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遭到中朝軍隊連續(xù)五個戰(zhàn)役沉重打擊后,以美國為首的“聯(lián)合國軍”,不得不于1951年7月10日派出代表坐下來進行世界戰(zhàn)爭史上最漫長、最艱難的停戰(zhàn)談判。但從一開始,美國人就一面在談判中節(jié)外生枝,恣意刁難,一面又在戰(zhàn)場上頻頻發(fā)起進攻,妄圖以軍事壓力增加自己的談判籌碼。
為了配合地面部隊的“夏季攻勢”,切斷志愿軍的后勤補給,“聯(lián)合國軍”總司令李奇微采納美國遠東空軍司令威蘭施的建議,集中美國空軍第五航空隊、遠東轟炸機群和遠東艦載航空兵的1200架飛機,對朝鮮北方新安州、西浦、價川三角地帶的鐵路、公路、橋梁,展開了晝夜不停的毀滅性轟炸,美軍將此稱為“空中絞殺戰(zhàn)”。
“空中絞殺戰(zhàn)”并非威蘭施的發(fā)明。二戰(zhàn)期間,1944年3月,盟軍空軍在羅馬以北250公里的地區(qū)劃定了一個橫貫整個亞平寧半島的空中阻擊地帶,集中強大空中力量對這一地帶的鐵路、橋梁以及運輸列車進行反復猛烈轟炸。僅3月19日至5月11日的54天中,盟軍就出動飛機50000架次,投彈19000噸,使敵人交通運輸完全陷入癱瘓,從而嚴重削弱了德意軍隊的戰(zhàn)斗力。當時把這種戰(zhàn)法稱為“空軍協(xié)同作戰(zhàn)”,后來又冠名為“空中絞殺戰(zhàn)”。
7年后,美國空軍在朝鮮戰(zhàn)場又重演故伎,卻遭到了中國人民志愿軍空軍和高射炮兵的頑強抗擊。
當時我在志愿軍高射炮兵第505團政治處當干事,團部駐初松里。我們團和高炮第524團及獨立高炮第42營、第43營,共同擔負順川地區(qū)的防空作戰(zhàn)任務。
順川距平壤60公里,著名的大同江繞城而過,有機場,火車站和一座12米高、446米長的鐵路橋以及兩座浮橋。滿浦鐵路與平元鐵路也在此交匯,火車經(jīng)順川可西達平壤,東到元山,是支援我軍東線、中線戰(zhàn)場的咽喉要地?!敖g殺戰(zhàn)”開始后,美國空軍便夜以繼日地對順川進行狂轟濫炸。
7月30下午,遠方對空監(jiān)視哨報告:發(fā)現(xiàn)敵機群向我保衛(wèi)目標飛來,隨即響起了急促的戰(zhàn)斗警報。
過了大約10分鐘,只見黑壓壓的一群敵機,利用陰云掩護,以2500米高度從東南方徑直向江橋飛來。當敵機距離我方陣地4900米時,我團85高炮營立即先敵開火,接著37高炮營也開始射擊,一串串曳光彈帶著橘紅色光亮從各陣地騰空而起,霎時間,天空中便布滿了白一團黑一團的爆炸硝煙。
敵機遭到高射炮火阻擊,立即解散編隊,一部分向江橋俯沖投彈,一部分則攻擊高炮陣地,壓制高炮火力。頓時地面上硝煙彌漫,江水被炸彈掀起高高水柱,凝固汽油彈炸燃了江邊的沙土、野草。
我高炮部隊迎著敵機的瘋狂轟炸,奮力還擊。不一會兒,空中傳來一聲悶響,一架敵機凌空爆炸,碎片像雨點似的散落下來。另一架敵機在俯沖投彈后,還沒來得及拉起來,就被一通炮彈擊中,一頭扎進了洶涌的江水。
“又打掉了一架!”我情不自禁高喊起來。
“等著瞧吧,好戲還在后頭哩。”通信員小張操著濃重的山東口音自信地說。
遭到痛擊的敵機佯裝飛離戰(zhàn)場,迂回到西北方向又重整隊形,編成一路縱隊再次向江橋攻擊。我各炮連早已做好了迎敵準備,一陣猛烈射擊之后,又一架敵機被擊中,拖著濃濃黑煙的敵機像爛醉的酒徒,搖搖晃晃地向遠處墜落下去。其他敵機見勢不妙,不敢戀戰(zhàn),一窩蜂向南逃竄。
不久,團司令部發(fā)出戰(zhàn)況通報:這次來襲敵機共32架,其中,F(xiàn)—4U型戰(zhàn)斗轟炸機24架、F—84型戰(zhàn)斗轟炸機8架。戰(zhàn)斗歷時17分鐘,敵機投彈150顆,我團發(fā)射炮彈3163發(fā),擊落敵機3架,擊傷7架。江橋安然無恙,我方無人傷亡。指戰(zhàn)員聽后發(fā)出一陣陣歡呼。
