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世界文學拉進“裝神弄鬼時代”不過是一個假象,嘆息美國文化產業(yè)的推手如何了不起,也只是看到了水面以上的冰山。催促中國版《哈利·波特》的誕生更是一件很無厘頭的事。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塌塌實實琢磨出一個復雜而美好的故事來。
這個世界由兩種人組成,哈利·波特迷和麻瓜。北京時間7月21日早晨的盛事再次證明了這一判斷的有效性。
這樣的場面,在游戲產品發(fā)售的時候會出現(xiàn);在大片首映的時候會出現(xiàn);若干年前,新股票發(fā)行時也會出現(xiàn)?,F(xiàn)在輪到了一本書,這實在是件稀罕事。不少人對這樣的情況頗為眼紅耳熱,探求文化產業(yè)的秘密,追問中國的《哈利·波特》何時出現(xiàn)。據說還有個別同志對這樣的情況頗為不滿,以前兩年的情況來看,國外的保守派比如哈羅德·布魯姆,國內的保守派比如汪劍釗分別以不同形式,向這個作品下了索命咒。這些文化領域的保守分子當然不愿意承認,正是《哈利·波特》,在這個圖像壟斷的時代里,捍衛(wèi)了文本的尊嚴——此前美國的一份調查顯示,在17歲以下兒童中,有超過半數(shù)的人表示在《哈利·波特》之前,從未體驗過閱讀的樂趣。你還打算要什么?
說到這里或許有人會打岔:《哈利·波特》的成功并非一蹴而就,華納公司向羅琳支付版權費的時刻,是一個轉折點。從此,《哈利·波特》由一個地區(qū)性暢銷書,變成一場全球大眾文化運動。這個說法當然沒錯。不過,電影終究只是電影,它無法從根本上改變文本的命運。以《魔戒》為例,該作連續(xù)三年被搬上銀幕以后,引起全球追捧,原作同樣一度受到關注。但這關注稍縱即逝。小說《魔戒》的中文版至今已經幾乎到了無人問津的地步。原因很簡單,《魔戒》具有很明顯的古典主義風格,缺乏足夠的場面描寫,細節(jié)鋪墊也并無什么新意,行文方式已經很難讓當代讀者,特別是普通讀者接受。而《哈利·波特》卻以細節(jié)豐富,情節(jié)跌宕見長。一如《春秋》,一如《左傳》,兩者的閱讀感受當然會有根本的差別。
盡管好萊塢的電影工業(yè)一直都擅長制作情節(jié)跌宕、場面宏大的大片,但羅琳講故事的能力卻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一個偉大的編劇。10多年前,《哈利·波特》的小說尚未動筆,作者已經將全書框架構思完成。近10年來她的工作,不過是將自己早就編好的故事講出來而已。《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的復雜程度,也遠遠超出了之前任何一部通俗小說。在《哈7》中出現(xiàn)的一些情節(jié),甚至在《哈1》中就已經埋好伏筆,預言、倒敘與歷史記錄給小說罩上了一張由關聯(lián)情節(jié)交織成的大網,使之成為一個極復雜的整體。
從情節(jié)的展開方式上看,《哈利·波特》系列小說與另一部暢銷小說《達芬奇密碼》存在相似性。這兩個作品都不是真正意義上的推理小說,但它們都使用了推理的一些基本方法。小說的核心是一個謎,隨著情節(jié)的推進,作者將這個謎的相關信息一點點透露出來,使之成為解謎的線索。在閱讀的過程中,讀者一點點被線索吸引,漸漸由一個普通的欣賞者,變成了解謎人。小說《哈利·波特》從一開始,就暗示兩位主人公(哈利·波特與伏地魔)的不凡關系,但在前三集中,這一線索并沒有得到充分說明,它有時甚至被故意拉開。從第四集《火焰杯》開始,核心之謎的線索被一點點釋放出來:兩位主人公流著相似的血;伏地魔選擇哈利·波特;哈利·波特擁有前者的靈魂碎片……直到最后,謎被解開為止。更重要的是,在每集小說中,作者都圍繞核心之謎,設置了一些外圍之謎。類似的情況甚至可以在每一個章節(jié)中找到。這樣就可以理解為什么“首發(fā)”會引來哈迷如此強烈的反映,也可以理解為什么哈迷論壇上有那么多讀者對小說的未來情節(jié)進行推測。羅琳魔杖揮舞,閱讀變成了推理游戲。
將這兩點疊加,《哈利·波特》系列小說甚至有可能是世界文學史上背景最復雜、結構最龐大的虛構作品。這正是全球性的《哈利·波特》浪潮的基本推動力。文化商人所做的,只不過是為它錦上添花罷了。
因此,將世界文學拉進“裝神弄鬼時代”不過是一個假象,嘆息美國文化產業(yè)的推手如何了不起,也只是看到了水面以上的冰山。催促中國版《哈利·波特》的誕生更是一件很無厘頭的事。有這個工夫,還不如塌塌實實琢磨出一個復雜而美好的故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