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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為愛情埋單

        2008-01-01 00:00:00
        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 2008年1期

        1

        英部,就是英部長。

        說英部的故事,要先從兩個寶貝說起。

        兩個寶貝都是計劃處的會計,一個姓陳,叫陳慧,另一個還姓陳,叫陳小妍。倆人是同學(xué),南理工出來的,學(xué)同一個專業(yè)——外彈道。外彈道是研究火箭飛行軌跡、導(dǎo)彈飛行軌跡、槍彈飛行軌跡的特殊專業(yè),這種專業(yè)很冷,就像南極洲的冰。當(dāng)初考這個專業(yè)也是陰錯陽差,雖然一度發(fā)誓,要把一生交給外彈道,可倆人對外彈道很快就沒有了興趣。畢業(yè)那年,正好核電公司招人,倆人一合計,全都考到核電公司了。又陰錯陽差的,被分配到同一個部門,一個管數(shù)字計劃,一個管材料計劃。一晃幾年下來了,已經(jīng)沒有人知道她們是曾經(jīng)的“外彈道”專家了。

        這天下午,陳慧和陳小妍合計好了,要來“謀害”英部。

        英部叫英永龍,是核電公司宣傳部部長,一個快到中年的中等個子男人。

        核電公司機(jī)關(guān)那么多人,英部誰也不得罪,偏偏要得罪計劃處的二位美女。可見英部長是不是別有用心啊。不過別小看人家美女,謀害起人來,也是不留情面的。

        核電大廈樓底大廳里,兩個風(fēng)韻迷人的少婦坐在一角的沙發(fā)上,眼睛不時地瞟向門廳。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diǎn)了,下午上班的人陸續(xù)都來了,只有英部還不見蹤影。

        陳慧眼睛盯著玻璃門外的廣場。廣場上已經(jīng)沒有走動的人了,陽光嘩嘩地下在水泥地面上,有一種霧狀的東西從水泥地上反彈起來,閃閃爍爍的。陳慧眼見著白花花的廣場,冒一句,要熱死人了。

        陳小妍說,熱死了不好,把他熱殘廢了,我們好去醫(yī)院看他。

        看他,他就能幫我們把事情辦啦?陳慧說。

        讓他不好意思。陳小妍說。

        你太抬舉他了,我看未必他還曉得不好意思。陳慧說。

        兩個美女先用語言收拾他,估計英部長耳堂根一定發(fā)熱了。

        說話間,廣場上來了一輛轎車,停在花壇邊上。從車?yán)锾聛硪粋€人。他隨手一帶車門,又跟轎車揮一下手。轎車一調(diào)屁股跑了,他也一調(diào)屁股往臺階上跑。他上臺階時,腳把把他絆了下,估計又喝不少。

        陳慧和陳小妍都看到了。

        是他。陳慧說。

        他會從哪個門進(jìn)來呢?陳小妍說。

        應(yīng)該從中門吧,男人都喜歡從中門走。

        兩個美女就迎上去,分列在中門兩邊。

        英部長從太陽地里走到陰涼地里,松一口氣。

        英部長的確大喘了一口氣。

        兩個美女分別把兩扇玻璃門拉開來,是同時拉開來的,很像是職業(yè)門童。

        英部長被突然出現(xiàn)的兩個女門神嚇了一跳,剛松下來的神經(jīng)又緊了。一看是十七樓計劃處的美女,更是吃了一驚,還紅了臉。英部長自然是喝了不少酒。英部長喝酒時臉都不紅,現(xiàn)在卻臉紅了,可見兩個美女的殺傷力有多大吧。英部長紅著臉,說,我什么時候待遇這樣高啦?

        知道了吧?陳小妍說。

        知道為什么了吧?陳慧說。

        英部長說,不知道。

        從現(xiàn)在開始,天天有人為你開門,天天有人為你寬衣解帶。

        從現(xiàn)在開始,你就過著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吧。

        兩個美女一唱一和,口氣里充滿著調(diào)侃和嬉鬧。

        那我不成皇帝了嘛。

        英部長也是個久經(jīng)粉場的人,知道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知道等著他的,不是陷阱,就是刀山。因此,英部長就一針見血地說,我知道你們倆來干什么的?

        知道啦?陳小妍說。

        當(dāng)然啦。英部長說。

        說說看。陳慧說。

        是不是關(guān)于工作服的事?我可不是專門得罪你們倆啊,很多人都要把工作服讓給別人,都被我拒絕了。

        錯,我們是請你吃飯的。陳小妍說。

        請我吃飯?

        是啊,聽說你崴了腳,我們準(zhǔn)備請你去吃豬手。陳慧說。

        我什么時候崴了腳啊?

        那不一定啊,你要是現(xiàn)在沒崴了腳,不代表等會上樓或者下樓不崴腳啊?就算你運(yùn)氣好,上樓下樓也不崴腳,回家也能崴了腳啊,有備無患,先吃了補(bǔ)補(bǔ),吃什么補(bǔ)什么,吃豬手補(bǔ)腳!

        英部長哈哈笑了,說,好啊,那我就去吃你們的豬手。

        不是我們的豬手,是飯店的豬手,我們這是人手,陳小妍說著,還把她的美手伸出來,讓英部長過目檢查。

        英部長看到陳小妍手指又細(xì)又長,又白又嫩,手面上還有幾個小肉坑,的確很美。

        陳慧不愿意了,輕輕拿巴掌在陳小妍的美手上打一下,說,干什么啊,勾引人家英部長啊,收起你的魔爪。

        陳慧又盯著英部長,說,英部長沒看到是不是?

        英部長被她們逗樂了,一邊笑一邊說,是,是,是,我看到了也裝沒看到。

        陳小妍說,人家英部長意思是說,看在眼里,記在心里。

        別理她英部長,再好的手也是魔爪,中看不中吃,還是去吃豬手對頭。

        英部長更是笑出了聲,心想,這兩個寶貝,自己先內(nèi)訌了。英部長快樂地說,多會?就今晚?

        當(dāng)然就今晚啊。

        好,我一定去吃,我還就不相信了,還會有鴻門宴不成?

        2

        英部長擺脫二位美女幸福的糾纏,滿心喜悅地來到十八樓自己的辦公室。

        英部長是陪著陳慧陳小妍一起上的電梯。她倆在十七樓出電梯時,還沒忘記跟英部長調(diào)侃。陳慧說,英部長你上,我們先走一步了。

        陳小妍跟著說,你在我們上邊嘛。

        英部長也不失時機(jī)地說,上邊有什么好啊,還要多爬一層。

        英部長人緣不錯,脾氣好,又睿智,大家都說他是中青年婦女的偶像??伤幌矚g偶像這個詞,覺得自己不小心成了明星。但是,被兩個平時不怎么打招呼(沒機(jī)會)的美女戲耍一下,也是讓他開心的事。他明知道她倆一定有事,而且一定就是關(guān)于工作服的事,但他心里頭還是蜜滋滋的,心想,倒是要看看,這兩個寶貝會玩出什么妖怪來。

        “寶貝”的印象,就是這時候留下的。

        英部長到辦公室剛坐下來,心里的甜還在泛濫著,還在洶涌著,他剛想品嘗一下,王可就來了。

        王可是《核電報》的副刊編輯兼記者,這幾天他經(jīng)常來反映副主編呂霞的問題。英部長是宣傳部長,兼《核電報》主編,但是平時的工作,都是呂霞干的,他一般不過問。普通員工就是跟他反映呂霞的情況,他也是能哈哈就哈哈過去。何況,呂霞是個女孩子,工作能力很強(qiáng),工作態(tài)度認(rèn)真,一般不會出什么大問題,更何況,呂霞人漂亮,性情也柔軟,他也不好常找呂霞談工作。談工作了,就會接觸多,接觸多了,他怕自己面對漂亮女孩控制不住,導(dǎo)致立場不堅定,產(chǎn)生非分之想什么的,另一方面,就算自己坐懷不亂,也怕人家引起誤會啊。

        但是,王可三天來五次,反映的都是呂霞的問題,又是同一個問題,英部長就不得不重視了。英部長的重視,具體表現(xiàn)也就是耐心聽他把話說完。

        王可說,我們系統(tǒng),有核電賓館,有光明大飯店,還有核電療養(yǎng)院,環(huán)境、條件都不錯,呂霞卻要把筆會安排在海濱渡假村,而且費(fèi)用又是那么貴,你知道為什么?

        英部長看著他,等著他說下去。

        王可看英部長沒有反應(yīng),干脆說,海濱渡假村總經(jīng)理是呂霞的同學(xué),同學(xué)好辦事,高費(fèi)用才能拿到高回扣。

        英部長說,筆會的事我知道,有多少人參加?

        三十多人。

        每人多少錢?

        二百八。你想想英部長,核電賓館是二百六,光明大飯店和核電療養(yǎng)院才二百,海濱渡假村最高了,據(jù)我所知,海濱渡假村的回扣是一百塊,三十多人就是三千多塊啊。

        英部長最討厭王可這種人了,沒影子的事也能編個有頭有尾,更討厭他背后搗鬼打小報告。但是話說到這里,他又不好不聽他說。他知道王可這種小人,還會到田書記那里反映的。英部長就說,報紙的事,是呂霞分管的,筆會的事也是年初就定下的,既然已經(jīng)定在海濱渡假村,更改了也不好,何況,在渡假村開會,離大海近,離海濱浴場近,方便那些沒看過大海的作家,不過你反映的情況,我會向領(lǐng)導(dǎo)匯報的。

        剛打發(fā)走了王可,崔艷紅就打來電話了,問他中午怎么又沒回家吃飯。

        崔艷紅是英部長的老婆,在師范學(xué)校里任教,是個不錯的老師,關(guān)心的事情比較多,對英部長尤為關(guān)照,天天必須知道其行蹤才算心里踏實(shí)。早上出門,她還問過英部長,中午想吃些什么?英部長當(dāng)時告訴她,隨便??捎⒉块L中午并沒有回家吃飯。她其實(shí)也知道英部長外面應(yīng)酬多,她只不過是想找借口收拾他。她問英部長中午怎么不回家吃飯,口氣里已經(jīng)帶有責(zé)問的意思了。

        英部長回答她,也都是長年不變的話,中午有應(yīng)酬,回不去。

        你已經(jīng)幾天沒在家吃飯啦?崔艷紅說,這個家也不是你家了噢?

        口氣里不僅是責(zé)問,還有些怨恨了。

        英部長想想,如果早飯不算,確實(shí)三天沒在家里吃飯了,心里頭不免有些歉疚,便半開玩笑半抱歉地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什么身不由己啊,你心里就是沒有這個家!

        英部長也是苦經(jīng)難念,便說,星期天我負(fù)責(zé)做飯。

        還有洗衣服呢?

        我負(fù)責(zé)洗衣服。

        還有擦地板呢?

        都是我的。

        算了吧,誰愛聽你許諾,你什么時候說話算話啦,不要說星期天了,今晚你在哪里吃?英部長想起十七樓兩個寶貝說吃豬手的事,便說,真不好意思,今晚早就有人約了。

        英部長的話還沒說完,對方就掛了電話。聽筒里的嘀嘀聲,像是把他的心跳拉長了一樣,讓他有些憋。英部長就想上廁所。最近有些怪了,有時候并沒有尿,可就是想上廁所,到了廁所,又往往沒有內(nèi)容,是不是像小廣告上說的那樣,前列腺有毛病啊。

        英部長考慮著,也許陳小妍和陳慧不過是說著玩玩,也許并不會請他去吃什么豬手。

        英部長又想,她倆要是不再打電話過來,那是最好了,今晚就早點(diǎn)回家,給老婆一個驚喜。

        英部長的電話又響了,看號碼,是冷卻水廠宣傳科的小吳科長。

        英部長知道她又來催歌詞了。

        冷卻水廠要搞一個廠歌,小吳科長叫吳婧,老早就和英部長認(rèn)識了,和英部長還是一個什么培訓(xùn)班里的同學(xué),后來又同事過一段時間,知道英部長是著名詩人,創(chuàng)作的歌詞也獲過獎,就請英部長幫她寫一首廠歌。英部長答應(yīng)是答應(yīng)了,可他根本就沒寫。

        英部長不想接吳婧的電話。

        英部長覺得,這個事情也不能拖,答應(yīng)人家的事了,拖也不好,何況一首歌詞,還能拿到一筆不錯的稿費(fèi)。

        英部長的手機(jī)上來了一條短信,一看,還是冷卻水廠的小吳科長的。短信說,英,廠歌寫好沒有?書記關(guān)心了,請拉妹妹一把啊。婧。

        英部長給對方發(fā)了一個短信,撒謊說,我在開會。明天給你。

        對方又來了短信,妹這廂有禮了。

        英部長覺得現(xiàn)在這些女孩子,一個比一個人精。

        3

        英部長在臨下班之前,沒有接到十七樓兩位美女的吃飯電話。

        真是怪了,本來想好的,要是沒有電話最好,回家陪陪老婆。可心里怎么那么失落?英部長再想想,覺得自己還是特別想去吃她們的豬手的。

        英部長忍不住要給計劃處打電話,這時候,呂霞來了。

        呂霞是個精干的女孩,是新聞學(xué)碩士,是核電公司專門引進(jìn)來搞《核電報》的,照實(shí)里說,呂霞就是英部長一手操辦來的人才?,F(xiàn)在,她不光是《核電報》的常務(wù)副主編,還兼公司宣傳部的副部長,說白了,她就是英部長的副手或搭檔。

        呂霞穿了件好看的小T恤,牛仔褲也是極普通的那種,人很清爽,談吐也是清清爽爽的。她進(jìn)來,在英部長對面坐下,說,有幾個事情,跟英部長商量一下。

        英部長嘴里輕輕啊一聲,等著她說。

        呂霞說,我們和市電力公司搞的筆會,定在本月二十號,就是七月二十號,地點(diǎn)定在海濱渡假村。這是一個事,二一個事,在筆會之前,準(zhǔn)備在我們報紙副刊上搞三個專版,一個詩歌專版,一個散文專版,一個小小說專版,作者都是參加筆會的人。三一個事,管道公司搞一個女作者座談會,我們報社參與,也算是和我們報社合搞的吧,時間就在下周五。

        呂霞說完了,望著英部長,等著英部長作指示。

        英部長是個識時務(wù)的部長,這些事情,按照黨委對他們宣傳口的分工,都是呂霞分管的,根本不用請示他。但是呂霞顯然是個會做事的副職,她要尊重英部長。

        英部長說,很好嘛,我看很好,你辦就是了。

        呂霞說,那就這么定下來啦?

