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懸置已久
腳懸置已久,灌了鉛
由家的光照耀
邁步艱難,路邊的花香只好繚繞別人的身上
腳跡無法印在路上,外地的碗裝不到我的淚水
村莊捎來一段路
已曬干泥濘
下面深藏著先人的靈氣和草木的根系
我把腳放在上面
腳下,有人在推我
邁起來了,走得自如
走完這段路,我腳里的鉛
流失干凈
似乎抽走身體內(nèi)衰退的時間
古渡口
要減去一艘小木船
和一位見證石拱橋跨越河流的老人
要加上荒草,小路埋沒
此時,我掀開荒涼,扔下一串腳印
古榕依舊,藏著潮濕的水聲
并把枝條伸展,半個樹冠的倒影
流在水中
瞬 間
瞬間,我總想把它搖一搖,雙手并用
凝固了,如一塊塊鵝卵石,各種各樣的顏色
各種各樣的外形
扔在河攤上
想分化它要等猴年馬月
如果是偽裝的,吐一口水
它就散開
堅硬了,固定在柔軟的記憶里
我無法解救出來
唉,里面藏匿十幾種滋味
與燕子的距離僅差3米
燕子,離我最近的一種鳥
屋檐下的溫暖沒有沖掉
坐北朝南的房子,打開廳堂的橫向和縱深
陽光撲入的時候,一雙翅膀的張開
我獲得感覺,與燕子的距離僅差3米
3米,誰也拆不走,立在走與飛之間
3米,有了仰望,與天相遇
燕子活在飛翔中
草
不愛寫草,草的從頭到尾被人寫盡
剩下風(fēng)中擺動的黃,在中午
爬進(jìn)我的思緒,激起我與陽光一起揮灑:
“冬天,草的綠被我脫了精光,一小根一小根
骨頭在倒伏”
“躺在草叢,好像走進(jìn)歸宿,請點(diǎn)燃,我已毫
無知覺”
劃一根火柴,點(diǎn)著的草
從四面向我推進(jìn)
我不知道身體中哪部分先燒掉
更適合火的意圖
打掃柱子
這些柱子已站立四十多年
砍掉枝葉趕走鳥鳴,并沒減輕
梁,燕子窩,瓦片,瓦片上的風(fēng)霜雨雪
由它們撐起,直至自身腐朽
一方空間,住進(jìn)一個家
成員在增減,溫馨如初
如炊煙,三餐不缺向天問候
我掃除柱子的灰塵,撕走褪色的對聯(lián)
洗凈各種蟲子的糞便
噴射一些專治蛀蟲和白螞蟻的農(nóng)藥
它們在干凈、健康中站立
一方屋檐沿著指定的方向
伸進(jìn)天空
拆
一座石頭樓
被一雙雙雇用的手,一把把自帶的鐵錘
敲破。站成墻的石頭全部趴下
一大群陽光從洞口進(jìn)入
所有的隱私暴露無遺
所有的愛和恨到此終結(jié)
一枚鐵釘在木板里繼續(xù)生銹
老鼠留下糞便,在敲擊聲和陽光進(jìn)入之前
另找洞穴
主人遺棄的柜子,是一所小監(jiān)獄
也該敲破,放舊時間出走
樹 頭
腐爛即將開始,它們里頭的火
不能在點(diǎn)燃之前失蹤。要搶救出來
把它們拖到村莊,寒風(fēng)又一次吹入窗戶
四壁已結(jié)一層冰凌,用我們的勞動
從它們里頭挖出火,讓光長大
幸福升溫,把我們累積的冷
烤得一干二凈,把我們的冬季
烤得四分五裂,提前端來春天的汁液
喂養(yǎng)一只只小鳥,活蹦亂跳在鼓面上
向 東
向東,一個方向在夜里張開
進(jìn)入村莊
下面埋藏的銅鐘
即將覺醒
上面,黃瓜的尾部吊著石頭(拉直了,賣好價錢)
今夜,我順藤摸瓜
我摸到的黃瓜,摸到的阡陌,摸到的背影
稍稍地變直,離挺拔的姿勢不遠(yuǎn)了
泥土松動,呼吸自由
要有喊話的嘴
比如把銅鐘掛在樹上
清理青苔和銅綠,鐘聲能傳出更遠(yuǎn)
我所能做的……
從高空墜地的,從低處倒伏的
大地均能提供幫助,以泥土
以凹陷或凸起的姿態(tài)接住
我所能做的,若被我碰上
若掉落的,存留根系
我能把它提走
與泥土接住,讓它重新生長
背鋸子的人
背鋸子的人從夜色出來
早晨還沒來。鋸齒被東西包住
怕路邊的草木收起已久的恐懼,又跑回葉片上
隨風(fēng)顫抖
過不久,就是早晨,炊煙從山腳升起
到對岸去,已架好了橋
到深山去,一條山路開始引入腳步
鋸子的出手,不會到天上去,鋸下烏云中的水
不會下水鋸河流,水易愈合,水不怕痛
手握鋸子,用力,木屑涌出時
不要走錯方向,鋸錯樹木
樹冠,不僅僅只停幾粒鳥鳴
棟梁之材該從深山脫身
奔赴祖國需要的地方
破燈籠
渠道里的水?dāng)嗔饕丫?,小村的炊?/p>
散失在清晨
一盞破燈籠仍掛在廳堂的木梁上
所有的紅褪去
然后一陣陣風(fēng)的造訪,紙破
飄走,如一件件舊事
然后支撐燈籠的竹篾斷裂,收縮為記憶
然后光滅,一束光線被撕毀
溜進(jìn)黑色。然后,一座空房子
與我不期而遇,在傍晚
破燈籠的周圍,仍圍繞一群蟲子
我?guī)暨M(jìn)去
一座空房子吃飽了光線,能否出現(xiàn)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