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小船兒蕩了半個多世紀

一首膾炙人口的《讓我們蕩起雙槳》，曾伴隨了幾代人的成長，這是喬羽的歌詞“第一作”，而且這首歌里的小船兒，同時也是喬羽與老伴的“愛之舟”。

喬羽原名喬慶寶，1927年出生于山東濟寧。1946年，他和幾位同學到共產黨開辦的北方大學讀書。在辦理介紹信之前，為了保密，喬慶寶決定換一個新名字。此時正風雨交加。他想就叫“喬雨”吧，隨后感覺有點俗，不夠理想，于是又想了一個“羽”字。在書法運筆上“羽”比“雨”更順手，更有味道。頓時，一種輕盈飄飛的感覺浸潤喬羽的心頭，想往外飛，沒有羽毛怎么行呀!

事實上，自喬羽改名之后。他的命運的確發(fā)生了一系列變化。他不僅順利地進入了晉冀魯豫邊區(qū)辦的北方大學，而且還走上了藝術工作者的道路。于是，中國就有了一個著名歌詞作家的名字。

1948年進入北京后，喬羽成為中國劇本創(chuàng)作室的成員之一。由于他陸續(xù)創(chuàng)作了受小朋友歡迎的兒童文學作品，1954年，反映新中國少年兒童幸福生活的電影《祖國的花朵》需要配兒歌，喬羽被指定承擔該任務。但一連幾天，他一點靈感都沒有，于是決定先放一放。

當時，27歲的喬羽正在與佟琦熱戀。喬羽每天都得與佟琦鬧一番別扭，常常為到哪里玩而發(fā)生爭執(zhí)。自然，每次喬羽都是佟琦的手下敗將。然而敗中有勝，苦中有樂。1954年4月16日，喬羽與佟琦又是一場爭執(zhí)。喬羽要到昆明湖玩，佟琦要去北海公園。喬羽說都一樣嘛，佟琦說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喬羽自然依了佟琦。

兩人一起到北海公園游船，正當在湖上泛舟時，一船正在過隊日的少先隊員劃了過來。孩子們悠悠然劃槳的姿態(tài)，小船推浪而行的憨態(tài)，歡樂熱鬧的場面使得喬羽突然間來了靈感，眼前的景象不正是《祖國的花朵》需要的畫面嗎?于是他將船靠岸，拉著佟琦連蹦帶跳地來到一片草地上，《讓我們蕩起雙槳》就這樣誕生在北海公園里。

不久以后。喬羽和佟琦步入了婚姻的殿堂。

其實，喬羽和佟琦的差異很大。喬羽出身貧寒，佟琦生于名門望族，按清朝的輩分延續(xù)下來，她有格格的名分。不過，到了解放前，佟家已經破敗了，也正幸虧如此，在后來的多次運動中。佟琦這個不是工農兵出身的“資產階級”得以躲了過去，沒蹲過干校。

在那時，佟琦最受人非議的就是“資產階級”作風，吃飯不去小飯館，買東西也從來不去小鋪。那時候北京的大商店非常少，最上檔次的就是百貨大樓。當時喬羽安家在芳草地附近，別人常對他說，看你家里那個小姐，買個牙膏都要坐三輪車跑到百貨大樓去。所以，喬羽對佟琦別的寬容，穿農問題上卻一直“嚴管”到六十歲。佟琦回憶說：“結婚前，我們路過王府井。他對我說，那件婚紗你穿肯定很好看，但不能穿。我說我也沒想過要穿?！弊詈笤诨槎Y上，佟琦穿的是白襯衫、藍裙子、黑皮鞋，這是當時最時髦的打扮了。

佟琦還抱怨說，結婚后，喬羽從來沒陪過自己逛街買東西，出去基本上就是進書店。直到1993年，由于朋友的邀請，喬羽才第一次踏進商場的大門。而半個世紀里，五六次搬家，每次都是佟琦收拾，喬羽從來沒有動過一根手指頭。

其實，喬羽也有抱怨的時候。佟琦愛干凈，文化大革命時受沖擊，就是因為她太愛清潔。每天用水沖洗陽臺，因此落下了一個浪費水的罪名?，F(xiàn)在，在洗手的問題上，老兩口也常常發(fā)生爭執(zhí)。老爺子覺得老伴“刁難”他，進書房洗一次，出書房洗一次，進廚房洗一次，出來再洗一次，一天總是洗手這不是刁難嗎?