        行,就這樣定下來。

        呂霞又說,還有兩個事情,一是詩歌專版,英部長你要賜一首大作,二是管道公司女作者座談會,你要去作詩歌講座。

        是在筆會之前還是之后?

        是在筆會之后,早了,今天才星期二,還有十天呢。

        英部長考慮片刻,說,行啊,只要需要我出馬,我一定捧場。

        呂霞看起來很放松,又跟英部長說兩句閑話,就告辭了。

        4

        電話是在下班鈴響的同時響起來的。英部長正看著電話機(jī),希望它能響起來。還好,它沒有辜負(fù)英部長的期望,適時地響了。英部長有些激動,似乎預(yù)感到就是十七樓打來的。拿起電話,對方果然是陳小妍。

        英部長說,還真要吃豬手啊?我請你們吧?

        不要,說好我們請的。

        英部長說,那多不好意思。

        英部長這句話,等于是答應(yīng)了。

        在星島砂鍋居,六點(diǎn)半,準(zhǔn)時啊,我們現(xiàn)在就出門了。

        英部長沒有立即出門,他怕在電梯里遇到她們。英部長的飯局吃過不知道多少次了,還沒有像今天這樣讓他期待,讓他恍惚,讓他稍稍的緊張。

        英部長在十分鐘以后,來到砂鍋居。英部長沒有自己開車,他是打的來的。

        5

        沒想到只有三人吃飯。

        英部長路上還想著,不會就計劃處二陳吧?總歸還有一兩個陪陪的吧?比如計劃處的女處長,或者二陳的什么朋友。沒想到英部長趕到時,只有她們二人。英部長說,人呢?

        都來啦,就等你啊。陳慧說。

        就我們?nèi)顺园 ?/p>

        是啊,不滿意?陳小妍說。

        我哪里敢不滿意啊,我還巴不得的呢,要是一個人更好。

        要是一個人,你愿意跟誰啊?陳小妍狡黠而認(rèn)真地看著他。

        對呀,我看你選誰?陳慧也盯著英部長,口氣里卻有些起哄的意味。

        英部長笑了,說,誰都行,你們倆我全喜歡。

        兩個美女對他的回答顯然都不滿意。

        陳小妍說,不行,只許你選一個。

        英部長憋了一下,還是笑了。英部長的笑,笑出了他英俊的一面。

        大號砂鍋上來了,砂鍋里的豬手看起來很誘人。陳小妍說,好了好了,不難為你了,這個問題,等以后再討論,來,開吃!

        兩杯啤酒之后,英部長說,我知道二位美女為什么要請我吃豬手。

        知道就好,陳小妍說,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這個我們都不想穿工作服,我們要想穿工作服,我們就不到核電公司來了,對不對陳慧?夏裝、冬裝,春秋裝,三套衣服啊,我訂的是男大號的,給我家先生穿,他在冷卻水廠,也是總公司的,也算肥水沒流外人田,你說是不是英部?

        英部長不喜歡別人叫他英部。核電公司流行著一種半簡稱的稱呼,什么趙局、錢處、孫科、李班,英部長是宣傳部的部長,自然簡稱英部,但是英和陰發(fā)音差不多,英部就是陰部。陰部,聽起來太那個了,怎么聽怎么別扭,以前,有個別人這樣叫過他,英部長差點(diǎn)翻臉了。但是也不是所有人不能叫,朋友之間偶爾開心一句,或者領(lǐng)導(dǎo)人對他作指示,他也是不好說什么的。有時候,叫的人也確實(shí)不是故意調(diào)侃他,是大家習(xí)慣這種稱呼的式樣了,順嘴就出來了。遇到這種情況,英部長也是不露出任何表情的。不過陳小妍叫他英部,他相信她不是順嘴叫出來的,她一定是故意鬧他,你看她那雙細(xì)細(xì)長長的鳳眼,瞇瞇著,似笑非笑的,似是而非的,有點(diǎn)曖昧,又有些清高。英部長想說,你們是搞外彈道的,彈道,就是蛋道,蛋道是什么?蛋道就是那個道,英部長覺得太損了,沒好意思調(diào)侃她,自己笑了。

        陳慧也說,就是啊,我們穿工作服干嗎?。课野盐业闹笜?biāo)送給老爸了,老爸真煩人,天天騎著摩托車,一大早就去釣魚,身上的衣服沒有一件穿出型來的,我跟老爸說我要送他三套工作服,春夏秋冬都有衣服穿,喜得他跟釣到一條大翹頭鰱子似的。英部啊,哪天我請你到我家去吃紅燒魚頭,我讓我爸親自給你做。

        英部長知道這兩位不會白請他吃豬手的。現(xiàn)在果然原形畢露了。但是這個事情,實(shí)話實(shí)說,英部長是做不了主的。英部長說,看來,這頓豬手要我請了,你家的魚頭我也吃不成了,這么難的事,我要能做主就好了,你二位不知道啊,書記再三強(qiáng)調(diào),這次總公司機(jī)關(guān)統(tǒng)一做工作服,是為了做操需要,從下個月開始,每天上午十點(diǎn)鐘,機(jī)關(guān)全體人員,都要到樓下廣場,做健身體操,要求統(tǒng)一著裝,就算我敢給你們倆開綠燈,你們也不敢穿自己的漂亮衣服去做操啊,噢,別人都是統(tǒng)一制服,就你們倆一身短打,一身便裝,人家還以為你們倆是領(lǐng)舞的,或者做什么表演的。

        是要做操啊?

        那怎么辦啊?

        英部長笑了,說,這頓豬手就算我請了,你們白吃一頓,也沒吃虧。

        陳小妍說,我們可不是這個意思,誰請誰都一樣的,我可是真不想穿工作服。

        陳慧也說,要不這樣,通融一下,我們只做一身春秋裝和夏裝,冬裝就算了。

        英部長說那也不行。英部長說他才不想為這事挨領(lǐng)導(dǎo)批了。領(lǐng)導(dǎo)正愁找不到他的茬子,正好讓他們抓了典型,犯不著。

        陳小妍和陳慧夸張地嘆息著,開始猛吃。偶爾說話,也不像先前那么幽默了。

        英部長感到好笑,難怪有人說女人的心思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但是,一想,又哪里不對勁了,二位美女,不會就為這點(diǎn)事費(fèi)如此的心思吧?這工作服,雖然都是好料子,夏裝,男的是白襯衫長褲子,女的是白襯衫藍(lán)裙子;春秋裝更上檔次,實(shí)際上就是一套西裝;冬裝是羽絨服配圍巾,三季服裝的總價值是兩千六百元。難道她們僅僅就是想把應(yīng)該屬于她們自己的工作服,變相讓給別人?憑著她二人的收入,不應(yīng)該在乎這點(diǎn)錢吧?陳小妍難道不能給她先生買一套西裝?陳慧要是真孝順老爸,花三五百塊錢買件羽絨服,也是不在話下的??磥?,她們是不是另外有事?

        英部長看她二人大口猛吃,笑了,說,別光顧吃啊,喝酒啊,來,我敬陳小妍一杯。

        好啊。陳小妍端起酒杯,看著他。

        英部長被陳小妍的眼睛看得心里發(fā)毛,說,怎么啦?

        就這樣喝啊?沒有祝酒詞啊?

        英部長說,祝你……

        算啦算啦,爭來的好聽話聽了也沒意思。陳小妍豐滿紅潤的嘴唇象征性地碰碰酒杯。

        陳慧偷偷地笑,一塊骨頭,把她腮幫子鼓起來了,她的笑因此而特別的夸張。

        英部長吸取教訓(xùn),敬陳慧酒時,說,來,敬你一杯,祝你減肥成功。

        陳慧剛要端酒杯,手又縮回去了。陳慧說,誰說我要減肥啦?

        英部長犯了一個錯誤,他以為女孩子都要減肥的,可陳慧偏偏不需要減肥。

        英部長兩次敬酒不成功,也不覺得尷尬,他知道是兩位美女在報復(fù)他。英部長說,那我自己喝。

        陳小妍說,少喝一點(diǎn),啤酒不值錢啊?一瓶啤酒好幾塊錢,為我們省點(diǎn)。

        英部長只好哈哈大笑了,說,豬手都叫你們吃光了,啤酒又不讓我喝,那我不是白來吃飯了嗎?我還得背一個吃飯的名,我還得回請你們,好吧,那我只當(dāng)是來減肥的。

        兩個女人依然不依不饒,一個說,還沒聽說男人減肥的。另一個說,減了也白減,反彈回來,長膘更快!

        不過,說歸說,笑歸笑,陳小妍和陳慧,最后還是陪英部長喝了不少杯啤酒。

        6

        回家的路上,英部長還在想著兩位美女的言行,覺得今天的遭遇,真有點(diǎn)拍案驚奇的味道。挺好玩的,挺搞笑的。

        確實(shí),兩個三十歲左右的年輕少婦,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別是那個陳小妍,更是有意思,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都像另有內(nèi)容似的,那種延伸的內(nèi)容,讓人禁不住產(chǎn)生非分的想法。

        英部長這種想法也是有局限性的,還沒有想象到肉體的份上。再想下去,英部長有些害怕,覺得要是在這方面犯犯小錯誤,也挺劃算的。

        路上的英部長,哼起了歌。

        但是,回到家,英部長輕松的心情蕩然無存了——老婆崔艷紅不在家。

        老婆崔艷紅很少有不在家的時候。通常情況是,英部長回家有多晚,她就守到有多晚,然后跟他發(fā)一通脾氣。是那種不急不躁的小脾氣。無非是又喝酒啦;在家的時間,沒有在外的時間多啦;這個家,還不如你的旅店啦,等等之類的??赏蝗宦牪坏剿膰Z叨,英部長不但不覺得清靜,還有些不習(xí)慣。崔艷紅不在家,她能干什么?英部長看看時間,是他今晚回來太早了,還不到七點(diǎn)半。在外面吃飯,又回來這么早,就是不正常了。老婆說不定,也到外面吃東西去了。以往就是這樣的,他要是在外面喝酒,崔艷紅都是隨便瞎對付點(diǎn)。

        英部長就給崔艷紅打電話,想問問她,在哪里。

        沒想到,崔艷紅的手機(jī)沒帶,崔艷紅的手機(jī),在家里響起來了。

        英部長在崔艷紅的包里找到了手機(jī)。包也沒帶,手機(jī)也沒帶,英部長更相信老婆出去吃娃娃魚了。她喜歡吃娃娃魚,英部長是知道的。

        英部長就打開電視,拿著搖控器,隨便地調(diào)臺。

        英部長看了幾眼電視,都是些無聊的節(jié)目。英部長決定給冷卻水廠寫廠歌的歌詞。他昨天答應(yīng)小吳科長,明天交稿的。冷卻水廠在整個核電家族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位置,如何以歌詞的形式反映它,英部長頗費(fèi)一番腦筋。寫著寫著,思維還會被什么東西打斷而寫不下去,看看時間,九點(diǎn)多了,老婆還沒有回來。她一頓飯怎么會吃這么長時間呢?她不會是吃過飯又去干別的事了吧?

