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孕育這個人的城市
我早就想寫一寫這個人。
我曾經(jīng)和這個人住得很近,他隱居的“官銀號”與我所在的“三條石”,中間只隔著一條南運河。
這是條著名的運河,比這座城市的歷史都要早八百年,它就是一千四百年前,隋煬帝時代開掘的京杭大運河。該人工河由南迤邐北上,在快到北部盡頭的時候,與另一天然的河流(海河)交匯,合流奔向渤海。有河流的地方就有人居住,一批退伍的戍衛(wèi)軍人與流浪者相中了這兩河的交叉處,他們歇馬駐足,不走了。他們,便是這座城市最早的居民。軍人是爽直和好拿刀槍說話的,流浪者有著環(huán)境逼迫出來的狡黠與善辯。直至今天,當你把這個城市的人與其它城市相比,你依然能看到早期居民的影子。
要讀懂這個人,先得了解孕育這個人的人文環(huán)境,就像美國歷史學家房龍在分析歐洲文明為什么會誕生在古希臘時說的:“假如倫勃朗出生在愛斯基摩,達爾文不得不在工廠干活謀生,前者就繪不出圖畫,后者就不可能對生物學做出巨大的貢獻?!逼鋵嵾@座城市的另一位武術大師吳秀峰的經(jīng)歷即印證了房龍的話,與這個人同齡的吳秀峰,十七歲南下游歷前一直生活在鄉(xiāng)村,盡管后來吳秀峰從二十四歲起就居住在這座城市直至棄世,在此足足住了四十四個年頭,但其武學態(tài)度和武林生涯,卻是另一番光景。還有當代的陳鶴皋、寧秋離、李紫劍、舒紅云等人,他們不同的武術價值觀,難道與他們各自生長的地域文化無關嗎?不會無關的。
這座城市既然有河,既然來自內(nèi)陸和東南沿海的河道在這里“九河下梢”東西橫貫,它的漕運必然是發(fā)達的,大量運往京師和東北、華北的貨物在此匯集再分散。發(fā)達的漕運需要大量的腳夫,于是一批又一批來自山東、河北的農(nóng)民聞風而來討生活。發(fā)達的漕運又意味著財富,所以針對漕運碼頭的占有,就經(jīng)常爆發(fā)搶奪與反搶奪的沖突。占有或覬覦碼頭運營的是強霸者,參與毆斗或自殘的來自底層人。這是一個充溢著肌肉、粗口和暴力的環(huán)境,這樣的環(huán)境當然會孳生渴望武術的土壤,適宜武術種芽的傳播。所以當年在碼頭上干活的吳秀峰,就因為真人露了一回相,被“大碼頭”劉廣海請去(劉亦正亦邪,至今未被歷史學家蓋棺論定),欲聘他做保鏢兼教師(吳婉拒了)。
人的地位和生存環(huán)境影響拳術取向
我就出生在“兩河”交匯的“三條石”街,我曾居住過35年的大雜院,早年即臨碼頭貨棧,院子的后門對著海河。從小,我聽著大人們講述“李金鏊奪碼頭”之類的故事,這類故事永遠只有一個主題:如何以暴力的手段取勝。這些故事被市井百姓稱為“英雄譜”。
這是座仰慕“平民英雄”的城市。因為這里的居民多是來自河北、山東的農(nóng)民和手藝人和小商販。譬如像我這歲數(shù)(45歲)的人,上溯兩輩,極少有本地出生的。絡繹而來的農(nóng)民、手藝人和商販,在求生計之外,還面臨城市獨有的一群人的欺凌——我說的是“混混”。“混混”是碼頭文化與商業(yè)文化的畸形混血兒,“混混”沒有財產(chǎn),是貧民;“混混”游手好閑,不做工也不經(jīng)商;“混混”離析社會秩序,信奉法外之法;“混混”談不上社會地位,但專欺負跟他們同屬于下層的孱弱市民;尤其“混混”們逞強的手段是使用暴力。由此不難想見,在法律松弛的年代,那些逃荒來的農(nóng)民和小商販、手藝人們,當他們欲衛(wèi)護自己時,會很自然地把視線投向武術。
因為練武的目的單純到只為抵御欺凌,所以你就不難理解,為什么太極拳難以進入這個城市。慢悠悠的太極拳,在大字不識幾個的下層百姓眼里,不像是能用來護身殺敵的技藝。它過于斯文超然的形態(tài),也不對市井平民的口味。
同時你還能理解,為什么這座城市能接納外鄉(xiāng)來的吳秀峰,并獲得人數(shù)最眾的年輕人追隨,從而使吳秀峰成為繼張占魁(張棄世于1939年)之后名望最著的津門武林人物。原因不復雜,吳秀峰采用了一種最世俗化的廣告形式——踢場子,他三天兩頭踢,誰有名踢誰,直接把八極拳打入圍觀者的眼里。還有,八極拳樸實、爆猛的演練形態(tài),也恰巧順合下層百姓的口味,于是,兩下里一拍即合,吳秀峰和八極拳都紅了。