愛情秘訣是一個“忍”字

生活中的喬羽架一副金絲邊眼鏡，常著一身運動服，舉止動作瀟灑倜儻。他待人敬而不疏，濃厚的多音鏗鏘有力，一雙睿智的眼睛。加上言語間的手勢動感明快。第一眼就給人留下神采奕奕、精神矍鑠的印象。

1994年6月19日這一天，喬羽、佟琦夫婦迎來了結婚40周年紀念日。兒女們選了一家典雅、寬敞的歌舞廳，為父母慶賀。意想不到的是。竟有上百位親朋好友，呼呼啦啦聞風而來，還驚動了央視的記者朋友。喬羽夫婦驚喜有加，老兩口依偎著相互勸酒。

酒宴中，有人提出疑問，兩個在許多方面都差異極大的人，怎樣才能一起相伴40年呢?更有一位年輕朋友突發(fā)感慨：“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在一起，居然能生活40年，真是不可思議!”這一問，頓時偌大的舞廳一片安靜，人們期待著喬羽的回答。

喬羽問那位青年：“怎么說?”那位青年快言快語：“實話實說?！?/p>

喬羽把玩著自己的酒杯，前后左右笑瞇瞇地看了看喜洋洋的朋友們，開口道：“如果讓我說實話，我只有一個字——忍?！?/p>

沒想到夫人佟琦還沒等大家醒過神來，趕緊補了一句：“我有四個字——忍再忍?！?/p>

歌舞廳內，頓時掌聲大作，笑聲不絕。后來佟琦解釋說：“當然了，不忍能行嗎，老爺子以前脾氣特別好，一般都是他讓著我?，F(xiàn)在老了，個性強了，一點小事就發(fā)脾氣，常常是我倒過來哄他了?！?/p>

對于當年結婚時沒穿婚紗，佟琦感到很遺憾。在這次銀婚紀念日聚會上，朋友們還張羅著為老兩口辦了一個大型宴會。佟琦第一次穿上了婚紗。還拍了照，這才算得以彌補。

喬羽喜歡喝酒，能喝也會喝，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如今雖上了年紀，但一頓也能喝上半斤酒，尤其是好酒，比如茅臺、五糧液就能多對付點。佟琦是學醫(yī)的，知道過量飲酒對身體不好，平日管得很緊，超過半斤堅決不讓他再喝了。

有一次，有位朋友帶來了家鄉(xiāng)酒，喬老一時喝得興起，不知不覺半斤下肚。正當拿起酒瓶再斟時，夫人佟琦一下子把酒瓶搶了過來，不讓再喝了。酒興中的喬老好像沒聽明白，佟琦再次大聲說超量了，不許再喝了。喬老知錯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忍”字為先，不喝了……

喬羽對佟琦的“忍”，佟琦對喬羽的“一忍再忍”。兩人一晃就是50多年。這是一種相互的包容，是風雨坎坷中的相互攙扶。“當你真的遇到了你覺得最適合你，你最愛的那個人，你們走到了—起，那就一定要珍惜，一定要非常非常珍惜你們的生活，珍惜你們的愛情?！边@是佟琦50年的經驗總結，她在電視節(jié)目中拿來與大家共享。

如今，喬羽已寫了一千多首歌詞，歌詞中凝聚著真誠、美好和善良，以智慧、幽默、平實的表現(xiàn)手法抓住了億萬中國人的心。在建國50周年由中宣部等六家單位主辦的《新中國舞臺、影視藝術精品選》里，喬羽有《我的祖國》、《祖國頌》、《讓我們蕩起雙槳》、《思念》、《人說山西好風光》、 《難忘今宵》、《愛我中華》等多部作品入選，是入選作品最多的藝術家。黨和國家鑒于他的卓越貢獻，授予喬羽“終身不退休的藝術家”稱號。然而每談及此，喬羽大都一笑了之，時常用三句話自慰自勉：“不為時尚所惑，不為積習所蔽，不為浮名所累?！?/p>