        英部長根本寫不下去了。英部長站在窗戶跟前,朝樓下張望。其實(shí),這種張望也是徒勞的,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他是什么都看不到的。不遠(yuǎn)處是漁灣核電站的外國專家村,那里有幾間像樣的酒吧,英部長去泡過。他知道,老婆不會到那地方去的。倒是有不少年輕的中國小姐在那里閑逛,期望和外國人來個艷遇什么的。

        英部長目的不太明確地望了一會兒,又去泡茶葉了。

        一杯花果山云霧茶喝完了,時間也指向了十一點(diǎn),崔艷紅還沒有回來。

        真是怪了。

        在英部長的記憶里,還從來沒出現(xiàn)過這種情況。英部長知道等人的滋味并不好受。英部長也就理解了,從前都是崔艷紅等他。特別是女兒上了大學(xué)后,他常常把崔艷紅一個人留在家里,崔艷紅一定也像他一樣,焦急、憂慮、不耐煩。英部長不是笨蛋,他覺得老婆今晚的行為,可能是故意懲罰他。

        英部長決定給女兒打一個電話。

        女兒在杭州上學(xué),過了這個夏天才是大二,但是女兒是個懂事的女兒,上大學(xué)的第一個暑假,就要一個人在杭州打工。本來英部長不同意女兒一個人在外面,可因為崔艷紅也不同意女兒第一個暑假就不來家,鬼使神差的,他反而支持女兒了。

        撥通女兒的手機(jī),聽到女兒的聲音,英部長心里一下子多了份蒼涼。從女兒的聲音里聽出來,她也沒有睡覺。原來擔(dān)心這么晚了,打女兒電話,會不會影響她休息??涩F(xiàn)在看來,這種擔(dān)心,純屬多余。英部長問女兒怎么還沒睡覺,女兒說她正在幫公司做一份預(yù)案,明天就要交稿,只好加班了。英部長告訴女兒沒有事,只是隨便打電話問問。女兒嗅覺十分靈敏,從英部長此地?zé)o銀三百兩的話中,聽出了什么,說,媽媽呢?英部長說,你媽媽在單位加班了,還沒有回來。女兒說,這么晚了,還加班啊?英部長說,她們學(xué)校不是搞了成人學(xué)習(xí)班嘛,經(jīng)常加班的。英部長不想太多地打擾女兒,他最后說,早點(diǎn)休息啊,別累著了??蓲鞌嚯娫挍]隔一分鐘,崔艷紅放在包里的手機(jī)就響起來了。英部長拿出手機(jī)一看,果然是女兒打來的。英部長想想,沒有接聽,要是接了電話,他還要撒謊,弄不好,剛才的謊言就會穿幫。英部長開始擔(dān)心,女兒受了這個干擾,工作會不會受到影響。

        快一點(diǎn)鐘時,崔艷紅還沒有回來。英部長堅持不住了,靠在床上睡著了。

        一直到凌晨五點(diǎn),天都亮了,崔艷紅才回家。

        崔艷紅帶了早點(diǎn),跟英部長連招呼都不打,就鉆到衛(wèi)生間洗臉?biāo)⒀廊チ恕?/p>

        英部長疑惑地吃著崔艷紅帶來的早點(diǎn),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越想越覺得,哪里出了問題。倒不是買早點(diǎn)的問題,是她一夜未歸,居然沒有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提起他昨晚喝酒的事。真是反常了。英部長慢慢吃,等著她。

        崔艷紅在衛(wèi)生間洗臉?biāo)⒀?,從未拖過這么長時間。這更讓英部長疑慮重重,明顯是在拖延時間嘛。等到她好不容易從衛(wèi)生間出來了,他反而不好意思問她怎么一夜未歸了。他只是說,女兒打電話回來,我說你加班去了,她又打你手機(jī),我沒敢接。崔艷紅夸張地說,是嗎?我看看,崔艷紅拿出手機(jī),看了一眼號碼,說,我要不要回一個電話給女兒?英部長說,你別回了,女兒喜歡睡早覺,你讓她多睡一會兒。

        關(guān)于女兒的話,真是說不完??捎⒉块L這時候既不想聽也不想說。他最關(guān)心的是她為什么一夜未歸,她總不能就此沒有一句解釋吧?

        說了一會兒女兒,崔艷紅坐在沙發(fā)上,突然說,老英,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一夜未歸?

        英部長看著她,說,干什么去啦?真加班啦?

        哪里啊,跟幾個朋友打牌玩了。

        崔艷紅說這話時,一點(diǎn)也不開心。既然是玩牌,怎么會不開心呢?她是不是撒謊?

        英部長也沒問她跟誰打牌,他把問號留在了心里。

        事情好像就這樣平淡收場了。

        可生活不允許這樣平淡,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崔艷紅說,老英,有一個事情,我覺得,非說不可了。

        英部長望著她,在等著她說。

        我覺得,我們這日子,真沒意思,你說呢?

        英部長說,怎么沒意思?你說。

        我們離婚吧?我想好了,我們離婚,現(xiàn)在正合適。

        英部長非常吃驚。他望著崔艷紅,突然的沒有話說了。突然想,崔艷紅也許并不是打了一夜的牌,也許她合計了一夜,就是想要離婚吧?可理由呢?

        為什么呀?你沒發(fā)燒吧?

        不為什么……現(xiàn)在說為什么,也沒意思了,真的,沒意思了。我也沒發(fā)燒。我是覺得,到時候了,該離了。

        可是……什么叫到時候啊?你要考慮好啊。

        我考慮好了,我考慮好長時間了,這樣吧,我回我媽家住幾天,也許十天,也許十五天,你再考慮考慮吧。

        英部長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可我覺得……你是說著……玩,玩玩的吧?怎么這樣突然?

        不突然,我想好久了。

        你都想好久啦?

        是啊,崔艷紅不再看他,而是起身進(jìn)臥室了。

        崔艷紅開始收拾東西了。

        英部長突然有矮人一頭的感覺。不是因為離婚本身,而是因為離婚是對方先提出來的。英部長就是這樣想的。英部長不想再跟崔艷紅說話了。他突然自卑,也突然憎恨這個女人了。英部長猶豫了一下,上了趟衛(wèi)生間,然后,上班去了,比平常提前了一個多小時。

        7

        英部長覺得事情很搞笑。要說離婚,他倒是想到過,還在女兒上初中的時候,他就想到過,那時候,他正和冷卻水廠的吳婧有些意思。那時候的小吳啊,還是個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黃毛丫頭,更不要說是科長了,不過是冷卻水廠的宣傳干事。而科長不是別人,正是他老英。老實(shí)說,老英一度非常喜歡吳婧,經(jīng)常和小吳聊天喝茶什么的。小吳口才不錯,人也爛漫,充滿朝氣,難能的是,她并不覺得老英比她大十五六歲,或者說,她根本沒把自己當(dāng)成一個正值青春年少的姑娘,而是把自己放在和老英平等的位置上,這從說話時的沒大沒小上可以體現(xiàn)出來。吳婧常對老英撒嬌說,你是老鷹(英),我是小雞,你可不要把我叼跑啦?;蛘哒f,英科,崔大姐(艷紅)是你家里的老婆,我是你辦公室的老婆,你家里的老婆,要是刨去睡覺時間,還沒有我陪你時間長,你看看,我給你抹桌子,給你倒水泡茶,什么時候輪到我給你倒水泡腳啊?你要對我好些才行噢。再或者說,英科,我昨天吃了一天青菜,前天也吃了一天青菜,你請我吃一回海鮮吧,你看看人家這臉,都成菜色了。老英喜歡吳婧沒大沒小沒真沒假的話,覺得自己也和吳婧差不多大了,也會沒真沒假地說兩句。時間一長,老英覺得,自己是不是還有點(diǎn)魅力?老英對小吳還真有那么點(diǎn)意思了,因此,他就想到和崔艷紅離婚。但是,當(dāng)他看著崔艷紅時,還沒有覺得她不順眼,提出來離婚,也沒有合適的理由,難道僅僅就因為對吳婧有意思?可吳婧對他說的那些話,要是只是玩玩的呢?吳婧要是沒有那個意思呢?話又說回來,就算吳婧對他有意思了,他再過年就四十了,吳婧才二十五,年齡上也不能般配啊?他倆又是一個科室的,還不知要留下些什么閑話了。后來英部長調(diào)到總公司當(dāng)宣傳部長,離婚的念頭早就一筆勾銷了。沒想到自己六七年前沒有說出的話,居然讓崔艷紅先說了,心里總不是滋味。再一想,崔艷紅要離婚的理由是什么呢?總不會像她說的那樣,這日子,沒意思吧?還說什么,現(xiàn)在正合適。現(xiàn)在怎么就正合適啦?崔艷紅比英部長小一歲,也四十五歲了。四十五歲了,她還提出離婚,說出來,誰都不相信??墒聦?shí)就是這樣,在很多人想不到的時候,事情往往就發(fā)生了。

        想到離婚的理由,英部長還真為她想過,確實(shí)想不出合適的理由,難道就是他經(jīng)常在外喝酒?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錯誤啊?那么,她不會有什么外遇吧?英部長自己都搖搖頭,她都半老徐娘了,雖然風(fēng)韻也還猶存,可誰還跟她有意思?憑她的脾氣,一般人她是看不上眼的,怎么說也是師范學(xué)校的老師,還不至于找一個退休或者死了老伴的老頭子吧?

        英部長不想再想這事了,可一上午,他腦子里全是這事,把幫冷卻水廠寫歌詞的事忘得一干二凈,直到吳婧打電話來,他才想起來。

        吳婧的電話,讓英部長清醒了不少,也讓他回到了現(xiàn)實(shí)中。

        英部長說,我寫好了,下午再潤色一遍。

        英部長撒謊了。英部長決定中午時,先應(yīng)付一稿再說。反正中午他也不用回家吃飯了,正巧到現(xiàn)在也沒有人請他喝酒,就在辦公室寫吧。

        英部長拖過一本稿紙,開始構(gòu)思句子,正要進(jìn)入狀態(tài)時,來電話了,是打到他手機(jī)上的,英部長看是一個陌生的手機(jī)號碼,決定不接這個電話??蛇@個電話一個勁地打。英部長看著桌子上的手機(jī),對手機(jī)說,你再響,我就關(guān)機(jī)了。可能是英部長的威脅起作用了,它終于安靜了??芍话察o了一小會兒,就來一條短信,內(nèi)容是,為什么不接電話?今晚再吃豬手啊?落款是小妍。

        英部長真后悔沒有接電話。這是陳小妍的電話,他怎么會沒有想到呢?

        如果立即給陳小妍回電話,顯然是不妥當(dāng)?shù)?。過了三分鐘,他才給她回了短信,說,我剛才上食堂買飯了,回來才看到你的短信,抱歉。今晚我請你。

        對方很快就來了短信,鬼話,我就在食堂,怎么沒看到你?說謊,罰你請十次!

        英部長頭一回心虛了,看來謊言真是撒不得。英部長拿了碗筷,趕快往食堂跑。

        陳小妍一個人坐在食堂角落,悄悄地吃飯。

        他一進(jìn)門,陳小妍就看到他了。

        英部長笑著向陳小妍走來。

        而陳小妍則拿眼睛瞟他。

        英部長走到她對面,坐下,假裝膽怯地說,好,我錯了,我請你吃十次豬手。

        說吧,為什么撒謊。

        英部長說,我真是……臨時沒看到電話,去洗手間行了吧?我準(zhǔn)備去過洗手間,再來吃飯的,我哪知道你就在食堂啊?

        撒謊真累,撒了謊,還要圓謊。英部長想。

        英部長知道陳小妍跟他開心,他就決定把謊言撒到底。

        先去買飯啊,炒萵苣別買了,不好吃,你買一份魷魚燒肉吃,我想吃一塊紅燒肉。

        英部長應(yīng)一聲,就按照她說的,買了一份魷魚燒肉,又買一份炒青菜。

        英部長說,吃,魷魚燒肉。

        陳小妍吃了一塊。

        再吃點(diǎn)。

        不吃了,已經(jīng)給你面子了。

        英部長吃飯時,陳小妍說,找你給幫一個忙。

        英部長說,你說。

        我家先生你知道吧?

        英部長其實(shí)不知道,他說,你說。

        我家小李,喜歡舞文弄墨,小時候?qū)W過畫畫,在大學(xué)里還是文學(xué)社的社長,特別愛搞宣傳,聽說冷卻水廠宣傳科需要人,他想到宣傳科去,你能不能給那家書記打個招呼?

        英部長暗自佩服自己,敢情昨晚請客,并不全是為工作服的事嘛,果然還有別的圖謀。不過此事也許并不難,如果冷卻水廠宣傳科真的缺人,陳小妍先生小李真的喜歡搞宣傳,到宣傳科去并非沒有可能。英部長留有余地地說,我跟冷卻水廠的書記說說看,你家先生要是加入我們宣傳隊伍,那我們也成一家人了。

        那當(dāng)然。陳小妍說,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晚上我請你吃豬手啊?

        不吃豬手了,你們要給我補(bǔ)腳,可我這雙腳不替你們爭氣,到現(xiàn)在還沒有崴著。我請你吧,我請你去吃魚頭。英部長說。

        行啊,我還就喜歡吃魚頭了。

        把你家先生也帶上。

        這次不帶他,反正我們也是一家人,下次讓他請你。

        英部長覺得這樣也挺好,正要想著,如何跟老婆崔艷紅請假,突然想起來,崔艷紅要跟他離婚了,回娘家去住了,他可以不請假了。但是英部長并沒有因此而高興,相反,一絲傷感涌上心頭。想想陳小妍為了給先生調(diào)一個好工作,還請人吃飯,還想著把工作服讓給先生穿,而崔艷紅呢,卻莫名其妙提出要離婚,這夫妻感情真是天壤之別了。

        你挺好的。英部長脫口而出。

        什么?陳小妍顯然沒反應(yīng)過來。

        英部長又重復(fù)一遍,說,你挺好的。

        陳小妍就伸腰挺胸,臉紅了,說,你是夸我啊?這可是廣告詞啊,你好,我也好。

        英部長也被她逗樂了。英部長還真在她挺起的胸脯上看一眼。

        可英部長沒心情跟陳小妍開玩笑,他說,我中午要加班,你呢,吃完飯干什么?

        我還想到你辦公室坐坐的,你加班就加班吧,不打擾你,晚上多敬你幾杯。

        要少喝了,肚子都這么大了。英部長在自己腆起的肚皮上拍拍。

        前幾年看你還挺瘦啊。

        是啊,那時候,都是我搞大別人的肚子,現(xiàn)在是別人搞大了我的肚子,十年河?xùn)|轉(zhuǎn)河西啦!