就因為這座城市的人性直好斗,早已盛行京師的太極拳直至1940年以后,才被這個城市的少數(shù)人接受。同樣命運的還有大成拳,有著與太極拳相似的緩慢試力、推手、站樁的大成拳,直到二十年前經(jīng)媒體宣傳,這里的武林才略知一二,但接受者寥寥,僅局限在個別小圈子里。
沒錯,生存環(huán)境和大多數(shù)居民的身份地位,影響了他們的拳術取向。這座城市喜歡實用硬朗的武技。它本地產(chǎn)生和外來的拳家,皆為技藝質(zhì)樸剛猛一路,譬如我們隨口能叫出名的(僅指1949年以前)如張占魁、李瑞東、霍元甲、李書文、李存義、韓慕俠、吳秀峰、王學孟、霍殿閣、黃歧山、張鴻慶、谷鳳嗚、馬英圖、薛顛、劉萬福、李旭洲、鄧洪藻、韓國珍、卜恩富(摔跤、拳擊家)、“四大張”(玩摔跤的)……當然,還有本系列文章要談的這個人,皆非“柔”拳家。
性直好斗的平民城市,它從骨子里排斥“柔”拳,而引無數(shù)“硬”拳家風云會際。
這是個必須說明的現(xiàn)象,不然,我們難以理解本系列文章的主人公,他何以像哲學家尼采追尋生命的價值一般,執(zhí)著于武術的價值——格斗,并探求一種直截了當?shù)母穸贩绞胶陀柧毞椒?;還有,他又何以會用尼采喊出“上帝死了”的激烈,指斥傳統(tǒng)武術已現(xiàn)虛假、落后、迷信和麻木昏聵、妄自尊大之相。這個人是這座城市拳術取向的縮影,就像流行歐洲的那句口頭禪“法國能產(chǎn)生拿破侖,是因為法國存在著無數(shù)大大小小的拿破侖”。
就像熱帶雨林會長出香蕉,一座性情直截了當?shù)某鞘?,當然會孕育一位直截了當?shù)娜宋铩?/p>
我說的這個人,就是——趙道新。
本文作者生長的地方
我有一位朋友,他是趙先生門下的后學。他聽說我要寫一系列“重讀《道新拳論》”的文章,覺得奇怪。在他看來,一個練八極拳的人,怎么會對跟八極拳毫無瓜葛的趙道新感興趣呢?
這事(甚至可稱為一種現(xiàn)象),真的有令人突兀之感嗎?這座城市既然能孕育一個趙道新,它怎么就不會再造一位“道新拳學”的感悟者?尤其是當趙道新日漸只剩下一個人名,《道新拳論》越來越被人漠視的時候,由這個城市里站出來一個感悟者,理應是當然的吧?這座城市的性格既然能影響趙道新,它同樣也會滲透到本文作者的骨髓。
許多年前,一個其父曾追隨李存義的人撰文說,1905年,趙道新的老師張占魁和李書文、李存義、馬英圖等人成立的“中華武士會”,原址即在南運河北岸的“三條石”街(另有人說,其址在與“三條石”隔河相望的某處)。
“三條石”是處人文景觀十分奇特的地方。一方面,它是碼頭的、小商小販的,胡同里聚集著大批地位卑微和偏離正常生活軌道的男男女女,空氣中終日彌漫著血腥斗狠;另一方面,它又是工業(yè)的,是中國最早的工業(yè)區(qū),在六十公頃的狹小地面上擁擠著三百多家工廠,因而被稱為“中國民族工業(yè)的發(fā)源地”。與古老的碼頭相比,機器顯示了更多的想像力、科學的理性、求真求實的精神和永不停歇的探索。所以,“三條石”的人,比中國的其它地方,更早也更長久、更集中地聽到那撲天蓋地的機器轟鳴。
“三條石”亂,直至我的少年時代,那里仍彌漫著暴力的氣味,崇武好斗之風比天津的其它街區(qū)尤盛。在我近的、遠的親屬里,在我們大院和院外的鄰居里,在我的同學、熟人里,多有練武、玩跤和搗皮拳(即拳擊)的。此外,還有更多的人為了應對街頭打斗,三五成群地湊一堆鍛煉肌肉、琢磨打架的技術。在這樣的氛圍里,身量瘦小的我,難免會渴盼學練格斗的技藝。
我是注定會走向武術的,我身單勢弱,我心靈敏感,我向往“英雄”,我從不滿十歲起就在身體對抗的游戲中表現(xiàn)出狂熱和奮勇。我少年時長期腳穿球鞋,為的是隨時鍛煉身體。我那時愛跑步,常常用奔跑來代替行走。
一個歷史悠久的工業(yè)街區(qū),它噴吐的理性與探索的氣味,注定要熏染在此居住的一代代居民。它也注定會給一顆本屬胡思亂想型的腦瓜里,楔進去理性的釘子——不可思議的結合是嗎?看似呀。
我這樣的人,無論怎么看,也應該去拜望趙先生的。無奈,我1990年以后得知有這個人時,他魂魄已歸天國,悠悠遠去,使我再也無法跨過窄窄的南運河,走進那幽深小院,敲響舊損的屋門,問一聲:“趙先生,您在嗎?”
