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下雪……

由于下雪……

我便有了閉門不出的理由

——自己將自己關(guān)在自己的房間

隨便拿過一本隨便的書

隨便翻到隨便的一頁

隨便讀讀隨便段落

或者胡亂吃點兒什么

或者胡亂哼些什么

或者干脆就坐著發(fā)呆

(自己能讓自己放心地發(fā)呆真好)

或者去找出壓在箱底的那頂瓜皮帽

戴上 去照照鏡子

笑笑自己 自己也笑笑

由于下雪……

我便有了心愛的期待

——等到天晴 到林間去

沿著小獸印在雪面的足跡

去尋找一則美麗的傳說

由于下雪……

我便有了熱切的向往

——哈幾口熱氣給窗上的玻璃

等著默讀早晨的版畫

那里面定有我童年的月亮

還有那條狗那只貓……

由于下雪……

就有人謀劃殘忍的騙局

——掃出一塊地面

支一頂篩子 撒一把谷子

然后支點上引出一根繩子

那個善謀的人堅信：

天下總有自投羅網(wǎng)的傻鳥兒

他欣賞鳥為食亡的悲劇

故鄉(xiāng)的老屋

老屋 故鄉(xiāng)的老屋

檐頭上的衰草

抑揚的總是我昨天的夢姿

那時 母親一點起油燈

立刻就有似霧的溫柔裝滿整整一屋

冬天里無論夜有多深

都沒有湮滅母親那盞如豆的燈火

——故鄉(xiāng)老屋里的那點洞明呵

挑逗季節(jié)的盼望

燃燒歲月的思緒

曾是我饑餓時的唯一依偎

總將影子高大地印在墻上

搖晃 那是有從門縫里擠進的風(fēng)

那年 父親跌傷在雪季

從此 他只能躺在土炕上

反復(fù)地盡數(shù)老屋房頂面對的檁條

——從這邊數(shù)是七根

——從那邊數(shù)是七根

七根中有一根彎得像父親的腰

七根申有兩根瘦得像我的腿

父親說這七根木頭都是有福的

要不 早就全給當(dāng)木柴燒了

一場夜雨過后

老屋的墻面寫滿蒼冷的霉點

陽光灑來 鍍一層親切

想象死后

當(dāng)我最后的一顆太陽終于突然跌落

不知有沒人記著

那口掛鐘的鐘擺在哪個時刻

從此 每天每天……

新鮮的黎明已屬于別人的曙光

而我從夜色里顯露出來的

已只是鄉(xiāng)間田野的一堆黃土

從此 每年每年……

布谷總是從遠方飛來

在季節(jié)里殷勤地召喚歲月的記憶

每到夏季膨脹熱情的時候

便有蟬鳴渲染遠近的熱鬧

每當(dāng)寸草都要結(jié)籽的時候

便有蛐蛐彈響往昔的遺憾

每當(dāng)黃葉將曾經(jīng)的蔥郁都一一飄零

便有大雁以霜染的豪歌

又將信念寫上長空

而我作為沉默了的夢

信守的永遠都是一堆黃土的位置

是風(fēng)悄悄地告訴我：

“你呵，已只能屬于過去——”

屬于過去的是墳——

有孩子從我身旁走過

停下步子 聽我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