        英部長的話,讓陳小妍忍不住笑了。

        8

        英部長利用中午時間把冷卻水廠的歌詞寫出米了。英部長自己反復(fù)看幾遍,還算滿意。英部長沒有讓吳婧打電話來催,而是開車,出了市區(qū),沿著海邊的核電路,開了十幾分鐘,來到規(guī)模龐大的冷卻水廠。

        英部長直接來到冷卻水廠宣傳科,看到吳婧正在電腦上寫東西。

        吳婧還是那么靚,扎了個沖天刷子辮,穿了件粉紅色小花衫,一條低腰水磨藍(lán)牛仔褲,褲腰好像掛在屁股上,坐在那里,露出一截細(xì)皮嫩肉的小蠻腰。

        吳婧也看到了他。吳婧說,這么巧啊英部,我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就來了。

        你叫我什么啊?不許亂說啊?

        吳婧伸一下舌頭,就你會聯(lián)想,人家都這樣叫的,哎,歌詞寫好啦?

        英部長說,你小吳婧安排的事,我還能不按時完成?

        英部真是過獎了,我哪敢安排你英部啊。

        吳婧站起來,迎著他,滿身都是笑。英部長現(xiàn)在不但是她的頂頭上司,幾年前還是同事,所以,吳婧在感覺上,對英部長特別的親。她叫英部長英部,口氣里并沒有調(diào)侃的意思。

        英部長看著這個吳婧,默認(rèn)了她英部的稱呼。英部長喜歡吳婧,看到她,心里就爽。英部長已經(jīng)不止一次感到奇怪了,幾年下來了,連樹都長了幾輪,可歲月在小吳婧身上,好像沒有反應(yīng)似的,還是那么年輕,那么嬌媚,那么氣質(zhì)逼人,看起來,就像一個鄰家女孩。

        英部長說,你還不敢安排我啊?你什么事不敢安排我啊?

        吳婧給英部長讓座,又給英部長倒茶,還特意把空調(diào)打低兩度,然后說,我叫書記來。

        英部長說,不用了,沒別的事,我把歌詞交給你就行了,你在寫什么大作啊?

        英部長已經(jīng)把腦袋湊到了電腦前了。

        我哪敢寫大作啊,過兩天,你們《核電報》不是要搞筆會嘛,我寫篇散文玩玩。

        不錯不錯,吳科長還是這么勤奮。英部長坐到電腦前,說,我玩把空當(dāng)接龍。

        太低級了吧,不過我這里也沒有別的游戲。你玩,我去看看書記在不在。

        英部長堅決不讓吳婧去找書記。英部長說,我馬上就走了,別麻煩領(lǐng)導(dǎo)了。

        不走吧,晚上留下來吃飯。

        不行了,我今晚被人包了。

        又被人包啦?哪天我們也包你一回。

        這時候,英部長還真覺得,跟陳小妍她們吃飯,還不如在冷卻水廠吃了。但是和陳小妍已經(jīng)說好,改口也不好吧。英部長就說,我也想吃你們一頓,我們是不是好久沒在一起吃飯啦?下次吧,下次等你們廠歌定下來時,我來學(xué)唱。

        那還早了,要不這樣,你去喝酒,晚上我請你喝茶。

        行啊,英部長說。英部長突然的有些百感交集,他好久沒有體會到茶社的氛圍了。想想和吳婧做同事的時候,三天兩頭在一起喝茶,聊天,感覺挺好的,感覺挺人生的。自從到了總公司,就沒有機(jī)會喝幾回茶,好像也沒有那心情似的。

        英部長說,那家老榆樹茶社不知還在不在?

        在的,我和小朱去過。

        小朱,就是吳婧的男朋友,英部長是知道的,他們在大學(xué)里就談了,談了十年,大約也是同居的,可就是不結(jié)婚,倆人都奉行那種觀點(diǎn),即戀愛可以談一輩子,結(jié)婚是萬萬行不得的。結(jié)婚干嗎嗎,婚姻是愛情的墳?zāi)?。這是吳婧回?fù)裟切┗橐鲋辽险叩挠辛ρ哉摗S⒉块L現(xiàn)在想想,也許吳婧的觀念是對的。

        還是我們冷卻水廠好吧?吳婧似乎看出英部長的心思,你到總公司去,連喝茶的機(jī)會都沒有,天天泡在酒精里,是不是也沒意思啊?

        英部長咂一下嘴,說,豈止是沒意思啊,還傷身體,你瞧我這肚皮,吹了氣的豬一樣。

        吳婧笑得閉不上嘴,裝作可惜地說,就是哩,你原來身材多好啊,幾年過來,也成冬瓜段子了。

        英部長要是在昨天,會不屑地說,管他呢。可今天,和昨天完全不一樣了。昨天,他要是在外面吃飯,還要跟崔艷紅打招呼,打招呼就是請假。還要考慮崔艷紅的心情。還要想著早些回家。現(xiàn)在他是什么都不用考慮了,沒有人管著他了,但他并沒有覺得自由或者輕松,就更不要說快樂了。

        英部長從冷卻水廠出來,還想著那個問題,就是,老婆都四十五歲的人了,身上松松垮垮的,臉上也松弛了,眼袋也下來了,眼也花了,也有白頭發(fā)了,只剩下兩層皮的乳房,都快掛到了褲腰上,還經(jīng)常嫌腰酸,嫌背疼,進(jìn)入了典型的更年期,可居然狗膽包天,提出跟他離婚。要是在十年前,還好理解,可在這時候,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出她有什么理由。按照英部長的習(xí)慣,他是不會打聽她的隱私的,可現(xiàn)在情況不同,他真的好奇。離婚他也不怕,就是這種不明不白地離了,自己實(shí)在不甘心。英部長小心地開著車,快到市區(qū)時,手機(jī)響了,看號碼,是冷卻水廠宣傳科的。

        英部長接了電話。

        對方說,你寫的歌詞呢?

        歌詞?不是給你啦?

        英部你暈頭了,你光顧說話了,根本就沒把歌詞留下來。

        英部長說,你電話別掛,我找找看。

        英部長一邊在車內(nèi)找,一邊嘀咕道,真是暈大頭了。英部長沒有找到歌詞。印象里,他是把歌詞帶在包里的,包里居然沒有。他也想不起來歌詞給沒給吳婧了。吳婧說沒給,大約就是沒給了。英部長對吳婧說,真沒給你啊?

        對方說,騙你干嗎,你暈大頭啦,心里想哪位美女啊。

        還能想誰啊,你說呢?英部長不失時機(jī)地一語雙關(guān)道。

        你去討厭吧,吳婧說,快把歌詞給我。

        英部長說,不會在辦公室沒拿吧?我回辦公室看看,等會給你打電話。

        英部長又來到核電大廈,來到自己的辦公室,兩頁打印好的歌詞靜靜地躺在辦公桌上。英部長看著那兩張打印紙發(fā)呆,自己什么時候落魄成這樣啦?丟三落四的,吳婧還說想哪位美女,要是想著美女就好了。不過,吳婧也沒完全說錯,這一天,他腦子里,除了被崔艷紅困惑著,還時常想著十七樓的兩位寶貝,也包括吳婧,十七樓的陳小妍和陳慧這時候突然闖入他的生活,好像和崔艷紅形成了某種呼應(yīng),盡管,他知道,不論陳小妍,還是陳慧都不會跟他來電,但這時候,兩個三十歲的美少婦,對他表示友好,還是讓他有些想入非非的。至少,他還沒有老到?jīng)]有人理睬的份上。還有吳婧,曾經(jīng)讓她心動過的小吳婧,不施脂粉的小臉一直神采飛揚(yáng)的小吳婧,還是那樣熱情洋溢,還是那樣鮮花般怒放。從內(nèi)心里說,英部長對她們都喜歡——只是喜歡而已,他還不能表現(xiàn)出對她們的輕狂來。

        英部長打電話告訴吳婧,說他把歌詞忘在辦公桌上了,當(dāng)然又少不了被吳婧一通奚落。吳婧沒有讓他再送去,而是讓他晚上喝茶時想著帶在身邊,并且進(jìn)一步笑話他,肯定被哪位美女纏昏了頭。英部長真想告訴她,不是被哪位美女,而是被黃臉婆崔艷紅弄昏了頭。

        9

        照例的,英部長請陳小妍吃燒魚頭結(jié)束很快,不到八點(diǎn)就結(jié)束了。

        英部長請陳小妍吃燒魚頭,這里還有一個小插曲。英部長以為,會是陳小妍一人去吃的,因為在食堂里說這個話時,并沒有提到陳慧要去。再說,陳小妍要為她家先生調(diào)動的事請英部長幫忙,她連她家先生都不叫去陪,英部長還以為晚上吃飯就他們兩人的,沒想到,陳慧也去了。英部長對此也沒有什么意外。英部長想,這就對了,要是倆人吃飯,孤男寡女的,要么,什么滋味也吃不出來,要么,就是什么滋味都能吃出來。多一個人就不一樣了,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個電燈泡,電燈泡把什么都照得雪亮的,包括心都是亮的。不過,英部長私心里倒是想單獨(dú)請陳小妍的。

        吃飯時,兩個寶貝照例是一唱一和,快樂地收拾英部長。英部長雖然還是兵來將擋,熱熱鬧鬧地跟她們周旋,但是和昨天晚上的心情已經(jīng)大相徑庭了。說笑話也不自然了,幽默的話也顯得生硬了。比如吃魚頭時,英部長給陳小妍夾菜,陳慧就立即爭嘴道,不行,你怎么給陳小妍夾菜啦?英部長說,我一定會平等對待的。陳慧說,不行,你給她先夾了。英部長就給陳慧夾兩次。陳小妍又爭嘴了,不行,我也要。陳慧說,我還要。兩個女人的口氣里都含有調(diào)戲的意思,英部長反而顯得尷尬了,反而沒有應(yīng)對的詞了。這種幽默就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效果就不是特別好玩。

        不過,送走陳小妍和陳慧,英部長還是把希望寄托在吳婧身上。什么希望呢?英部長也迷惘著,只是有種冥冥的愿望,希望有人能暖暖他的心,有人能亮亮他的心,有人能解解他的心。如果溫度適合,他倒是想把心里的疙瘩說給吳婧聽聽,崔艷紅怎么會突然提出要離婚?他也許沒有指望吳婧會給他解疙瘩,但是他倒是特別愿意吳婧能夠知道他目前所遭遇的處境。

        英部長給吳婧打電話,吳婧說她一直就在大榆樹茶社等他。

        晚飯也沒吃?英部長吃了一驚,問她。

        吃了一點(diǎn),吳婧說,我要減肥。

        都瘦成骨架子了,還要減肥。

        你知道什么呀,這叫骨感你懂不懂呀,到哪啦你?

        馬上到了。

        快啊。

        英部長趕到大榆樹茶社,果然看到吳婧坐在靠近大榆樹旁邊的那張桌子上。大榆樹當(dāng)然是假樹。從前,他們倆喝茶都是坐在那地方的。那張桌子,在整個大榆樹茶社里,因為大榆樹的存在,顯得相對僻靜。

        吳婧看他進(jìn)來了,跟他笑,說,這次該帶來了吧?

        不好意思,糊涂了。英部長從包里拿出歌詞,說,你看看,修改修改。

        我哪敢改你稿子啊,我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還差不多。

        那你就學(xué)習(xí)學(xué)習(xí)吧。

        吳婧并沒有學(xué)習(xí),只是描一眼,就把歌詞裝到包里了。

        跟哪些人喝酒啊?這么快。吳婧說。

        一幫醉鬼。

        吳婧教導(dǎo)他道,這樣說話不好,好好的人家陪你喝酒,還背地里說人家是醉鬼,你等會兒回家,崔艷紅要是問你,你不會說我也是醉鬼吧?

        英部長知道自己說漏了嘴,還強(qiáng)詞奪理地說,醉鬼有什么不好?醉鬼可不是隨便亂叫的,對特別親的人才這樣稱呼了。

        哈,那我知道了,那我也是醉鬼。

        英部長笑了,想說不是也不對,想說是也不對,因為前邊有了鋪墊。英部長只好笑。

        服務(wù)生送來了茶。

        英部長小心地飲著茶,說,這些天都忙些什么?

        還能忙什么啊,和小朱生氣。

        我就知道你們又生氣了,剛才你說要減肥了嘛。

        這個你還記得啊?