斯人已去,屋空了。我只有翻開這人遺留的書簡,向他道一聲:“先生,您好?!?/p>
趙道新現(xiàn)象
奇怪,《道新拳論》無人談論
圍繞著趙道新,有一個奇怪的武林現(xiàn)象,就是他的名聲震天響,他的絕世武功令人仰視,但他留下的那本書——《道新拳論》,人們卻少有談論,甚至是有意回避。
這是不是有點奇怪?一個像原子彈爆炸一般進入眾人視線的人物,他的書,卻沒有產(chǎn)生相應的反響——無人喝彩,無人叫罵,也少見中間立場的評論。
沉默,并不表明人們沒有讀過此書。相反,由于《道新拳論》是名家名作、奇人奇論,兼之圍繞著趙道新與王薌齋、心會掌與大成拳的關系等問題,十二年前,意見不同的各方曾爆發(fā)過一場空前激烈的論辯,所以,那在眾人的關注中一篇篇推出來的文章(總題目為《道新拳論》),不可能不對讀者構成強烈的吸引。
問題是,人們讀了也就讀了,人們對《道新拳論》涉及到的“訓練方法”等尖銳問題,并沒有表現(xiàn)出與對趙道新其人對等的強烈興趣,相比王薌齋拳論和“盧氏結構”曾引起的廣泛關注,《道新拳論》可用一個“慘遭冷落”來形容。這種反差,表象下藏著什么玄機?
更奇怪——趙道新放火拆廟,眾人假裝看不見
從個人聲威和武功論,趙道新可比八極拳的李書文,是個響當當?shù)恼信菩缘娜宋?。像這樣的傳奇人物,一般來說,哪一門擁有了他,都會以他為榮耀,到處跟人神吹。趙道新是正宗形意、八卦出身,所以按照常理,他應該被形意拳和八卦掌視為驕傲才對——哪怕是兩家為爭趙道新而打起來也不奇怪。比如大成拳,不就極力把趙道新往自己門里拉嗎?但是奇怪,這個“常理”卻沒有出現(xiàn),形意門和八卦門不但沒像大成拳那樣爭趙道新,搶著注冊說他是自己人,反倒有意無意地往外推他。好象趙道新沒練過形意和八卦,好象趙道新跟形意拳和八卦掌扯不上關系(而事實大家都知道,趙道新乃形意八卦大師張占魁的嫡傳弟子)。怪哉!
