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雨靈兒

夏日的午后，我坐在籃球場附近的臺階上翻著語法書，偶爾抬眼望向場中那個奔跑跳躍著的藍色身影。我有點奇怪，籃球場明明有那么多的男生，可為什么我每次抬眼看見的都是他呢?

籃球場后面就是四百米一圈的操場，陸續(xù)有人穿過操場中間細密的雜草跑過來，我略一側身，眼角就瞄見一個正繞著操場埋頭跑步的白色身影。

那是個高高瘦瘦的女生，穿純白色的運動衣．扎馬尾，汗水沿途灑在操場周圍的雜草里，在陽光的反射下盈盈一片。

我看見籃球場上正準備投三分球的敖俊濤驀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直愣愣地盯著那個女生，直到她目不斜視地從他面前跑過。

我忽然就覺得難過起來，我把手里的語法書“啪”地一聲合上，氣鼓鼓地就沖籃球場里喊，“揚盛你給我出來！我熱死了去吃冰啊，”

一身白襯衣的揚盛慢悠悠地從籃球場踱步到我身邊，斜著眼睛橫我，“我說大小姐啊，這太熱天的，你怎么火氣還這么大啊?”

“你管我!”我惡狠狠地兇了揚盛一頓，然后乘敖俊濤還沒回神的當兒，拖著揚盛就跑了。

我和揚盛面對面地坐在學校附近的冰吧里，我一邊用勺子使勁戳著碗里硬邦邦的冰塊，一邊怨氣十足地向揚盛抱怨敖俊濤打球時的三心二意。

“你說嘛，敖俊濤打球就打球吧，怎么看到人家跑到這邊來就走神了啊，他這樣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得了吧余小號，你就別在這兒嫉妒人家了?！睋P盛懶洋洋地打斷我的話，“明知道敖俊濤喜歡喻曉號那種類型的，你沒事還去湊什么熱鬧?！?/p>

我仿佛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從頭到腳都濕了個遍。

我就是喜歡敖俊濤啊有什么辦法，可為什么他可以喜歡那個運動健將喻曉號，卻不能喜歡我這個功課狀元余小號呢?

我大口大口地埋頭吃冰，感覺冰塊融化了又從眼睛里流了出來，澀澀的。

我的名字叫余小號。多余的余。渺小的小。號角的號。

我跟全校有名的運動健將喻曉號不同，我長得沒有她漂亮，人緣也沒有她好，我不會在人前巧舌如簧，也不會在跑道上奔馳如劍，我只能很偶爾地在光榮榜前面幾位看到我自己的名字，余小號，念起來和喻曉號同音的名字。

我無比討厭的名字。

若不是那次期末考試，我也許這輩子都不會和敖俊濤喻曉號有任何的交集。

是關系到下學期分文理的重要考試，我的座位被隨機安排在最后一排，拿到試卷后我便開始認真地努力答題，眼角卻瞄見左邊相隔一個座位的陌生男生正悠閑地在試卷上畫畫。

真是奇怪的人。我這樣想著，繼續(xù)心無旁騖地答題。

不算很難的題目，我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四十分鐘就寫完了答案，我剛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低頭就看見從左手邊遞過來的答題卡，上面除了名字外空白一片。我啞然地轉頭一看，左手邊的男生正用口型沖我說話。

拜托了，幫忙涂下答案。

是眉目英俊的男生，睫毛纖長雙眼明亮，從鼻梁到下巴的線條干凈而流暢，笑容誠懇略帶討好，卻是說不出的英俊。

只一眼，就怦然心動。

我心甘情愿地將答案全部填了上去，然后在心底牢牢記住那個姓名欄里飛揚跋扈的名字，敖俊濤。

考試結束，敖俊濤沖我說了一聲謝謝后拿起書包就往教室外跑，我一時激動也跟著跑了出去，結果卻一頭撞上別人，那個“別人”用一種幸災樂禍的表情望著我說，“拜托余小號，追男生也不用追錯人吧?！?/p>