        當(dāng)然,英部長說,干脆你們結(jié)婚好了。結(jié)婚了,相互有個約束,相互都會為對方想想,可能會好一點(diǎn)。

        吳婧笑了,說,還結(jié)婚,這回是徹底結(jié)束了。對,他倒是要結(jié)婚了。真有意思,不結(jié)婚,就這樣愛一輩子,是我們共同的誓言,他還時時擔(dān)心我會改變主意,沒想到他卻背著我和一個研究生談了三年,三年啦,我竟然一點(diǎn)都不知道。

        吳婧笑著,一點(diǎn)也不像生氣的樣子,也許她說的生氣,就是笑吧。

        英部長以為她會哭的,至少,笑里也會含著苦澀或無奈,但是吳婧卻是由里到外亮亮堂堂地笑。英部長還是不能理解隔代人的心思,他想想,也許吳婧覺得,這樣最好,就是當(dāng)初結(jié)婚了,也免不得要離婚,現(xiàn)在,自然分手,免得離婚的麻煩,也免得分割財產(chǎn)什么的,要有子女更是啰嗦,總之,這樣最輕松。淡淡的燈光中,英部長看到吳婧潔白的牙齒閃閃發(fā)光。不知為什么,英部長顯得特別的傷感,是自己被離婚嚇著了嗎?還是看不開離婚這回事?本來,他想跟吳婧說說自己這一兩天來的遭遇的,說說崔艷紅提出離婚要求的??蓞擎合日f了自己的情感問題,反而叫他不好再說了。這時候再說自己,明顯的就是暗示什么嘛。但是,英部長還是暗暗高興,覺得,幾年前,和吳婧的情感,可以得以延續(xù)了。至少,從單方面來講,是可以延續(xù)的。

        英部長看著吳婧,吳婧的臉上還遺留著笑意,她的細(xì)長的胳膊,也是隨意而放松地擱在茶桌上。英部長對這條胳膊并不陌生,幾年前他們坐對面桌時,他就瞻仰過多少次了。她胳膊白皙、細(xì)膩,能看見皮膚下藍(lán)色的血管。有無數(shù)次,他被她的胳膊感動過,她胳膊上細(xì)絨絨的汗毛,似乎比別的女孩要多要密。她夏天喜歡穿無袖的T恤或短衫,從胳膊向上延伸的腋下,時隱時現(xiàn)的,是小小的尖挺的乳房。英部長為她的胳膊沖動過?,F(xiàn)在,英部長真想把她的胳膊拿起來,撫摸,或者親吻。

        吳婧仿佛看到了英部長的心思,她說,想什么呢?

        英部長臉上一熱,說,我是替你擔(dān)心。

        吳婧說,我還替你擔(dān)心了,我還真的佩服你,這些年,你們居然沒有離婚,真是怪事。

        英部長說,離了又怎樣?

        離了,至少,換一種新的生活啊。我可不是要鼓勵你去離婚噢。我是覺得,人,活著,不能沒有變化,不能沒有進(jìn)步,有時候,退步,也是為了進(jìn)步,人生應(yīng)該豐富多彩,你說是不是?就比如說愛情,為什么愛情會貫穿我們一輩子?因為愛情新鮮、神秘、有趣,就像日常生活一樣,也是必須的。你想想,男女接觸,開始階段,是什么呢?是眼對身,眼對眼,話對話,這是第一階段,比如眼對眼吧,如果一個陌生男人對一個陌生女人有吸引力,反過來說也行,他們在互相對望一眼之后,在下一次目光相遇時,會添加一點(diǎn)微笑,如果對方同樣報之以微笑,那么進(jìn)一步的接觸就有可能發(fā)生。如果對方對他的微笑漠然處之,那么他們之間就會停止進(jìn)一步的關(guān)系發(fā)展。

        那第二階段呢?英部長對吳婧的話好奇了。

        那就是手對手,臂對肩,臂對腰。

        英部長看著她,希望她說下去。

        第三階段,就是手對身體,身體對身體……你是過來人,還需要我說啊?

        英部長沒有笑,做出一些迷惘的、似懂非懂的樣子。他倒是真想聽她說下去,真想聽聽,她會說些什么來。不過吳婧沒有就這個話再往下說,而是繞一個大彎子,又繞到廠歌上了。英部長對廠歌不感興趣。吳婧又說即將要辦的筆會。英部長也不感興趣,只說筆會是《核電報》和呂霞她們搞的。吳婧當(dāng)然還說了別的話。但是她說什么英部長都覺得可聽可不聽。英部長只想用一個恰當(dāng)?shù)臋C(jī)會,把崔艷紅要跟他離婚的事說說。可英部長幾次想說,都覺得時機(jī)不對,或者說氣氛不對。再說了,跟一個剛剛失戀的年輕女人說自己要離婚,目的也太明顯了吧?

        已經(jīng)喝了三道茶了,話也說得差不多了,也過了午夜十二點(diǎn)了,吳婧還沒有說要走,她也沒有要走的意思。英部長當(dāng)然也不想走。英部長知道吳婧是江南人,喜歡泡茶館,而他新近遇到的麻煩也讓他苦惱,以這樣的形式消磨時光,最適合他現(xiàn)在的心情了。但是,一時找不到話說,總不能冷場子啊。英部長就顯得多了一份心思。

        吳婧真是太敏感了,可能,她也看出他的不正常。吳婧突然說,英部長,你是不是有什么不順心的事?

        如果英部長這時候,說出他的苦惱,應(yīng)該是最恰當(dāng)?shù)牧恕?伤蝗痪o張起來。他一猶豫,說,沒有啊,嗯,還不錯。

        吳婧說,我曉得了,你是要趕著回去,怕老婆等急了吧?

        這又是一個好機(jī)會。可英部長還是沒說。英部長反而故作輕松地說,沒事,習(xí)慣了。

        10

        英部長是在回家以后,越想越覺得,錯過這個機(jī)會,就沒有好機(jī)會跟吳婧說了。英部長又猶豫一會兒,才給吳婧打電話,告訴她,崔艷紅要跟他離婚。

        對方說,其實(shí)我已經(jīng)看出來了。

        英部長很吃驚,但他沒有問她是怎么看出來的,這話要是問起來,就太程式化了。英部長直接就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他說,崔艷紅真是神經(jīng)搭錯了,她要跟我離婚,她有什么資本跟我離婚呢?我就想不明白,我就納悶了。其實(shí),離婚我也不怕,我就是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要想,離了就挺好。

        可我難受。英部長說的是真心話。

        難什么受啊,應(yīng)該高興才對,我們還要祝賀你哩,沒聽說過中年男人的三大幸福?升官發(fā)財死老婆,離婚跟死老婆差不多!

        英部長嘆一口氣,說,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我對不明白的事就鬧心。

        那就鬧唄,其實(shí),你要想知道也行,你可以問問她,保不準(zhǔn),問了,還后悔了,還不如不明不白離了好。

        英部長不知道吳婧的話是什么意思,至少,她站在他的一方了。

        英部長好像得到吳婧的承諾似的,脫口而出道,那我就不問她了。

        是啊,不要納悶也不要鬧心,你應(yīng)該開心……嘻嘻,倒是讓別人多了一次機(jī)會。

        別人?別人是誰?是不是指她自己?英部長想。吳婧的話讓他思考了片刻。電話那一頭的吳婧似乎也沒有別的話要說。英部長也便不想在電話里多說什么了,覺得說到這里就差不多了,說多了,對方會以為他有什么想法的。其實(shí)他的確是有什么想法的。

        英部長事后覺得,這個電話,雖然起了作用,還是不該打,多余了。

        11

        此后,英部長一直希望吳婧能打電話來,關(guān)心關(guān)心他離婚的情況,可吳婧一直沒打。倒是英部長打電話找過她一次,問她宣傳科是不是需要人。吳婧告訴他,人肯定是需要的,就是沒有合適的人選。英部長問她小李怎么樣,就是那個李紅星。吳婧想了半天,居然不知道有這么一個人。英部長告訴她,就是你們廠的,是總公司計劃處陳小妍的丈夫,聽說文章能寫,畫也能畫,是個全面手。吳婧說,陳小妍很漂亮吧?英部長知道吳婧吃醋了,說,一般般吧,沒你漂亮。吳婧說,別哄我了,不漂亮才怪了,不漂亮,你能幫她忙?英部長說,別逗了,你說有沒有這可能吧。吳婧說她可做不了這個主,要找書記才行。英部長聽出來,吳婧對這個小李不感興趣。他也就不再說下去,有機(jī)會,跟陳小妍解釋一下得了。正巧當(dāng)晚陳小妍就打電話,又要請英部長吃飯。英部長沒敢去,怕她再提她家先生調(diào)工作的事??蛇^了一會兒,她還是打電話來問了。至此,英部長知道了,計劃處的兩個寶貝,特別是陳小妍,三番五次請他吃飯,甚至跟他發(fā)嗲,大約也就是這點(diǎn)意圖。

        又隔一天,呂霞她們的筆會開了。報到的當(dāng)天,吳婧打電話給英部長,問他怎么沒去。英部長說,明天去,明天要陪書記去。吳婧說,大家都來了,你先來玩玩嘛,反正你一個人在家也沒事。英部長聽不出來吳婧的話是不是關(guān)心他。英部長就實(shí)話實(shí)說,晚上書記讓他陪山東來的一幫客人,少不了喝酒,去不了了。

        過了一會兒,呂霞又打電話來,說好多人都想見見你,能不能吃過晚飯過來?也不遠(yuǎn),在海濱渡假村,開車半個小時就到了。呂霞又說,這里有不少漂亮女作者,特別崇拜你,讀過你好多詩,是個好機(jī)會啊,你不來,人家連酒都沒心情喝了。英部長聽了呂霞的話,就更不想去了。她的話里,讓英部長聽出了另外的內(nèi)容,什么好機(jī)會?他覺得,他要離婚的事,是不是經(jīng)過吳婧的嘴,已經(jīng)傳出去了,說不定成了筆會上的特大新聞了。盡管,經(jīng)過這幾天的消化,英部長對崔艷紅離婚的“提案”,已經(jīng)逐步適應(yīng),或者說,已經(jīng)接受了這個事實(shí),但是,他還是不能從容面對。就在前天,他還一度想著,到崔艷紅任教的學(xué)校,調(diào)查調(diào)查,看看她有什么動態(tài)。后來,事情太多,他還是打消了這種念頭。他又想,也許吳婧的話沒錯,知道的太多,弄不好還讓自己發(fā)堵。

        英部長確實(shí)是被書記喊去陪酒了。他喝酒時不在狀態(tài),也引起了書記的不快。后來看書記有了臉色,他才猛喝幾杯。

        英部長回到家里,感覺有些累,頭也暈。他想想,也沒喝多少酒啊。英部長倒在床上就睡覺了,可他口發(fā)干,心發(fā)躁。要是以往,要是崔艷紅在家的時候,崔艷紅還會倒杯水給他,然后再說他一通,甚至罵他一通?,F(xiàn)在,一杯水,都要他自己倒了。

        英部長喝點(diǎn)水,看幾眼電視,感覺好受了一點(diǎn)。

        客廳的電話響了,英部長被嚇了一跳。正常的電話聲嚇?biāo)惶@也是從前沒有過的。英部長懶懶地去接電話,對方是一個聲音很細(xì)很柔的女聲,說,請問,你是英永龍老師嗎?英部長說是。英部長說你是哪位?對方說,我……你不認(rèn)識的,我是……我讀過你的詩,許多詩,我喜歡你的詩,真的,太喜歡了,我想見見你……順便請你看看我寫的詩……英老師,好嗎?英部長被聲音嚇得一哆嗦,特別是最后那聲“好嗎”,飽含著復(fù)雜的難以言狀的深情。英部長被感動了。英部長是個容易被感動的人,問對方,可是……你在哪里能看到我的詩呢?我寫不好……對方說,英老師你別謙虛了,我大老遠(yuǎn)趕來,就是想見見你,你要是不想見我,我會很遺憾的。英部長說,我是說,真的沒有必要,而且,我也寫不好。對方說,英老師,你越是謙虛越讓我對你崇敬,真的,我在好多報紙上都讀過你的詩,比如那首《貓》,貓的春天塵土飛揚(yáng)。樹的春天,寫在綠的枝葉上。還有那一首,杯盤狼藉的感傷,從四十歲的詼諧中,滑進(jìn)暗夜,一陣闊笑敲打著十字街頭,穿越夜的寧靜,夜的深沉……我背不下去了,太美了,英老師,你相信嗎?我經(jīng)常背著你的詩,進(jìn)入夢鄉(xiāng),我能背誦你好多首詩,我的好多詩,都是模仿你的。英部長聽了這句話,覺得有必要跟她說兩句了,他說,你不能模仿我的詩,會害你的。對方說,那我怎么辦啊英老師,你已經(jīng)害苦我了,我今天剛來連云港,帶來好多詩,想請你看看,你要是有時間,我想見你一面,就今晚,我在明珠大酒店咖啡廳里等你。英部長想拒絕她,但她甜美的憂郁的聲音讓他不忍拒絕。英部長說,要不,明天我們再談吧?對方說,不么。英部長就說,好吧,我馬上就到,請問,我怎么找你?對方說,我穿一件紅T恤,白裙子,手里拿一張《核電報》,我叫小蕓,草頭蕓。

        英部長用最快速度趕到明珠大酒店咖啡廳,沒有看到身穿紅T恤的女孩,也沒有看到白裙子姑娘,更沒有手拿《核電報》的人。咖啡廳里客人不多,十來個人英部長一眼就掃過了,沒有一個像那個叫小蕓的。英部長向吧臺詢問,回答也沒有。英部長又問,是不是還有一個咖啡廳?回答說只有這一間咖啡廳。英部長有些納悶,仔細(xì)回憶一下和那個叫小蕓的女孩的通話過程,沒覺得哪里聽錯了。英部長再一次掃一眼咖啡廳,嫌疑最大的,也只有坐在《向日葵》下邊的那個女的了,她雖然沒穿紅T恤,也沒穿白裙子,手里倒是在看一本雜志。英部長就小心地走過去,謹(jǐn)慎地問,請問你是小蕓?對方的眉頭皺得很緊,狐疑地看著英部長,說,你想干什么?英部長說,對不起,我姓英,你是小蕓?對方不屑地笑一下,說,你們這種人,真是眼都花了。說罷,起身離座而去。

        不消說英部長沒有找到小蕓,還憑空被人奚落一番。回到家里,英部長越想越不對,越想越覺得,肯定有人在戲弄他,說不定就是參加筆會的那幫人。英部長心里很是別扭,倒不是對方陰謀得逞,而是自己這么輕易就上當(dāng)了。

        12

        英部長準(zhǔn)備到筆會上去。

        書記也要到筆會上去。

        英部長不用自己開車去了,他坐書記的車,是書記讓他坐的。宣傳部長陪分管宣傳的書記參加活動,最順理成章了。

        路上,英部長想著,到了筆會上,如何自嘲昨天晚上被參加筆會的女作者戲弄的事。英部長還沒有想好自圓其說的話,心里頭有些不爽,但是表面上還是很平靜,不能讓書記看出來。

        書記好像也有心事,他若有所思地說,小英,怎么把筆會安排在海濱渡假村啊?