但說怪也不怪,這位終生視張占魁為師的老趙頭,他在他的《道新拳論》里公開地說:“形意是‘打人’的招、‘推人’的勁?!薄耙晕铱?,僅就訓練方法和比賽制度而言,形意拳就該好好向拳擊學習?!薄靶我馊抑两裎锤闱逍我馊菍S糜凇⑹帧€是‘推手’的技術?!薄罢l要是想終生苦練五行拳、十二形、雜式捶或直接用拳招來格斗就能‘升堂入室’,那就太天真了?!敝劣诎素哉?,他說:“那些用‘趟泥步’來繞對手飛轉(zhuǎn),以八個方位來打擊‘中心點’或憑抽身穿掌來繞到對手身后的妄想是教唆自己和他人當‘炮灰’。”“八卦掌有層很厚很厚的皮……是八卦學說往八卦掌上硬套?!?/p>
他這簡直是要形意拳和八卦掌的小命,要活埋此二拳。
不過,一些偏于情緒化、習慣了把好惡帶入是非領域的人,仿佛沒有聽到趙老頭的“漫罵攻擊”,他們回避了。奇怪,依武林人一貫的脾氣,大家該破口大罵、掀起對《道新拳論》的激烈聲討才對。
還有太極拳、少林拳和南拳等圈子,他們也都忍了,好象趙道新從來不曾講過諸如“民國時期,太極拳家曾公開辯解:太極拳手之所以在各類技擊賽上成績不佳,是因為太極拳太高深,人們難以掌握的緣故……這是掩飾,還是坦白”對于太極拳“極柔才會極剛”的理論,趙道新放言道:“這套‘物極必反’的哲理很誘人,但有誰靈驗過嗎?不,你若能偷窺到那些發(fā)勁放人脆快的太極大師關在庭院內(nèi)都秘練些什么,就會明白的。”說到少林拳,趙又不以為然道:“它的輪廓很實際,但細節(jié)很不科學。”對于南拳,他干脆一言以蔽之,曰:“南拳各派從外表上看是一種自己與自己的肌肉較勁的拳術?!?/p>
如此大放厥詞、放火拆廟,在迷信武術神話的人聽來,他們內(nèi)心的感受肯定是想罵大街了——估摸他們在心里也早把趙老頭罵了個體無完膚。無奈,他們——尤其是中年以上的人——不敢公開罵,他們至今缺乏將憎恨化作文字的勇氣,跳到雜志上去罵。不能罵,便只有躲了,假裝著看不見,仿佛趙道新從來不曾寫過什么《道新拳論》。
多么好玩,趙老頭指名道姓地挑房蓋、拆大門,很多人還得忍著,好涵養(yǎng)地閉目緘口。真絕了。
看來,趙道新是碰不得的。別看他早已經(jīng)死了。
《道新拳論》為何無人敢罵
趙道新身負絕世武功——這是他“貓斃鼠”的原因之一。
武林最信服有真功夫的人,誰手硬,誰說話就顯得理大,使得欲挑戰(zhàn)《道新拳論》的人未開口心先虛,擔心招來武林一片嘲罵:“你說《道新拳論》是胡說八道、低檔次,可人家趙道新、馬金鏞練出了大功夫。你那拳法倒正確、檔次倒高,怎么不見練出功夫來?”趙道新武功高這一事實,令所有想放翻《道新拳論》的人從心底絕望。的確,趙老頭太橫了,想當年,多少大師都栽在他的拳下。不是有人說,連他那位大名鼎鼎的義父,都懼他三分——在天津熟悉趙道新的圈子里,人們對此深信不疑。我不清楚這件事僅是傳聞還是事實如此,不過,趙道新的功夫既然值得人們舉到眾多大師的頭頂去定位,起碼表明,此人的拳腳十分霸道。
說起來,趙道新之所以難以撼動,他手硬還僅是原因之一。在他身上,還有一個比他的功夫更硬的東西,這就是他的背景——他與眾多武林大鱷的淵源,這才是恨他的人跨不過去的高山。譬如趙道新是形意八卦大師張占魁的愛徒(張占魁其人,與李存義、李書文、李瑞東、馬英圖、王薌齋等人,武功聲望處于同一量級,且彼此惺惺相惜);趙道新有許多名人師兄,其師兄韓慕俠、姜容樵、張長信、錢樹橋、裘稚和均名冠武林,而趙,竟功夫“青出于兄”;至于他和王薌齋的關系更是廣為人知,有關二人之糾葛的傳聞頗多;還有,他與姚宗勛、張恩桐、卜恩富、張恩貴等人是好朋友,且其武功為眾友所推崇仰慕;此外還有吳翼輝、孫祿堂、孫存周、盧正文等我們耳熟能詳?shù)奈湫g大家,都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欲要放翻趙道新,先得顛覆烘托著趙的張占魁、王薌齋、韓慕俠、錢樹橋、姚宗勛、張恩桐、吳翼輝、孫祿堂……他們有這氣魄嗎?
