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機的時候,你看見一對年輕而美麗的戀人難舍難分:登機的廣播一再催促,他們卻執(zhí)意緊緊相擁,仿佛一松了手,就是明日天涯。
你拿起相機要拍下這個畫面,臨按快門,卻停住了:你看見,一滴眼淚從男孩的眼里落下,淌過女孩的耳廓,女孩感覺到了,揚起了唇,吻住他的淚。
你怔忡了,不忍心按下快門。
不久之前,你不也經過這樣一場離別?
他駕車送你到機場,車上坐著你的媽媽和弟弟。沿途你絮絮聒聒地說了好多話:說香港的美食,說歐洲的陽光,就是不說近在眼前的美國之行。車子停停走走,臺北周末清晨的交通出乎意料的擁塞,你說了好多好多,都填不滿一車子人的沉默。
怎么了?不就是去旅行嗎?坐一趟飛機,到幾個城市,一個人生活,如此而已嘛。
“一個人出門在外,什么都要注意,知道嗎?”話還沒說完,媽媽的淚水奪眶而出,仿佛是要送你去前方征戰(zhàn)?!昂煤谜疹欁约海琌K?”弟弟替你拿下行李,也只說了這么一句話。
他什么也沒說,在過海關之前,給你一個結實的擁抱。
你點一點頭,也不敢多看他們一眼,轉身就走;臨過海關,才發(fā)現自己眼睛濕濕的。
從前你以為,這趟旅行最難的是要一個人扛著行李走,后來才發(fā)現,最難的是:“道別?!蹦阍诓煌某鞘欣镉巫?,住過不同的旅店,坐過不同的火車,遇到不同的人,而終究,都要說“再見”。
有幾回,你和剛認識的朋友道別離,只是輕輕一擁,說聲珍重,都讓你紅了眼眶。
“我們不要說再見,就說等會兒見,好不好?”一個日本女孩這樣跟你說。
“好,好。”你說,“等會兒見,我會去大阪找你的。”
多美的一句話,把分別說成了另一個見面的開始,也讓別離變得輕盈許多。
“嗯,等會兒見。”女孩說,“或者我們可以約在臺北喝下午茶?!?/p>
你們互相點了一點頭,各自上了自己的巴士。
你的座位后面,一個金發(fā)女孩低低抽泣著,而窗外那個抽煙的男孩默默地看著她的眼淚,輕輕撫窗。
男孩的朋友說要為他們合照,于是男孩靠緊了車窗,將手貼在窗前;女孩看見了,把臉頰貼著窗外他的手,卻怎么也止不住眼淚。
閃光燈一閃,別離更近了。
“嘿,不要說再見?!蹦阕叩脚⒚媲?,跟她說,“要說‘等會見’,因為你們很快就會見面了。”
女孩張開了嘴,對窗外無聲說著:“等——會——兒——見,等——會——兒——見……”
男孩看見了,也張大了嘴,大喊:“等——會——兒——見,等——會——兒——見……”
車上其他的人聽見了,也紛紛跟窗外送行的人說:“等——會——兒——見,等——會——兒——見……”
你也對著遠方的家人喊著:“等——會——兒——見,等——會——兒——見……”
巴士起程了,你們喊得更大聲,直到窗外再也看不見送行的人了。你們才看著彼此的眼淚,破涕為笑。就這樣,這輛巴士變成了去郊游的交通車,只是要去遠方踏青,一會兒就回來。
選自《感動中學生的100篇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