        英部長馬上就反應(yīng)過來了,一定是王可又去告呂霞的狀了。英部長可不想把自己牽進(jìn)去,他實(shí)事求是地說,筆會從籌備開始,都是呂霞負(fù)責(zé)的。

        英部長的言下之意是,他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噢,是這樣,事前你們沒商量?

        通過氣。

        書記說,光通氣不行,你是正職,雖然分工不同,但是該你負(fù)的責(zé)任還是要負(fù)的嘛。

        從書記的這句話里,英部長也聽出來了,王可向英部長反映的情況,肯定也跟書記反映了。而且,書記好像挺重視的。

        英部長覺得呂霞不壞,再說了,他也討厭王可那種人,沒什么能力,卻以為自己能力很強(qiáng),還喜歡鉆空子,喜歡打壓別人,通過打壓別人來抬高自己。要是書記能聽信這些人的話,那書記水平也太低下了,可領(lǐng)導(dǎo)人往往偏聽偏信這些人的話。英部長還是不由自主地替呂霞說話。他說,可能是考慮到有些地方的作者沒見過大海吧。

        書記說,我看未見得,連云港市就這么點(diǎn)地方,哪里離大海都不遠(yuǎn),而且我們核電賓館條件也很不錯啊,把筆會放在海濱渡假村,并不是最好的選擇,你說是不是永龍?

        英部長說是也不好說不是也不好。英部長含糊其辭地說,這是《核電報》第一次搞筆會,呂霞也費(fèi)了不少心思,她辦事可能太認(rèn)真了。

        認(rèn)真歸認(rèn)真,但是不能讓別人找出問題,你說是不是?年輕干部,還是要從各方面注意。

        英部長更加確認(rèn)了,書記一定聽到了某些對呂霞不利的反映。英部長說,呂霞做得比我好。

        書記轉(zhuǎn)頭看一眼英部長,也許覺得,英部長能為下級說話,很難能可貴吧,就就坡下驢地說,也不能說她比你強(qiáng),呂霞的能力和工作熱情當(dāng)然不錯了,不然我也不會讓她做你的助手啊。

        英部長很樂意聽書記這樣說話。書記是在表揚(yáng)他。書記先是叫他小英,后是叫他永龍,這都是很親近的稱呼。

        書記又問他工作服的事。

        英部長說,文字通知已經(jīng)發(fā)了,核電網(wǎng)上也發(fā)了信息,不少部門都把職工的型號報了上來,還有兩天就到截止日期了,到時候我再通知服裝廠,統(tǒng)一讓他們做。

        承擔(dān)工作服制作的服裝廠是書記聯(lián)系的,英部長知道這是個敏感問題,他自己從不做主,只聽書記安排。

        書記說,很好,我還是那句話,這事就交給你辦了,你要負(fù)起責(zé)任來。

        英部長說,書記放心,我一定做好。

        服裝廠老齊要是來,你請他吃頓飯,我去陪一下。

        英部長說我知道了。

        13

        英部長在筆會期間,心情自然是不爽的,倒不是他對筆會有什么反感,他是看到這么多美女作者而心底里發(fā)虛,他不知道,那個捉弄他、拿他尋開心的女作者是誰。但他知道,那個叫小蕓的女孩就在下邊坐著。說不定,她正在暗自發(fā)笑,笑英部長這么容易上當(dāng)。英部長也在擔(dān)心,怕對方認(rèn)為自己是個好色之徒,經(jīng)不住美女幾句花言巧語的誘惑。還有就是,對方要是知道他已經(jīng)赴約,并到處打聽小蕓,還吃了人家釘子,那他真是太沒面子了。

        本來,英部長是可以跟書記一起走的。書記參加完儀式就走了。英部長沒有走,他的助手呂霞讓他留下來,說你是主編,怎么能走呢?英部長想想,也是。英部長就留下來了。

        筆會是呂霞主持的,形式就是,每個與會作者談?wù)勛约旱膭?chuàng)作體會,并就《核電報》副刊如何進(jìn)一步改進(jìn)提提意見。

        會議還算熱鬧,每人都談。英部長坐在一個角落里,看著一張張年輕的臉,心里老是漂著。特別是那些一個比一個漂亮的女作者發(fā)言的時候,英部長就下意識地不敢看她們,怕對方就是那個小蕓。英部長還有意地辨別她們的聲音,試圖從聲音里揪出小蕓??上У氖?,每個女作者的聲音都像小蕓,每個人又都不像。英部長就越坐越坐不住,越坐越不安了。英部長想離開會場,可他又找不到離開的理由。

        英部長坐著的位置,可以看到吳婧。吳婧是他認(rèn)識的唯一的參會女作者??上в⒉块L只能看到她半張臉。這半張臉恰到好處,可以讓他有短暫的想象,那個自稱小蕓的女孩,是不是她呢?這是完全有可能的。她生性里就有調(diào)皮的習(xí)性,她捉弄捉弄英部長,也符合她的性格。

        英部長想到這里,決定給吳婧發(fā)一條短信,投石問問路。

        英部長的短信內(nèi)容是:你好小蕓,我來開會你不歡迎啊?

        英部長看到她收到短信了。

        英部長看到她抿著嘴笑了笑。

        英部長以為她會看一眼英部長的,可她并沒有看。

        英部長看她也在發(fā)短信。

        英部長收到的短信是:你找錯人了,我是吳婧,你去找你的小蕓吧。

        英部長再看她時,她把臉冷著了。她生氣了。

        也好,說明她不是小蕓。

        英部長又把短信發(fā)過去了:什么小蕓,就是說你。

        短信又發(fā)過來了,露餡了吧?你的小蕓呢?

        英部長沒有再把短信發(fā)過去。知道她不是小蕓就行了。

        但是英部長接下來收到的這條短信又讓他分外激動一下,這是陳小妍發(fā)來的,內(nèi)容是:我知道你們在開筆會,挺好玩的是不是?我們在四樓開會,是總公司計劃工作會議,吃過晚飯干什么?七點(diǎn)半,海邊情侶礁見。

        剩余的時間,就讓英部長難熬了。看看時間,才下午四點(diǎn)鐘,離七點(diǎn)半還早了。他看一眼吳婧,吳婧正側(cè)著臉看他。吳婧的臉上似笑非笑的樣子,似乎在說,怎么樣,要去約會了吧?英部長被她的眼神提醒了,什么情侶礁,什么晚上見,不會是吳婧設(shè)計的陷阱吧?英部長又核實(shí)一遍手機(jī)短信,確信是陳小妍的手機(jī)發(fā)來的,他才略略放心。

        又來短信了:我討厭開會,咱們逃會吧,四點(diǎn)半,到情侶礁。速復(fù)。

        英部長簡直是驚喜了,他心里別別地跳。英部長回了短信:立即逃會,我在情侶礁等。

        不知為什么,英部長在逃會之前,又看一眼吳婧,好像他的一舉一動,都怕吳婧知道似的。好像他的一舉一動,都要防著吳婧似的。好在吳婧并沒有關(guān)心他,她正在聚精會神聽著別人發(fā)言。

        14

        英部長悄悄逃離會場。

        從海濱渡假村出來,走不到三百米就是海邊了,大海隆隆的濤聲滾過來。和濤聲一起滾過來的,還有海風(fēng)和陽光。英部長向海邊走來,海風(fēng)吹亂了他的頭發(fā)。英部長有一種解脫般的感受,他的愉悅和急切的心情,不僅是要和陳小妍約會,關(guān)鍵是,他不再受小蕓的折磨了。他仿佛逃離了小蕓的視野。

        海邊的沙灘人頭攢動,各種泳裝鮮艷奪目。英部長走在燙人的沙灘上,向情侶礁走去。情侶礁是海濱浴場著名的景點(diǎn),由兩塊像情侶一樣擁抱在一起的礁石組成。

        英部長走到礁石附近,在眾多的游人中間,沒有看到陳小妍。一看時間,剛四點(diǎn)十五分。英部長回頭望一眼來路,他一眼就看到人群里的陳小妍了。陳小妍正向他笑著,是那種快樂的笑。她的衣裙叫海風(fēng)刮得緊貼在身上,把她身上坑坑洼洼凹凹凸凸的地方全刮出來了。

        她就這樣笑著,幾乎是跑著走來了。

        還離大老遠(yuǎn),陳小妍就說,煩死了,我最討厭開會了。

        英部長說,沒聽說你們開會啊?

        本來我以為我們這些小兵拉子不參加的,可處長饒不過我們,還是讓我們來了。你們筆會好玩吧?都是美女是不是?

        英部長說,我也不喜歡開會,不好玩,沒意思。

        跟美女們開會還不好玩啊?有沒有跟美女約會啊?

        英部長想說誰愛跟我約會之類的話,卻轉(zhuǎn)而說,這不是跟你約了嘛。

        陳小妍嘻嘻地笑著,莫名其妙的。

        英部長不知道她笑什么,也跟著笑,說,有什么可笑啊?

        陳小妍說,我涼鞋里灌沙子了。

        脫了吧。

        陳小妍甩了涼鞋,把鞋子拎在手里,說,現(xiàn)在是漲潮還是落潮啊?

        英部長說,我也不曉得,應(yīng)該是落潮吧?

        你聞聞,海水是什么味啊?

        海水味啊。

        海水味像什么啊?

        英部長嗅嗅鼻子,還真沒有想過。

        陳小妍怪異地笑笑,說,像你們男人某些液體的味道。

        英部長知道她指的是精液,也笑了,說,像。

        你們筆會開幾天啊?

        三天。你們呢?

        我們明天下午就結(jié)束了。

        英部長知道這些話說出來一點(diǎn)意思都沒有。英部長估計陳小妍還是特別關(guān)心她先生小李的工作調(diào)動問題,便說,你家小李調(diào)動的事,我跟冷卻水廠的書記談過了,他們說還要研究一下。應(yīng)該沒問題吧。

        那就太好了,真是要謝謝你。

        謝什么啊,小李要到宣傳科,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說的。

        是啊是啊。陳小妍又笑了,還要指望你幫忙啊,要是真把小李調(diào)過去,我們一家都感謝你,真的要好好請你吃豬手。

        為什么一定要吃豬手呢?

        補(bǔ)補(bǔ)你的腳啊,你幫我們跑調(diào)動,腳都跑腫了,腿都跑折了,吃什么補(bǔ)什么。

        英部長說,原來如此。

        知道了吧?知道為什么一直要請你吃豬手了吧?

        陳小妍說著,臉上一直是含著笑意的,就好像她藏著什么秘密似的。

        英部長說,你老是笑干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說出來我也分享分享。

        陳小妍還是忍不住了,她說,你昨晚是不是和美女約會去啦?

        英部長這才想起來,那個自稱小蕓的,原來是陳小妍啊。英部長臉突然紅了。英部長說,原來是你在搞鬼,我差點(diǎn)上你當(dāng)了,幸虧我多一個心眼,不然我還真去找那個小蕓約會了。

        陳小妍哈哈大笑了,她遺憾地說,你沒上當(dāng)啊?

        當(dāng)然沒有上當(dāng)。英部長說著,正好有海水漫上來,淹了英部長的腳面,英部長就用腳撩起海水,噴到陳小妍的白皙的長腿上和裙子上。

        陳小妍驚叫著,說你要死了。陳小妍也踢著海水,噴英部長,兩個人一會兒就噴得沒頭沒臉沒有人樣了。特別是陳小妍,衣服全濕了,衣服濕了就透,連內(nèi)衣都透了。陳小妍哭笑不得地說,你讓我怎么見人啊?我還回去不回去啦?陳小妍蹲在沙灘,不起來了。

        陳小妍和英部長沒大沒小歡鬧的時候,被核電公司財務(wù)處的小劉夫婦看到了。英部長也看到了小劉那雙驚詫的眼睛。英部長剛想跟小劉打招呼,小劉卻像沒看見他似的調(diào)頭就走開了。

        英部長說,那不是財務(wù)處小劉會計?

        陳小妍看著小劉夫婦的背影,略有驚詫,說,管他呢!