第二天上午,獨立營派人送來了一個人高馬大的美國俘虜。在中國軍人面前,他一臉沮喪,美國軍官那種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痼習此刻已蕩然無存。
由于團里沒有英語翻譯,就臨時找來入伍前讀中學時學過一點英語的報務員小唐與美軍俘虜作簡短交談。他說他叫弗蘭斯·馬丁,是美國海軍航空隊中尉飛行員,他們是從停泊在日本海的航母上起飛的。從他沮喪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對我軍猛烈的高射炮火仍心有余悸。我當時就在他旁邊,心里說,炮彈沒把你打死,已經(jīng)算是你的造化了。
“7·30”戰(zhàn)斗的勝利,極大鼓舞了全團指戰(zhàn)員粉碎“空中絞殺戰(zhàn)”的決心和信心。8月10日,軍委防司和東北防司也分別發(fā)來通報表揚了我團。
1951年夏天,朝鮮北方陰雨連綿,江河暴漲,出現(xiàn)了40年來罕見的大雨季。8月24日一早,天氣放晴,劉永松團長讓參謀通知部隊:今天天氣好,敵機可能來襲,要求全團抓緊做好戰(zhàn)斗準備。
果不其然,8點25分,部隊剛剛擦完火炮,8架F—80型戰(zhàn)斗轟炸機(因為副油箱在機翼兩端,我們都叫它“油桃子”)就來襲擊江橋。早已“枕戈待旦”的各炮連隨即展開猛烈射擊,當即擊傷敵機兩架,倉皇投彈的敵機趕快飛離了戰(zhàn)場。
下午4點20分,38架F—84型戰(zhàn)斗轟炸機分別從正面、東南兩個方向攻擊順川,其中一路轟炸江橋,一路轟炸機場、車站。戰(zhàn)斗中我團又擊傷敵機2架,高炮524團也擊傷敵機1架。當戰(zhàn)斗正激烈進行的時候,11架B—29“超級空中堡壘式”重型轟炸機突然飛臨順川上空。B—29實施的是高空水平投彈,我有效射高只有3000米的38炮拿它沒有辦法,但卻是85炮發(fā)揮火力優(yōu)勢的極好機會。于是各85炮連便集中火力射擊領頭的一架。不一會,該機中彈起火,敵飛行員等紛紛跳傘逃命,一時間,漫天飄開了白色的降落傘。
高炮524團1營3連正在射擊較遠飛行的敵機,不料從他們陣地側后方鉆出了12架F—80型戰(zhàn)斗轟炸機。3連還沒來得及轉移,陣地就中彈兩顆,被炸彈掀起的泥土就像漫天的黑雨嘩嘩落下。一顆航空子母彈在陣地上方50米處爆炸,炸出的200多顆子彈如冰雹似的傾瀉下來。連長董兆華當場犧牲;指導員張全凱負傷,但他仍然接替連長指揮戰(zhàn)斗;炮排長馮代培腹部中彈,腸子流了出來,他掙扎著站立起身,一手托著腸子,一手舉起旗子,指揮全排打出了最后一個齊射才倒下。
指揮儀手黃梁,左胳膊被炸斷,一塊五六厘米長的彈片打進臀部。他咬緊牙,忍著劇痛,自己強行把彈片拔出來,一直堅持到戰(zhàn)斗結束才被抬下陣地。
這天下午,我們兩個團同61架敵機激戰(zhàn)50分鐘,擊落擊傷敵機6架,俘虜美國空軍飛行員等10人,但自己也付出了傷亡36人的沉重代價。然而看到保衛(wèi)目標安全無恙,開往前線的列車暢行無阻,心里感到十分欣慰。
我團入朝作戰(zhàn)一年中,共擊落敵機16架、擊傷敵機數(shù)十架。
在志愿軍空軍和防空部隊的沉重打擊下,經(jīng)過鐵道兵、工兵部隊積極頑強的斗爭,美軍歷時10個月的“空中絞殺戰(zhàn)”徹底破產了。美國自己最后也承認:“事實很明顯,對鐵路線進行的歷時10個月的全面空中封鎖,并沒有將共軍挫傷到足以迫使其接受聯(lián)合國軍方面的停戰(zhàn)條件的地步?!薄氨M管實施了‘絞殺戰(zhàn)’,共軍地面軍隊的力量仍舊穩(wěn)步地得到了補充?!薄暗阶詈螅?lián)合國軍航空兵部隊對北朝鮮鐵路運輸進行的空中封鎖活動卻完全失敗了。”([美]羅伯特·F.富特雷爾《朝鮮戰(zhàn)爭中的美國空軍》)
斗轉星移,50多年前在朝鮮土地上的那場戰(zhàn)火早已熄滅,但是,志愿軍高炮戰(zhàn)士與世界上最強大的美國空軍拼死搏殺的精神卻永遠激勵著我!在戰(zhàn)斗中英勇犧牲的戰(zhàn)友們永遠銘記在我心中!
(責編 江 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