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6月2日,清華大學文學研究院教授王國維在留下“五十之年,只欠一死,經(jīng)此世變,義無再辱”,悄然自沉于北京頤和園昆明湖。
1942年2月22日,茨威格與夫人綠蒂服用了巴比妥,相擁而逝。這對夫婦以死亡實踐了他們胸腔深處最清晰的誓言:“用我的軀體反對戰(zhàn)爭,用我的生命維護和平!”
1963年2月11日,美國自由詩的代表女詩人西爾維婭·普拉斯迎著死亡的召喚熱情相擁,用死滲透了藝術的每一條罅隙和紋路,“死是一種藝術,像任何東西一樣,我干得特別漂亮……”她死時剛過30歲。
1966年8月24日,老舍——時代文學的巨匠,在遭受了紅衛(wèi)兵愚昧而殘酷的體罰折磨后,自溺于太平湖!老人,以死換取著血液與骨骼、神經(jīng)與皮膚、靈魂與肉體的斗爭!
1968年4月7日,嚴鳳英在吞金、上吊、服安眠藥的三次自殺后,終于完成了對生命的宣誓——安寧!因為那些土地上的花開四季,那些大陸上的草木枯榮,即使是在死后,也絕不會是查無此人!
1972年4月16口,諾貝爾獎獲得者川端康成,躺在浴洗室的棉被上,口含煤氣管,以最干凈的方式,靜默地離開了人世!
……
死亡,竟然會在被時光蹂躪的年華里日復一日地被演繹,那些光滑而潤澤的內(nèi)心里,是曾經(jīng)追求的夢想,是曾經(jīng)起伏的傷感,還是曾經(jīng)一個無法拼成的大寫的“人格”!
那些時代中站立著的偉人,懷著對漫長黑暗的恐悸和迷惘,卻永遠也撐不開無限遼遠的蒼穹,那些死亡的偉大——平復所有的傷痛,盲目所有的黑暗:三島由紀夫切腹,馬雅可夫斯基吞彈,凡·高飲槍,芥川龍飲鳩,戈麥自沉,海子臥軌,傅雷自縊,胡河清墜樓……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個時代的空氣里軟化,他們引導著自己靈魂的回歸,然后奔赴著瞬間生命的殆盡,溫暖的光芒蔓延著那些安靜沉睡的臉,蔓延著屬于那個時代的轟然與傷痕。
天晃蕩著受了傷的尊嚴,風吹刮著夢醒時的自由,一切都在生命的遺憾下暗藏圓滿。是曾經(jīng)孤獨地行走,孤獨地歌唱,孤獨地演繹,孤獨地悲傷,還是曾經(jīng)孤獨地死亡?是曾經(jīng)飛揚的夢想,飛揚的寂寞,飛揚的色彩,飛揚的凝重,還是曾經(jīng)飛揚的靈魂?世界等待著陽光灑遍,而你卻用死亡暗覆著這個世界的黑白顛倒。
風吹沙吹成沙漠,夢載我載向死亡,每一個與這世界格格不入的人,都重復著或抗爭或死亡的歷程。他們用自己失去聲響的吶喊回歸期盼,是誰在花掉一整幅的青春,尋找那個時代的光明!
我在深夜雙手合十,祈禱每一個深沉并且深刻的靈魂。是死亡塑造了錯誤,還是錯誤塑造了死亡?是想活而不能茍活,是尋找光明而依舊黑暗,是心臟的衰弱還是靈魂的錐打?時代車輪碾過了多少卑微的身體,文化進程又散發(fā)著多少血腥。一生的掙扎卻擺脫不了宿定的悲劇,一生的追求卻只能印證死亡的注解!
直到今日,我依舊無法窺視魯迅先生的死亡,這是大多數(shù)中國人所不能忘記的死亡。是累死?是病死?是怒死?是愁死?先生直面著他無法直面的人生,幫助著他無法幫助的“病人”,輝煌著他無法輝煌的時代,光明著他無法光明的黑暗。他到底還是走了,本著重疊的夢想,本著殘酷的虛無,本著張揚的自我,走了,轉(zhuǎn)身走了!
一生飄零,一生慘淡,一生斗爭,卻被時代的巨大悖謬預先設置了。荒謬的歷史吞噬了這個不斷奮斗著的偉人,體無完膚,他終于本著人類社會黑暗的交替燃燒了生命。不徹底的悲痛,不徹底的苦楚,先生迎著時代的浩劫,沒有自殺沒有瘋狂。而因為逃避,因為虛無,他早已為時代而亡,滯后的,只是消停了一切的肉體的幻滅?;氖張@上揚起的旗幟,童年夢幻里飄搖的愛憎,先生用他形式上的殘忍換取了意義上的重生!這是何等的崇高,不卑不亢,飛舞嘆息……
魯迅先生的挺立讓那個時代所有中庸的人奮然崛起,他從一段不停的解構中跨越到了另一段漫長的頑抗中,這是一個不能承載的艱難。史鐵生的“地壇”同樣是一個很多人所不能承載的艱難,他迎著命運無盡的鞭打和折磨,選擇了生存。左手覆蓋了右手,堅強覆蓋了傷痛,他用他曾經(jīng)倒下的頹然奮起生存,就像迷失在繁復深邃的叢林,卻依舊可以看到旭日東升。他用一張不動聲色的側臉,散落這一地的神話,而我們的夢想?yún)s永遠不會如季風般一吹就散。
一個叫里爾克的詩人對于“To be or not to be”給了一個答案——挺住就是勝利,而我以為每一個選擇了悲傷、選擇了對抗、選擇了沖突的人就無所謂挺住和倒下! “To be or not to be”,這只是我們站在人生的邊緣,發(fā)出的最最深沉的悲嘆!
指導教師 阮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