金婚就是50年不換人

事實上，喬羽的成果中包含著佟琦的一份心血，每一首歌詞寫好后，第一個讀者就是佟琦。喬羽常說：“軍功章里有我的一半，也有她的一半。”

喬羽創(chuàng)作耗時最短的一首歌是《難忘今宵》，只用了兩個小時就交稿了。1984年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文藝晚會排練場上，總導演黃一鶴突然覺得缺少一首與整臺節(jié)目相配的歌曲。他匆匆走進喬羽的辦公室，要喬羽馬上寫首歌詞，寫好他就拿走。喬羽請黃導演早晨5點鐘來拿，可當時已是凌晨3點，而且也沒來得及問到底要寫點什么。喬羽只想大年三十的除夕晚會，此時團聚、祥和、祝福的氛圍很濃。億萬人最一致的就是這句話：共同祝愿祖國好。于是喬羽從第一個句子“難忘今宵，難忘今宵，無論天涯與海角”開始，一氣呵成，兩個小時內完成了這首至今仍傳唱不衰的《難忘今宵》。

喬羽耗時最長的一首歌詞是《思念》，從萌動創(chuàng)作念頭到構思完成，用了差不多26年。1963年初夏的一天，喬羽從蹲點的河北邢臺回到北京垂楊柳的家里，走進臥室，打開窗戶。倏地，一只蝴蝶輕柔而歡快地飛進來。喬羽一下子呆住了，不敢動，也不敢收拾東西，生怕驚動了這個輕盈飄動的小精靈。他緊緊地盯住那只撲閃著金黃色翅膀的蝴蝶，看它圍墻繞了六圈，又從窗口飛出。喬羽一直目送著它消失在陽光閃爍的美麗田野里，一種圣潔感充溢在心頭，把沉淀在心底的甜酸苦辣全部翻騰了起來，一種突然而至的情感涌流，強烈地撞擊他的心靈。但喬羽并沒有立即進入創(chuàng)作，而是捂進心中“瓶底”，像陳年老酒一擱就是二十多年，直到1988年中央電視臺春節(jié)晚會上，喬羽才和作曲家谷建芬合作，讓毛阿敏唱響了它。

倘若喬羽心中沒有一只鮮活的蝴蝶，沒有對舊友深沉的思念，這感情與形象絕對無法融合，而且融合得那般巧妙、生動而深沉。曾經，有人猜想所謂蝴蝶就是喬羽夫人佟琦，詼諧的喬羽眨著狡黠的眼睛笑道：“你們太沒有常識啦，任何人的老婆也不會走窗戶進來的!”

2004年，在朋友和親人的鼓動下，喬羽和佟琦在中國大酒店舉行了盛大熱鬧的金婚慶?；顒?，好幾百人參加。兩位老人雖結婚已50年了，但早年因條件所限，只能請得起幾個朋友和老鄉(xiāng)吃幾塊糖，沒有舉行拜天地這一儀式。于是，人們紛紛要求兩人趁金婚之際當場補拜天地。兩位年逾古稀的白發(fā)老人俯身下去，規(guī)規(guī)矩矩地鞠了9個躬，然后相視一笑，臉上溢滿了幸福。在場有人問：金婚要50年才算金婚，你們怎么就能到金婚呢?喬老這次的回答，比十年前那次“忍”字秘訣更直白和超脫：“我也沒覺出金婚有什么不容易，誰知道它怎么就金婚了呢，但是，我說只有一條我有體會，就是你這一輩子別中途換，你一換就很難金婚了。”

2006年10月，喬羽和同為詞壇泰斗的臺灣作詞家莊奴作客央視《藝術人生》。談到愛情這個話題時，喬羽再次闡釋了“金婚”：“要讓我說，金婚也沒你們想的那么難，我覺得最重要的有兩點。第一。你要活到一個歲數(shù)，活不到歲數(shù)，那就湊不齊50年。第二，你不能中途換人，要換了個人，那就得從頭算起，也就很難金婚了。”