        15

        參加筆會的作者,晚上在海灘上搞篝火晚會。英部長是很想?yún)⒓舆@個晚會的,他準(zhǔn)備朗誦的詩都寫好了,可他突然接到崔艷紅的電話,把他的情緒全給毀了。崔艷紅在電話里讓他把她的衣服找?guī)准?,以便她隨時回去取。她一二三四五地指揮著英部長,拿這個,拿那個,比沒提出離婚前有過之無不及,好像她要離婚是一件多么理直氣壯的事。最后還挖苦地說,這些天我不在家,你幸福了吧?沒人管了吧?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吧?考慮怎么樣啦?考慮好了給我回個話。英部長說,這么大的事情,你得回來好好商量啊。對方說,我肯定是要回去的,我就等你的話了,你考慮好了別忘了給我個話。英部長還想說什么,可對方?jīng)]留余地就掛斷了電話。

        英部長由于是在筆會第二天才到會,他只能和《核電報》副刊編輯王可住一個房間。王可雖然對呂霞把筆會安排在海濱渡假村心存不滿,也三番五次在領(lǐng)導(dǎo)跟前搬弄過是非,但他對能參加這樣的筆會,顯然還是很開心的。他是會務(wù)組成員,也是這次篝火晚會的倡導(dǎo)者和組織者之一。

        英部長對跟他同居一室,很是不滿意。英部長知道自己為什么不滿意。英部長的不滿意,一方面來自他年紀(jì)輕輕,就有打小報告的惡習(xí),讓他在書記那里說話被動;另一方面,是讓崔艷紅那個電話弄得心情十分糟糕。這兩件事,看起來風(fēng)馬牛不相干,但是由于發(fā)生在重疊的時間里,對英部長心情的影響就特別大,以至于陳小妍叫他去她們房間打牌他都不想去。陳小妍接連打幾次電話,說三缺一,他都沒去,后來陳小妍又打電話,說不打牌喝咖啡也行啊。喝咖啡他也不想去,他怕和陳小妍頻繁接觸,惹出什么是非來。下午在海邊,他和陳小妍在沙灘上嬉鬧,不就是被財務(wù)處的小劉夫婦看到啦?這可是擔(dān)風(fēng)險的。陳小妍不就是想把他家先生調(diào)到宣傳科嘛,他大不了跟冷卻水廠的書記談?wù)?,讓小李調(diào)過去就得了。所以,他對陳小妍頻繁打電話,有了些反感,就撒謊說是在篝火晚會上,這么多人,走不開。實(shí)際上,他躲在房間里看電視。

        英部長哪里看得進(jìn)電視啊,他心早就在篝火晚會上了。他想著他們在唱歌,在跳舞,在朗誦詩。

        吳婧朗誦什么詩呢?她在和誰跳舞?

        其實(shí),英部長想著的,還是吳婧。

        還是在吃晚飯的時候,吳婧坐在他身邊,用肩膀抵他一下,說,下午逃會,干什么去啦?

        英部長說,到海邊轉(zhuǎn)轉(zhuǎn)。

        瞎話了吧?和小蕓約會是不是?

        英部長就有些哭笑不得。英部長說,哪里有什么小蕓啊,我是發(fā)錯了字。

        別描了,你跟誰約會關(guān)我什么事?你要離婚了,跟誰約會還不都正常?哎,是你要甩人家崔老師的吧?還做話說話,說是人家崔老師要甩你。

        英部長真想把吳婧的嘴捂起來。

        其實(shí),英部長不用捂吳婧的嘴,參加筆會的作者都知道英部長要離婚了。大家都覺得英部長離婚太正常了,不正常的是他怎么到現(xiàn)在才離婚?早十年,或者五年,那局面就不是這樣了。不過現(xiàn)在也不遲,也正是時候。

        英部長對吳婧是又愛又恨,她嘴巴也太大了,太散漫了,大家都知道他要離婚,雖然不是什么壞事,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犯得著這樣宣揚(yáng)嗎?英部長又想,吳婧這樣宣傳,也許醉翁之意不在酒吧?不過,她信奉的是不結(jié)婚主義,是情侶主義,是同居主義,他跟她,也許有戲,也許僅僅是戲而已。

        英部長決定還是到海邊去看看。

        英部長要么不決定什么,決定什么,就會發(fā)生突然的變故——吳婧居然來了。

        英部長聽到篤篤的敲門聲。英部長以為是陳小妍,可門一開,竟然是吳婧。

        吳婧一進(jìn)門,就把門掩起來了。她倚在門上。她眼睛里全是霧水。她嘴角那兒有一種表情叫笑。她說英部你好老大啊,大家都到海邊去玩篝火,你卻躲在房間里,我還以為你房間里藏著美女的,藏著小蕓的,沒想到就你一個人,干嗎呢?想啥呢?

        英部長走近她,把手搭在她瘦削的美人肩上,說,想你。

        吳婧把頭仰起來,送上她豐滿的唇。

        英部長接住她送過來的禮物。但是英部長顯然迫不及待了,他草草了事地吻吻她,就把她扔到了床上……

        16

        筆會結(jié)束之后的第二天中午,英部長從一個酒場上趕過來上班。

        要說英部長也真不容易,他是瘸著腿奔波在各個酒場的。他真的不小心崴了腳脖子了。說起來難以啟齒,他是在和吳婧做愛時崴了腳腕的,當(dāng)然不是篝火晚會那天,是在第二天上午。第二天上午,與會作者乘船游大海時,他們在房間里又做了一次,這次玩大了,把腳都崴了,具體細(xì)節(jié)不便詳說。要是有人問他怎么崴了腳,而碰巧吳婧又在場,他就詭譎地說,你問吳婧。吳婧呢,只是笑著,諱莫如深地笑著,還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陽光,笑而不答。

        話說英部長一瘸一拐趕到電梯口,兩個電梯都在上邊。英部長在等兩個電梯往下走的時候,打了個酒嗝,一個質(zhì)量很高的酒嗝,連他自己都聞到了酒臭味。而正巧,十七樓計劃處的陳小妍和陳慧也從門廳那邊走過來了。

        英部長對她倆說,哈,你們兩個,真的要請我吃豬手了,我的腳脖子崴了,都是叫你們給咒的。

        奇怪的是,陳小妍沒有答腔,她甚至連頭都沒抬。

        陳慧半真半假地說,你自己請自己吧,我才沒時間請你了。

        英部長再看陳小妍時,她的耳堂根,還有脖頸上,都是青紫的傷痕,眼泡也是腫脹的。英部長看兩位美女冷若冰霜,知道出了什么事。英部長知趣地沒有再說話。正是上班的時候,陸續(xù)又有人過來,人們都對英部長善意地笑著。英部長發(fā)現(xiàn)了這些笑,一律的內(nèi)涵豐富,他就更不敢說什么了,甚至沒有跟陳小妍她們坐同一趟電梯。

        英部長剛到辦公室坐下來,茶還沒泡上,呂霞就來了。呂霞還是那么清爽、秀麗,那么從容、平靜。呂霞到英部長辦公室來,都是研究工作的,她很少來找英部長聊天。呂霞坐下后,就拿出粉紅色的小本本,說,三件事跟英部長匯報一下,按照商量好的,筆會結(jié)束后,要集中發(fā)表與會作者的詩歌、散文和小小說,具體由王可操作,這是一個事;二一個事,管道公司女作者座談會,請你去做詩歌講座,今天是星期二,還有三四天時間,恐怕要準(zhǔn)備準(zhǔn)備;三一個事,這次筆會產(chǎn)生的費(fèi)用,我都簽過字了,請你再審簽一下。

        英部長在呂霞遞過來的幾張發(fā)票上簽上字,說,女作者座談會還要我去講啊?我這幾天事情多,哪有心思講什么詩啊。

        英部長說的是實(shí)話,且不說崔艷紅離婚的事,也不說和吳婧的新情,就是剛剛看到的陳小妍身上的傷痕,隱約的,他也感覺和自己有關(guān)。

        算了吧,你去講講吧,我就不講了。英部長說。

        那可不行,英部長是我們核電系統(tǒng)頭號大筆桿子,不去講講說不過去。呂霞說。

        都請了哪些人?

        文聯(lián)、報社的都沒請,就你主講。

        英部長沉吟一下,說,實(shí)在要我現(xiàn)丑,那我只好現(xiàn)了。

        呂霞聽罷,松一口氣。工作上的事,基本上就這樣了,但是,呂霞接下來的話,卻叫英部長思慮再三。呂霞說,英部長,筆會的事,包括住宿啊,預(yù)算啊,人員構(gòu)成啊,我都是跟你匯報過的,你也知道,我完全是從工作考慮,而且我只為工作。

        英部長聽出來呂霞的話里有話,但是他又不好跟呂霞解釋什么,他含糊地說,是啊,我知道的。

        呂霞聽了他的話,望著他,欲言又止的樣子。

        呂霞還是沒有進(jìn)一步說什么。但是顯然的,她是帶著心事走的。

        呂霞走后,英部長才恍然大悟,是不是書記找呂霞談過話啦?關(guān)于筆會選在海濱渡假村的事,書記不是也表示過關(guān)心?一定是書記找呂霞談過了,而且呂霞懷疑是他跟書記反映的。英部長心頭一緊,呂霞要是這樣認(rèn)為,那才冤枉了。他其實(shí)是幫呂霞說話的,呂霞卻誤解他而怪罪他了。

        17

        英部長覺得有必要要跟呂霞溝通一下,就是直接把王可出賣了,也不可惜。可是,在下午臨下班時,英部長聽到了一個更讓他吃驚的消息。這就是,陳小妍要離婚了。真是咄咄怪事,陳小妍那么全心全意幫助她先生小李,全心全意要把小李調(diào)一個好工作,現(xiàn)在就突然要離婚了。

        英部長是在廁所里聽到陳小妍要離婚的話的。如前所述,英部長最近一段時間有點(diǎn)尿頻,又好像沒有尿頻,癥狀是,想小便,忍一忍,又沒有了。后來他就多喝水,索性多上洗手間,試試自己排尿系統(tǒng)究竟有沒有問題。還行,每次都能嘩嘩解決問題。

        英部長就是在不停地上廁所的時候,聽到他們對話的。

        真是怪了,看不出來啊。一個說。

        要是叫你看出來,就沒有事了。另一個說。

        離就離了唄,大驚小怪的。

        你說的輕松,沒擱在你頭上,要是擱在你頭上,你就不站著說話不嫌腰疼了。

        我也不會動手打人啊。再說了,打老婆算什么本事啊,要打,把第三者揪出來揍一頓,我操,那才叫解氣。

        他敢嗎?一個冷卻水廠燒鍋爐的,敢動英部一個指頭?他不想活啦?

        英部不是也離啦?陳小妍再一離,倆人又配成一家了。

        未必這么順利,小李只是揍了陳小妍,離婚是陳小妍提出的,小李要是不同意,她也離不成。

        還不是遲早的事?

        不一樣啊,英部多大年紀(jì)了,他可等不及啊,再過三四年,五十歲了,還梅開二度啊?

        土了吧?六十歲都不嫌老,只要兩情投入,早把年齡給忘了。

        哎,聽說啊,是英部追人家陳小妍的,英部常請陳小妍喝酒,前幾天,倆人還在海濱浴場情侶礁前耳鬢廝磨呢,就是這事才讓小李動了殺心的。

        什么殺心?我還是那句話,打老婆算什么?

        …………

        英部長沒敢再聽下去,他拎了褲子就跑了。英部長真是不敢相信,事情會發(fā)展這樣快,而且是如此的離奇。

        英部長想找陳小妍談?wù)???烧勈裁茨?想想,算了,不理會這事,只當(dāng)沒有聽到這事算了??捎⒉块L真的覺得對不住陳小妍的。覺得陳小妍現(xiàn)在的處境,都是他造成的。而且,如果沒有強(qiáng)有力的解釋,憑陳小妍的一張嘴,就是把舌頭說爛了,也沒法叫她先生相信。但是,英部長又想,這當(dāng)口,還是不要拋頭露面的好,唯一的辦法,是讓行動來證明他和陳小妍并無瓜葛,他和陳小妍是清白的。這樣一想,英部長就迫切地想和吳婧公開關(guān)系,吳婧應(yīng)該是平息陳小妍家庭危機(jī)的最好的籌碼。是的,只要吳婧一露面,只要他和吳婧公開了戀愛關(guān)系,他和陳小妍的流言不就不攻自破了嗎?這是其一,其二,公開了和吳婧的戀愛關(guān)系,讓吳婧浮出水面,他在崔艷紅面前也有面子。你崔艷紅不是牛嗎?不是提出要離婚嗎?還沒離了,就有女人找來了,而且,比你崔艷紅年輕又漂亮。

        英部長想到這里,那些關(guān)于崔艷紅提出離婚后困惑他的一大堆問題,真的太不值得考慮了,管她為什么要離呢。

        可有一個問題,比較嚴(yán)重,吳婧可是奉行不結(jié)婚主義的,如何能讓她改變這種頑固不化的觀念呢?連跟她好了十幾年的研究生最后都沒有感化她,他一個人到中年的男人能行嗎?如果吳婧還是奉行不結(jié)婚主義,那他又算什么呢?那吳婧的公開,吳婧的走向前臺,也不過是給他臨時裝裝面子而已。

        英部長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了,他打電話給吳婧,開口就要請吳婧吃晚飯。

        又要吃飯啦,撿錢包啦?

        是啊,想見見你。

        吳婧嘻嘻地笑了,你請我啊?

        是啊。

        算了,給你省點(diǎn)銀子吧。

        就我們倆,也吃不了幾個錢。

        我還是不想去,要不,你買點(diǎn)吃的,到我家吧,我燒面給你吃。

        好啊,行啊,我半個小時就到。

        哎……

        吳婧哎過之后,就笑個不停了。

        英部長說,你笑什么啊你,跟小癡子似的。

        對方嗲著聲說,你腳脖子好啦?

        沒好,不過不影響……

        對方又笑了,幸福地說,不影響什么啊?

