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將羊群趕進圈里。男人說,爹,今兒我點了數(shù)目,羊又多哩。父親嘿嘿笑著。父親說,明日,你牽幾頭去鎮(zhèn)上賣了。換點錢,家里置點東西,你也該討個女人了。男人說,我才不要呢!我就跟爹過一輩子。男人的臉一陣紅,父親臉上卻布滿愁云。
晚上,男人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月光從破陋的窗戶紙上一瀉而入,照著父親的臉,白白的。父親已經(jīng)熟睡,每天,父親上山趕羊,父親累了。父親打著微微的鼾聲。以往,男人跟父親一樣,頭靠枕頭就睡去了,沒發(fā)現(xiàn)父親竟也打鼾!男人放開父親的大腿,他習(xí)慣抱著父親的大腿睡覺。男人心里迷糊,咋哩?今晚到底咋哩?
第二天,男人一早起床,將羊群趕上山。白云一般的羊群,猶如鑲嵌在碧綠里的白牡丹。男人望著羊群,心思卻跑到天上去了。
空曠的山,滿眼皆是碧綠的草矮矮的樹。男人想唱首歌,男人扯開喉嚨,喊了起來,山谷內(nèi)立刻傳來同樣高的回聲。那首歌是父親教的,父親一輩子就會唱那首歌。一會兒,男人的目光呆滯了,眼珠瞪圓了。男人看到一只發(fā)情的公羊,正趴在母羊的背上,激情地交配呢!按理說,這些場面,男人看多了,也習(xí)慣了,見怪不怪了。但是,今天,當(dāng)男人看到那頭公羊和母羊時,男人心里守不住安分,臉上莫名其妙地燥熱,心里有股壓抑不住的沖動!
不久,男人討回一個女人。正確地說,是男人撿回一個女人。那天,男人如常把羊群趕到山上。男人站在山頂上往山腳望。男人看到一個白點在路上蹣跚著,男人以為是羊羔兒走散了,尋不著回來的路。男人一口氣跑下山,在路旁尋到那個白點,不是羊羔兒,而是一個女人!女人已經(jīng)昏迷,顯然,女人走了很多路,勞累加上沒吃沒喝,體力透支,加上恐懼,最后虛脫了,昏迷在路旁。男人趕緊將女人背回家,父親用米湯灌醒了她。
女人醒來后,對著男人和父親就下跪了,咚咚咚不住地磕頭。男人趕緊扶起她,男人問她從哪里來的。女人沒開口,眼淚就串串而落。男人發(fā)現(xiàn),女人是個啞巴。女人揮舞著雙手,拼命做手勢,想告訴男人什么,男人卻無法理解她的意思。男人哀怨地嘆口氣,說,那么,往后你該去哪里呢?女人睜著大眼睛看著男人,然后又看著父親。父親嘆了口氣,父親明白了女人的意思。說,要是你愿意,就留下來吧。女人笑了,男人也笑了。
有了女人,家就像家了。女人將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條,一塵不染。男人回來時,家里就有了溫暖,飯菜是熱的,洗澡水是熱的。而且,女人體貼,知冷知熱,把男人和父親無微不至地照顧著。
女人跟男人一樣能干,家里養(yǎng)了豬,養(yǎng)了雞。每天早上,男人和父親碗里,內(nèi)容就豐富了。有時候,女人也跟著去,女人去割豬草。
父親看著喜歡,男人看著也喜歡。
一天,男人把羊群放到一塊空地上,就回來幫女人割豬草。女人搖搖頭,用手指著那群羊。男人笑了,男人知道女人想說什么。女人的意思是,你去看你的羊吧,別讓狼叼了去。男人說,沒事,還有我爹看著呢。男人接過女人手里的刀,男人彎腰,唰唰唰,一下子就放倒一大片,女人跟在后面,俯身拾。女人和男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男人忽然直起腰,轉(zhuǎn)過身看著女人。女人還蹲著,男人的眼睛對準(zhǔn)了女人的胸,女人的胸挺得如兩座山峰。男人的心跳立刻加速,男人有些緊張,男人不敢看女人,卻又忍不住看。男人想起那頭發(fā)情的公羊,腦里全是當(dāng)日的場面……男人丟開手里的刀,把女人也放倒了……
不久,女人懷孕了。男人高興,父親也高興。一高興,父親臉上的褶皺就舒展了。
后來,早餐桌上,男人碗里繼續(xù)有雞蛋,而父親碗里,沒有了。但是,父親默默吃完,趕著羊群上山。
女人不會說話,女人愛笑。女人對著男人笑,女人也對著父親笑。但是,如今,女人很少笑了。
不久的一天,女人宰了一只雞,還買了一瓶酒。桌子上,男人和父親一杯接一杯干著。父親說,今兒個啥日子?男人沒說話,女人站在一旁,也不吱聲兒。一時,空氣變得悶悶的,怪怪的。
一會兒,男人說,爹,她的意思,我們在屋旁另蓋間茅草房……男人的聲音壓得很低。父親把頭一仰,干了杯子內(nèi)的酒,父親的手在哆嗦,父親似乎喝醉了。然后慢慢地站起來,看了男人一眼,又看了女人一眼。女人趕緊避開了父親的目光。父親說,甭麻煩了,我到山上去住……男人說,爹,您多牽走幾頭羊,羊賣了也是錢。父親默默地走了,沒牽走一頭羊,眼里卻含著淚。
男人和女人就幸福地生活著,女人的笑聲又回來了。男人牽了幾頭羊,去鎮(zhèn)上賣了,給女人買了幾件新衣裳,給家里也添置了些東西。這樣,家就更像家了。
白天,男人繼續(xù)趕著羊群上山。男人會看到山頂上那座簡陋的茅草房,男人知道,父親就住在那里。男人想過去看看父親,但是,男人猶豫了。男人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男人想起孤零零的父親,滿臉滄桑的父親,可憐的父親。但是,更多的時候,男人還是想女人。女人挺著大肚子,女人快生了,想到自己快做爹了,男人按捺不住興奮。
男人看著那白云一般的羊群,男人想唱首歌,那首父親教的歌,但是,男人發(fā)現(xiàn),那么熟悉的歌,自己竟然不會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