更要命的是,把這些神話人物都顛覆了,那么顛覆者自己身上也就不剩什么了——等于顛覆了他們自己賴以存身的祖師先輩。
這下總算摸著命門了,人們回避趙道新,是出于趙老頭和眾多神話級人物是連在一起的,拔出蘿卜必然帶出泥,否定趙道新就得否定那些大師,炸死一大片,導致他們無“家”可歸。沒奈何,他們只得裝聾作啞,任趙老頭一巴掌接一巴掌聲聲脆響地猛抽武術神話的臉,只當沒有這回事。
是“拳術”。不單是某一拳術的訓練方法
趙道新頭上的光環(huán)越是神乎其神,《道新拳論》的“破壞力”越顯得可怕。比如趙道新明明搞出一種叫心會掌的拳術,可他在《道新拳論》里,每當提到訓練時,卻不指明是心會掌訓練法,一律代之以“拳術”二字。“拳術”是個大概念,大概念的“拳術”將所有具體的拳術一網(wǎng)打盡,毫無遺漏,心會掌、形意拳、八卦掌是“拳術”,八極、大成、太極、通背也都沒跑出“拳術”的圈子。
于是,《道新拳論》在愚頑昏聵和別有用心的人看來,就是一片“陰影”,令他們?nèi)馓捏@。因為趙道新那種具有普遍性、規(guī)律性的“拳術”訓練法,一旦蔓延開來,深入人心,則所有披著玄奧、高深、自成一家等外衣的神秘修煉法,即便不是頃刻土崩瓦解,也會漸漸地被動搖,弄散了架,使眾人無“家”可歸,使眾神無徒追隨。所以,趙道新不可提,《道新拳論》不可讀,不幸讀了要盡快把它忘掉。
我這人一向煞風景,“哪壺不開提哪壺”,別人越是回避趙道新,我越是忍不住要談他。盡管趙道新的“拳術”二字,把我們八極拳也劃拉進去,我還是喜歡談我這位鄰居(我與趙道新家僅隔一條河),北京人有句話“愛誰誰吧”。
回避《道新拳論》的先生們,抱歉,我又要引述幾段了,不愿看,您就閉上眼吧。
——在訓練中我們注重傳統(tǒng),更注重創(chuàng)新。
這話簡直是專對沉迷“原傳”、“古傳”的人說的。
——某些習武者……從來不能容忍別人提出的異議,并固執(zhí)地認為無論在任何方面,外國的拳術不如中國,旁門的拳術不及本門。
迷信中國拳“無論在任何方面”都比外國拳高明的人,你聽著感覺如何?
——掌握一門技藝并不是越多、越復雜就越好。要知道高奧的技藝就存在于那些司空見慣的招法中,訓練就是使平凡的招式產(chǎn)生不平凡的效果。
你老師要是愛拿奇妙無窮的“復雜”技法拆招講手,你就該尋思一下,是趙道新糊涂還是你老師沒練明白(或糊弄人)?反正他們倆有一個是半瓶子醋(或騙子)。
——在執(zhí)行了短期的基礎訓練后,就要以爆發(fā)力訓練與實戰(zhàn)訓練為主……把實戰(zhàn)視為艱苦和危險,并作為最后才能進行的高級訓練是不對的……應把實戰(zhàn)作為家常便飯。
你在“短期”訓練(比如練了兩個月)之后,練實戰(zhàn)對抗了嗎?假如你練了兩年還沒進入到以“實戰(zhàn)訓練為主”,你該問問你老師,什么時候練對抗,是不是還要再等十年八年?
——擊物訓練是爆發(fā)力與進攻技術的結合訓練,包括擊打主要提高速度的梨球、主要提高力量的重沙袋和主要提高協(xié)調(diào)性的吊球,還包括擊打能提高靈敏反應的那些無常規(guī)晃動的手靶。
如果說打沙袋、手靶有一萬個缺點,拒絕沙袋、手靶的缺點就有一萬零一個。
——各個拳派中那些有價值的練法。以及其它運動項目的訓練方法也值得我們借鑒。
如果你是練八極、形意或大成、八卦的,那么我問你,你老師面對足球、拳擊等“有價值的練法”,他是寧可使你不長功夫也要拒絕呢,還是凡能提高格斗能力的東西就吸收,以此指導你的訓練?我告訴你,文化發(fā)展有一規(guī)律:多種文化融合則進步,固守單一則落后。
——一種打法是否能成為進攻的武器,不是看這一打法是否正統(tǒng),而是看這種打法在實際使用時是否舒適、有效。招法應因人而異,不必統(tǒng)一拘泥。
身高1米65的人,不能和1米78的人練同樣的招法。同等身高的人,玉樹臨風型和虎背熊腰型,也要走兩種路子。即便外在條件大同小異還有個性格差異問題,要考慮學生是機智型或勇猛型,還是趙道新那句話“招法應因人而異,不必統(tǒng)一拘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