這個人就是揚盛，敖俊濤的鐵哥們揚盛，也是嘴巴無比壞的豬頭揚盛。

揚盛告訴我，敖俊濤喜歡的人是喻曉號，那個全校都有名的漂亮女生喻曉號。然后他盯著我的粗布襯衫和牛仔褲，用一種下結論的口氣對我說，“余小號同學，我不介意你這樣從敖俊濤GF的候選名單內(nèi)直接PASS掉?！?/p>

于是我狠狠心，花了一個月的零用錢將一頭亂糟糟的頭發(fā)拉直，然后到“淑女屋”買了N條有著粉色蕾絲的公主蓬蓬裙，在敖俊濤面前抱著一堆語法書裊裊而過，非常有那種傳說中的淑女氣質(zhì)。

可惡的是，敖俊濤對這樣的我連看都不看一眼，他的眼里，只有那個高高瘦瘦白白凈凈的喻曉號。

沒有余小號。

運動會的時候，老師讓我去各個班收集運動項目報名表，翻到喻曉號的資料時，我看到她的名字后跟了長長的一大串項目，其中最醒目的，就是女子一千五百米長跑。

我咬咬牙，毅然在女子一千五百米長跑后面也寫上了我余小號的名字。

揚盛看著我整理出來的運動項目表嘴巴張得可以放下一個雞蛋，他顫抖著食指指著女子一千五百米后面我和喻曉號并排的名字，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看什么看，難道就準她喻曉號跑一千五，不準我這個余小號跑一千五??！”我惱羞成怒，一把搶過揚盛手中的項目表。

“不是，我只是懷疑你能不能跑完全程，平時從沒看過你跑步的樣子……”揚盛眨眼作疑惑狀。

哼，這算什么，我只是想讓敖俊濤知道，她喻曉號能做到的，我余小號一樣能做到！

運動會當天，女子一千五百米賽跑意外成為最受人矚目的運動項目，我傻傻地拉著揚盛的袖子問他為什么，結果遭到該同志的一白眼?！斑@還用說啊，名字同音的兩個女孩子比賽，是人都會好奇的吧?”

原來是這樣。我隱藏自己心底的失望，微微抬眼，敖俊濤英俊的側臉立刻躍入眼簾。

暗中悄悄地想，如果敖俊濤能看到的話，那也不錯。

起跑時，喻曉號就站在我的旁邊。站在跑道上做熱身運動的時候，我看見喻曉號不時用眼角瞄我，神色復雜。我有些氣憤地低下頭去，哼，大概是在心里對我表示不屑吧。

一千五百米。繞著一圈四百米的操場要跑三圈半。從來沒跑過如此漫長路程的我，心底不免有些忐忑，一旁的喻曉號倒是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看得我不免暗自生氣。

然后，比賽開始。

第一圈下來我還勉強撐得住，第二圈就已經(jīng)有點不行了，眼看喻曉號輕松從我身邊超過去，我氣得大腦發(fā)暈，提起一口氣閉上眼睛就往前沖。第三圈，已到達極限的我腿一軟，身不由己地一頭栽下去。

天旋地轉。我看見敖俊濤，看見揚盛，他們的臉短如咫尺，卻長如天涯。

我的胳膊突然被人從身后抓住。

我反頭，看見喻曉號被瞬間放大的堅定的臉。

她伏在我耳邊輕聲說，余小號，你不要再逞強了，我不喜歡敖俊濤的，我誰也不喜歡。余小號，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的好成績么。余小號，你能和我做朋友么？

是的，是的。我始終追不上喻曉號的奔跑速度，我陷在對喻曉號的妒忌中無法自拔，我變成了一個連我自己都討厭的女生。追不上，追不上。

我和喻曉號是并肩沖破終點的。

揚盛笑嘻嘻地跑過來扶我，他說余小號，想不到你們還蠻行的嘛。

我伸手打了一下?lián)P盛的腦袋，我說哼，別小瞧我余小號的奔跑速度。

余小號，喻曉號。

這一次，我沒有轉過身去看敖俊濤遠在天涯的英俊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