        不影響……那個啊。

        對方在又一輪的笑聲之后,說,要不,你就什么也別買了,你就過來吧,嘗嘗我的手藝吧。

        英部長答應(yīng)著,問在哪里見面。

        對方說,電信大樓,營業(yè)廳正門吧。

        英部長踩著下班的鈴聲,開車直奔電信大樓。他想象著,他把車靠在路邊,頭伸出窗外,正好看到在營業(yè)廳門口東張西望的吳婧。他大聲地喊著吳婧。吳婧快樂地答應(yīng)著,從臺階上一路蹦跳著走下來,在眾目睽睽之下,鉆進(jìn)了他的車?yán)铩@該是多么的光彩和自豪啊?,F(xiàn)在,他的心情的確是這樣的,巴不得把吳婧貼在臉上,讓他們看看,英部并沒有要勾引人家良家婦女(指陳小妍),同時,也讓他們知道,英部也不是隨便被(崔艷紅)拋棄就成一攤臭狗屎的。

        英部長在電信大樓營業(yè)廳門口接吳婧的情景,和他想象竟如出一轍。

        在吳婧家,吃飯已經(jīng)是次要的了,說話也是不三不四的。英部長心情亢奮,目的明確,幾次把話朝婚姻上扯,吳婧就是不接著往下續(xù),總是王顧左右而言他,弄得他越來越?jīng)]有底氣,越來越不敢繼續(xù)說了。

        到底是在自己家里,吳婧就像女主人似的無拘無束,她幾乎是當(dāng)著英部長的面,換了拖鞋,換了睡衣,她換上睡衣后,一把從睡衣里扯出胸罩,她把胸罩扔到沙發(fā)上的動作,簡直就是挑逗。

        英部長看著她,看著年輕的、妖嬈的吳婧,看著她晃蕩在粉色睡衣里的精致的身體,英部長感到身上的血液發(fā)出汩汩的流動的笑聲。英部長不由得伸出雙手,迎接她。

        英部長的手機(jī)就是在這節(jié)骨眼上,不識時務(wù)地響了。

        英部長從腰上拿出手機(jī)。

        英部長對著手機(jī)屏幕看,他沒有要立即接電話的意思。

        誰呀?吳婧說,也把頭伸過來。

        這是英部長非常熟悉的號碼,他卻陌生地不愿意接。吳婧看出來了,說,崔艷紅的電話吧?怎么不接?

        英部長說是她的。英部長并沒有特別的理由不接她的電話,相反,這個電話他期待好久了。但是,吳婧搶過手機(jī),隨手扔到另一個沙發(fā)上。吳婧說,暫時沒空。說罷,她像老鷹捉小雞似的把英部長撲倒了。

        當(dāng)電話不停地響著的時候,在英部長和吳婧聽來,就是騷擾了。吳婧用腳把手機(jī)從沙發(fā)上勾到地板上,又從地板上勾過來,吳婧不知怎么騰出一只手,關(guān)了手機(jī)——他們倆在地板上,歡天喜地地用著力,較著勁,早已忘我了……

        18

        他們的晚飯還是出去吃的。

        英部長和吳婧親昵地貼在一起。英部長好久沒有和女人以這種姿勢走路了。英部長有些生疏,有些別扭,但他心里很順暢,很愉快。吳婧的肌膚貼在他身上,他感覺她的肌膚有些柔,也有些涼,爽爽的,滑滑的,而且,隱約有一種甜腥的香味。英部長很有成就感地攬攬她的腰。吳婧也就小鳥依人地又貼貼他。英部長說,嫁給我吧。吳婧仰起頭,笑著,說,你說什么?大聲點(diǎn)。英部長以為吳婧在逗他玩,手上又帶一把勁。

        吃過晚飯,英部長想送吳婧回家,并試圖賴在吳婧家不走。吳婧仿佛知道英部長的意思。吳婧就認(rèn)真地說,你還是回家吧,我要好好想想。你呢,也要把離婚的事處理好。吳婧吻吻他,讓他抱一抱。倆人就這樣,依依不舍地散了。

        英部長帶著滿足和遺憾,回到家里。

        讓英部長非常吃驚的是,崔艷紅也在家。

        崔艷紅正光著腿在大掃除。她穿一件英部長淘汰的大汗衫,下邊只套了條三角褲,熱汗淋淋的。她看進(jìn)門的是英部長,便扶著拖把在客廳站住了。英部長看到她愣了一下。她身上皮拉拉的肉好像還在飄動——她已經(jīng)有點(diǎn)中老年婦女的跡象了。英部長愣了一下之后,緊跟著心里又突然的一酸,就憑她現(xiàn)在的狀態(tài),還敢跟我離婚。那種悲傷,突然就來了,就像印尼大海嘯一樣的突然,差一點(diǎn)把他淹沒。英部長是為自己悲傷,被這樣的女人一腳蹬開,覺得自己太失敗了。

        崔艷紅把臉拉下來,把拖把往地上一摜,說,你還知道回家?你看看,我才走幾天,天頂天才九天,你把家就弄成狗窩啦?連狗窩都不如啊!

        英部長趕快說,我考慮好了,我同意離婚。

        崔艷紅望著他,有些呆了。

        英部長又重復(fù)一遍,我考慮好了,我同意離婚。

        你同意離婚?誰要跟你離婚啊?誰啊?我啊?你英永龍心這么黑啊?你嘴巴張給我看看,我看你連牙齒都黑透了!

        你說你上你媽家住幾天,你說你跟我不能過了,你說你都想好了,遲離不如早離,你讓我考慮考慮離婚的事,你讓我考慮好了就告訴你,我考慮好了,我同意……

        屁話!崔艷紅眼淚突然就流出來了,我要到省里去學(xué)習(xí),到省教師進(jìn)修學(xué)校去學(xué)習(xí)新課標(biāo)……我跟你說了,你醉得跟鬼迷一樣……你天天醉不拉嘰的,你什么時候把我的話聽到耳朵里去啦?我跟你開玩笑你倒是記住了,你是不是早就別有用心啊?我不在家這幾天,你都干些什么啊?怪不得你剛才不接我電話啊……你是不是已經(jīng)找好了女人啊……

        現(xiàn)在輪到英部長發(fā)呆了。英部長說,你在跟我開玩笑?

        英部長想不起來崔艷紅什么時候跟他說過她要到省里進(jìn)修的事。他經(jīng)常晚上喝醉酒這倒是事實(shí),但是為什么要在喝醉酒的時候說那么重要的話呢?英部長真是不理解。英部長真想跟她大發(fā)一通脾氣。但是,還沒等英部長發(fā)火,她卻號啕大哭了。

        崔艷紅到衛(wèi)生間沖一把熱水澡,穿好了衣服。

        崔艷紅又收拾別的衣服了。

        看來她又要走了。

        英部長不敢阻止她。

        英部長說,許你開玩笑就不許我開玩笑啊……

        英部長被自己嚇住了,他不知道怎么會說出這樣的話。這時候,說這樣的話,也許是最合適了。

        英部長又說,你……大家都是開玩笑嘛,天都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啊?

        可能是“開玩笑”的話起了一點(diǎn)作用,崔艷紅說,還能干什么啊,進(jìn)修要十五天啊,我不放心才回家看看……

        英部長想拎過她的包。

        她一甩手,轉(zhuǎn)過身去了,說,不要你管,讓你一人享福吧!

        可這么晚了……

        你還關(guān)心我啊?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媽家旁邊就是長途汽車站,我明早上乘車方便!

        任英部長怎么攔,崔艷紅還是走了。

        英部長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怎么就會變成這樣?英部長有些哭笑不得,有些焦頭爛額。英部長的手機(jī)響了。英部長沒有習(xí)慣性地看看號碼,而是拿過來就接。

        電話是吳婧打來的,她很溫柔地說,到家啦?

        是啊。

        怎么不高興啊?

        吳婧的嗅覺也太敏感了。

        沒有啊。

        我想好了,你娶我吧。

        啊?英部長好像沒聽懂,你……你……不是不結(jié)婚主義……

        那是以前,我覺得,還是嫁人了,心里踏實(shí),你和崔艷紅趕快辦手續(xù)吧,快啊,我可是個急性子。

        英部長心里出汗了,他含糊其辭地說好好好,我明天,明天……

        19

        過了好幾個明天了。

        再一個明天,就是星期五了,英部長翻著臺歷,看到上面寫著,管道公司女作者座談會。

        英部長根本沒有心思到什么管道公司講狗屁詩歌寫作了。他這幾天什么事情都沒做,也不想做。那么多朋友請他喝酒,他也都沒去。他大部分時間里都在發(fā)呆,在辦公室里發(fā)呆。最多接接電話。而且接電話,他也要看看對方的號碼,以便考慮怎么說話。一連幾天里,電話成了英部長身上的一個癢,他既盼著電話響起來,又怕來個棘手的電話,比如吳婧的電話,他真是不敢接啊,吳婧叫他吃飯,吳婧叫他到她家說說話,吳婧問他和崔艷紅離婚的事,他都在不停地撒謊,后來,撒謊竟然是對他智力最大的考驗。

        電話又響了。英部長看號碼是總公司組織部的。

        組織部部長說書記找他。英部長感到怪。書記找他,一般都是直接找他的,哪里通過什么組織部啊。組織部長跟英部長是好朋友,英部長問,有事啊?組織部長說,你去就知道了,我也去。

        英部長預(yù)感到情況不妙,他忐忑著來到書記辦公室。組織部長已經(jīng)到了。

        書記給他讓了座,談話立即就切入正題。

        書記說,你可能知道了,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議論你的事,宣傳口,是個非常重要的口子,議論這么大,影響很不好??紤]到工作的方便性,總公司黨委研究決定,調(diào)你到總公司工會任副主席,級別不變,待遇不變,宣傳部的工作,由呂霞副部長主持,呂霞的那攤工作,由王可接替。你下午準(zhǔn)備準(zhǔn)備,明天就和呂霞交接一下。

        英部長雖然知道情況不妙,還沒想到會這么嚴(yán)重。英部長一時有些轉(zhuǎn)不過彎來,他只是機(jī)械地點(diǎn)點(diǎn)頭。

        書記到底是老政治工作者,他走過來,拍拍英部長的肩膀,說,這是正常的工作變動,不要多想,你有什么新考慮,我們抽機(jī)會再詳談。

        書記是在安慰英部長。英部長是書記線上的人,這幾句話,還帶有暗示的意思。

        組織部長也說,老英啊,晚上你就別安排活動了,我請你坐坐,喝杯酒,田書記,你也去啊?

        書記說,行,總公司要是沒有別的事,我去。

        組織部長走后,英部長對書記苦笑笑,說,我理解領(lǐng)導(dǎo)的決定。

        書記示意他不要多說。倒是書記把工會的情況作了個簡單的介紹。過后,書記把話又繞回來,跟英部長說計劃處陳小妍的事,又說英部長和吳婧的事,還說英部長和老婆崔艷紅的事,甚至把呂霞工作上的不成熟,也暗示說是英部長的關(guān)心不夠。書記的話言之切切,但全錯了。陳小妍要離婚事,和英部長無關(guān),現(xiàn)在卻說成是英部長的不對,并把陳小妍先生小李要調(diào)動的事,說成是英部長主動想以調(diào)動工作作為籌碼來堵人家小李的嘴。更離奇的是,說英部長一邊和陳小妍頻頻約會,一邊又和吳婧偷偷摸摸。而英部長在家里,又是如何施以暴力,逼崔艷紅離婚云云。最后,書記說,英部啊英部,你是不善于和女人打交道的,對了,你們不是要在管道公司搞一個女作者座談會嗎?剛剛被我取消了,又是女作者,那么多騷客聚在一起,不出亂子才怪了。

        英部長連自己都被書記的話驚呆了。

        不過英部長聰明了,他什么都沒有說,只是誠懇地答應(yīng)了書記,一定要處理好家庭的事。

        英部長告別書記,來到自己的辦公室,想著事情怎么會發(fā)展到這一步。就像下棋一樣,究竟是哪一步下錯了呢?常言說,一步錯,步步錯,接下來,又不知要錯到哪里了。

        電話又響了,英部長拿起電話,對方說,英部啊你好,我是陳慧。

        英部長嘟噥一聲,什么事?

        什么態(tài)度啊英部,晚上我請你吃豬手啊,聽說你腳脖子真的扭了,請你吃豬手大補(bǔ)大補(bǔ)。

        不行,我晚上被人包了。

        又被人包啦?對你說噢,不是我請的噢,我是代表陳小妍哩。你知道不知道,她離了。

        英部長愣一下,這么快啊?不會吧?

        英部啊英部,什么叫不會啊,人家陳小妍可是為你擔(dān)的過啊,反正我請你了,你考慮著辦吧。

        英部長說,我調(diào)動工作了,我,我調(diào)到工會了……

        英部長哽咽著,他像孩子一樣委屈了。

        英部長的意思是說,她離婚了,我部長不當(dāng)了,兩清了。可這哪對哪啊……他媽媽的!

        英部長想撒尿。英部長在和書記說話的時候,就感覺有尿了??捎⒉块L跑到洗手間,掏出家伙,半天沒把尿撒下來。

        責(zé)任編輯 唐 嵩

        【作者簡介】陳武,男,1963年生,江蘇東海人,1990年開始寫小說,先后在《人民文學(xué)》《十月》《鐘山》《花城》《天涯》等雜志發(fā)表長中短篇小說三百多萬字,多篇小說被《小說選刊》《小說月報》《中篇小說選刊》《中華文學(xué)選刊》等選載。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F(xiàn)為連云港市文聯(lián)專業(yè)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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