節(jié)目現(xiàn)場，喬羽笑言莊奴是多情的種子，而自己則是愛情絕緣體。主持人朱軍于是憋著壞地問：《思念》歌詞里有一句“你從哪里來我的朋友。好像一只蝴蝶飛進我的窗口……”這位“蝴蝶”朋友到底是誰?大家都暗暗期待著“知無不言”的喬羽來講述一段撲朔迷離的愛情故事。不料喬羽卻另有一番道理：蝴蝶不是指具體哪個人。而是指每個人內心深處極為珍貴、極其讓人眷戀的事物，它可以是愛情，也可以是友情，總之，和人們想象中的“婚外情”完全不搭界。

情到最濃時，是在人生歷練之后的老年。忍，一忍再忍，以及50年“不換人”。組成了喬羽夫婦的愛情秘訣。喬羽把這種濃情升華到歌詞《最美不過夕陽紅》中：晚年是美麗的夕陽，是晚開的花，陳年的酒，遲到的愛。未了的情。

如今，愛之舟已駛過了金婚之年，他們正在向著鉆石婚前進。

最美不過夕陽紅

生活中的喬羽還有一個名字——喬老爺。來自全國各地的詞壇名家們均一口一聲“喬老爺”向他打招呼，有的甚至直呼他“老爺”。喬羽說這個稱呼歷史悠久，上世紀60年代電影《喬老爺上轎》轟動影壇的時候，一群圈內人發(fā)現(xiàn)他的音容笑貌酷似劇中人喬老爺，再加上他也姓喬，于是賜“喬老爺”的稱呼，一傳十、十傳百。天長日久就這么叫起來了。

喬羽是學中文的，讀書很雜，但沒看過武俠小說以及瓊瑤風格的情感小說。喬羽喜歡看歷史題材的電視劇，但夫人喜歡看韓劇，他競爭不過，只好也跟著看，后來竟然愛上了韓劇，常常沉迷其中不能自拔。播《大長今》時，老爺子越看越想看，尤其喜歡女主角李英愛，還開玩笑說：改天咱家也找這么個做飯的。

事實上，喬羽自己的廚藝就很好，經常下廚房做飯。最拿手的是做魚，紅燒、清燉都是絕頂?shù)氖炙?，并自稱“口味極美，佐酒更佳”。

喬羽有個健康的身體，如今80歲高齡的他記憶力不減當年，長年在各地奔波，精力充沛、文思敏捷、談笑風生。研習書法是他健身的第一要訣，他一生都在墨海中尋求快樂。

對健康長壽問題，喬羽講究順其自然。他說，自己65歲以前每天跑步，65歲以后將跑步改為散步。每天到戶外走點兒路，不是那種為了鍛煉而走路。如果強迫自己走路，走起來一點意思也沒有，是個負擔。他喜歡輕松自由、漫無目的，一般一走兩個小時，雨天照舊。一天不走就覺得不舒服。

日常生活中，喬羽愛啜幾口灑，抽幾口煙。也愛廣交朋友。他把一天的時間劃分為兩段，上午讀精看報、閉門寫作，謝絕來客來訪。上午時間自由安排，或接待造訪者，或找老朋友聊天，或散散步。

晚年的喬羽更喜歡垂釣，尤其喜歡雨中垂釣。那時空氣新鮮，田野滴翠，在河塘邊上甩上幾竿，頓覺生活充滿了樂趣，心胸也開闊了許多，喬羽說這對老年人是大有益處的。

2007年9月23日。喬羽來到鄭州。參加河南電視臺《溝通無限》世紀歌聲節(jié)目錄制。“青山在，人未老”，或許用喬羽的這句歌詞概括淡定超脫的“喬老爺”最為合適。采訪當中，喬羽思維清晰，語言幽默，現(xiàn)場一片笑聲。談及婚姻，喬羽說自己有個穩(wěn)定的家庭，有個賢惠的妻子，這是一生事業(yè)平穩(wěn)的基礎。

喬老比夫人大10歲，喬羽對愛情的理解總結歸納為三點：容忍、真誠、珍惜。只有做到了這些，愛情才會永久，才會永葆青春。喬羽解釋說，歌曲《最美不過夕陽紅》里確這樣一句“夕陽是遲到的愛”，就是指老年人的愛情，有兩屢意思，一是很多老年夫婦年輕時各忙各的，到晚年才經常在。一起。就像他和夫人以前都各忙各的，現(xiàn)在走到哪里都在一起。另一層意思是有的老人七八十歲又結婚，雖然不能過金婚，但也很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