和璠先生的努力,大連地區(qū)訂《滿族文學(xué)》四十多份。其實這已是相當(dāng)不錯的成績了。今年初,他把2008年的訂閱款又匯來了。
感謝西林和璠先生。
再說傅天成。
2007年8月,我在編輯部接到一個電話,他說他叫傅天成,滿族人,是《滿族文學(xué)》的訂戶,是哈爾濱東安發(fā)動機(jī)集團(tuán)公司退管中心的退休干部。他說他非常喜歡《滿族文學(xué)》,尤其愛看“滿族詞典”、“八旗風(fēng)”、“索倫桿”的欄目,并對刊物反映滿族生活和歷史的作品太少了提出自己的意見。他說他一直想到丹東看看,看看《滿族文學(xué)》的編輯們。
事后不久,他又來電話,說孫子們都放假了。他慫恿家人來丹東旅游,想借機(jī)到編輯部看看,并尋問了丹東有哪些可游覽的名勝。他說孩子們想看看海,問海離丹東市內(nèi)有多遠(yuǎn)。我說,丹東是一個沿海沿江的邊境城市,可供游玩的地方很多。要說去看海,就去大鹿島,那里的海域是甲午海戰(zhàn)的發(fā)生地。他說,對,就到大鹿島。于是,他請我為他們安排住宿,一是干凈。二是便宜,三是離編輯部近一點。
對我來說,這些都不難。很快將安排的情況通報給他。
幾天后,我去接站,他們一家來了六七人。
傅天成先生個不高,微胖,但面色紅潤,談吐之間不難看出他是一位做過領(lǐng)導(dǎo)工作的人。安排完住宿,他要到編輯部來看看。于是,我把他領(lǐng)到編輯部。進(jìn)到編輯部。可能與他想像的相差甚遠(yuǎn),他竟有些懷疑。
是呀,我們的編輯部是幾間老式房間。粉刷過無數(shù)遍的墻面上已有多處露出厚厚的一層皮,辦公桌大小不一,是上個世紀(jì)六七十年代的產(chǎn)物,一個簡單的書架據(jù)說已有六十多年的歷史了。地面嘛,是水泥的。惟有一臺電腦透出點時代氣息。
傅天成說:“沒想到。你們太不容易了。我作為一個滿族人,我要感謝你們的付出?!睘榱烁兄x我的安排,他要請我吃飯。我拒絕了。我說,到丹東,只有我請您的道理。同樣,他也拒絕了。
他送給我一本精裝的雙城市政府地方志辦公室和雙城市民族宗教事務(wù)局編輯的《滿族歷史文化簡編》一書,從書的編撰名單中,我看到了他所做的工作,上面標(biāo)有他的名字——傅(察)天成。從他的談話中,不難看出,他是一位滿族人活動的積極倡導(dǎo)者和參與者。書中的許多照片都是他拍攝的。
他們一家臨去大鹿島前,我也有外出任務(wù),我說,遇有什么難事,我們可電話聯(lián)系。
第三天,我外出返回,因放心不下,便給他掛電話,他說他們也剛剛從大鹿島返回,還住在那家招待所。并說他們已購買了明天回程的車票。
在他們一家離開丹東前,我趕到招待所,想為他們一家餞行。對我的請吃他堅決不同意。我也是一個說到必做的人。我的堅決讓他為難了。于是,他拿出一瓶從老家?guī)淼幕▓@大麶酒,他說,其實這是我特意帶來要與你喝的。
不過,老人很倔強(qiáng),他堅決反對他的家人參加。或許是為了不讓我多破費,或許是真的怕孩子們吵鬧,或許……我不想其他的了,我想他老人家就是不想讓我多破費,不想給我添太多的麻煩。因為在我們之前的談話中,他對我的收入和編輯部的情況了解的差不多了。一句話,清貧、簡單。
“不容易啊!”酒杯端上。他感慨道。
一瓶半斤裝的酒喝干了。他又說:“《滿族文學(xué)》是我能看到的惟一一本關(guān)于滿族的雜志。沒有了這本雜志,我們民族還有什么可看的?你我有緣份呀!我感謝你們,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辦《滿族文學(xué)》?!?/p>
是的,緣份就是《滿族文學(xué)》。
臨別,他握住我的手,久久不放。
2008年大年三十晚上,我正在家看中央臺的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我意外接到傅天成老先生祝福的電話,最后還不忘說上一句“一定要把《滿族文學(xué)》辦下去呀!”
感動常常有。因一本雜志讓我結(jié)識了兩位族情族意甚濃的老人,兩位樂觀、健康、向上的老人。在這里,我代表張濤先生和編輯部全體同仁,祝西林和璠先生和傅天成先生,健康長壽。
責(zé)任編輯 叢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