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娜在20歲時認(rèn)識了秋原,那是在大學(xué)里的一個晚上,秋原拉著文娜的手,繞著學(xué)校的情人湖畔走完了一圈,然后望著她的眼,用夜風(fēng)一般柔和的聲音道:“做我女朋友,好嗎?”
文娜只覺得臉上像高燒時一般發(fā)燙,手腳卻像休克病人般地冰冷,自幼就受到父母嚴(yán)格管教和學(xué)校老師“不許早戀”的循循善誘,她一直老老實(shí)實(shí)學(xué)習(xí),直到她度過了20個春秋,才有人在耳邊對她說出如此的話,她好像突然喪失了語言功能,發(fā)不出聲音來。沉默就是允許,就是縱容,于是在夜色的掩蓋下,她略顯慌亂地接受了平生第一個同齡異性的吻。第一次,感覺還可以吧,但也沒有達(dá)到言情小說中描寫的被“電”的極度境界。也許,第一次不熟練,試幾次就好了……她想著,只覺得耳根都熱了起來,連忙拋開這個念頭,臉上卻甜甜地微笑。
可是結(jié)果卻令她失望了,兩次、三次,仍然沒有理想中那種感覺,甚至達(dá)不到第一次那樣的境界。天啊,第一次,難道也就是最好的一次嗎?最好的一次就那樣嗎?她不停地想,不停地努力嘗試著,但還是灰心下來。
“不要!”終于有一天,她推開了秋原湊上來的嘴,滿臉的不快。他奇怪地問:“你是我女朋友啊,我不能吻你嗎?”她猶豫了好久還是說了:“不要,我不喜歡你親我,感覺好平淡,好像不是邪種愛人接吻的感覺,第一次還行,以后都不行了。”
“噢,什么事都是剛開始的時候新鮮,多了就不覺得了,不是嗎?”秋原很快找到了解釋,“感覺平淡?好啊,你沒聽說過夫妻的感情就是平淡如水嗎?呵呵,看來我們是天生的夫妻相呢!”
文娜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話來反駁,她雖然讀至大學(xué)本科,以后還可能會擁有碩士、博士的文憑,但關(guān)于愛情方面的知識,卻是可憐得連小學(xué)水平都不到。
“也許真的就是那樣吧,什么事都是描寫著比實(shí)際經(jīng)歷的好?!彼龘u搖頭,接受了這個沒“電”的現(xiàn)實(shí)。
時間于是就這樣平淡地過了兩年,他們都畢業(yè)了,都找了份滿意的工作,有感情,又有了經(jīng)濟(jì)基礎(chǔ),身邊的朋友都在不時打聽他們的婚期——這也確實(shí)是順理成章的,如果沒有葉歸帆的出現(xiàn)。
葉歸帆對文娜的喜歡之意就像大型戶外廣告牌般誰都看得到,而他那股追求的毅力更讓人折服。雖然明知文娜已經(jīng)有男朋友,而且結(jié)婚已快進(jìn)入倒計時階段,葉歸帆卻仍然不依不饒:“只要沒結(jié)婚,就有機(jī)會!只要有百分之一的機(jī)會,就要付出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面對文娜的多次拒絕,他毫不氣餒地說出上述的話,理直氣壯,意氣風(fēng)發(fā)。
葉歸帆的努力終于有所成效,文娜心里筑起的堡壘再堅固,也在葉歸帆火炮般的猛烈攻勢下有所松動——在一個舞會上,當(dāng)他想吻她的時候,文娜猶豫了一下,終于沒有像往常一樣做出拒絕的動作。
“他付出了這么多,對我這么愛慕,讓他吻一下,就一下,也算是對他的報答吧?!蔽哪冗@么想著,于是接受了平生第二個同齡異性在自己唇上的吻。
他們相吻了一分鐘,文娜突然推開葉歸帆,急急忙忙地沖出舞廳,像只受驚的兔子,毫不理會背后葉歸帆的呼喚。
她回到家,對著鏡子,還可以看到自己的胸脯在上下起伏著,她只覺得又后悔又害怕。世間的事大多因一念之差而起:一念之差,文娜接受了葉歸帆的吻,她感到有可能因此而失去秋原——很有可能,極有可能。
那個吻,她本來只想當(dāng)作一種禮儀進(jìn)行,就像西方紳士在小姐手上的吻,基督教徒在教皇腳趾上的吻。輕輕一碰,即完成??墒撬脲e了,從他們的嘴唇相碰的第—秒鐘開始,她就知道自己想錯了。
在那一分鐘里,她完全被“電”暈了,聽不到舞廳里人聲的喧嘩,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葉歸帆和她在相吻著,以前讀過的無數(shù)愛情小說里的字句像地下的泉水一樣噴涌出來,團(tuán)團(tuán)包圍了她。她在心里欣喜萬分。
可就是這萬分的欣喜,現(xiàn)在卻令她在鏡前萬分害怕。她一直都把秋原視作理所當(dāng)然的愛人,并且正在準(zhǔn)備與之結(jié)婚,可是與葉歸帆的這個吻卻使她不得不重新考慮她和秋原——他,真的是我的“愛人”嗎,我對他,真的算是“愛情”嗎?
答案其實(shí)是顯而易見的,根本用不上多考慮。正因?yàn)槿绱?,她才害怕,她甚至不敢去想那個答案,只好努力地將之按在心底深處,不去觸碰。
三天后她終于精疲歷盡地躺在床上,任由那個答案在自己腦海里肆虐。她把頭深埋在被子里,可屏蔽了外界的噪音只會讓心里面那個呼聲更加嘹亮:“離開秋原吧,葉歸帆才是你的愛人!”
文娜獨(dú)自支撐了幾天,終于無可奈何,她不敢去征詢父母的意見,更不敢去跟秋原說起,這萬般愁緒,她只能和好友去傾訴。
“你和秋原親吻時沒有感覺嗎,真的嗎?”女友聽了一臉的愕然。
“是的。但與葉歸帆就有?!蔽哪鹊吐暤馈郧皬臎]對別人說起和秋原的這件事,總覺得太過隱私了?!翱晌铱茨銈兤綍r在一起挺好的啊?”女友還是不信的樣子?!皼]錯,我和他的思維方式、性格有很相似之處,有很多話說,他也很愛我,可是——和他接吻就是沒那種感覺,像吻一座雕塑一樣。”文娜索性都說出來了。
女友搖搖頭:“沒用的,那都是沒用的,愛情首先是講感覺的,感覺不對,說話做事那些都沒用的。如果--把愛情比做一棟大樓,那么那種感覺,美好的感覺就是地基!”文娜聽了直嘆氣,女友這么說,算是在秋原的“死刑判決書”上簽了她自己的名字了。她不死心,又去問其他的朋友,答案都是大同小異。
“可他真的和我挺相合的,大家說話、做事常??梢韵氲揭粔K去?!彼裏o力地申訴?!澳愕耐?、工作上的同伴和你夠相合吧?都是干同樣的工作,在同一個公司,說話做事也是常常想到一塊啊?你能把他們當(dāng)愛人嗎?”反駁者毫不留情。
“可他真的是很愛我,對我很好啊,就因?yàn)檫@么個原因而放棄他,對他很不公平的。”其實(shí)這也是最令她下不了決心的一點(diǎn)。
“他也許對你很有感覺,確實(shí)是真的愛你,但問題是你對他沒有感覺,你不是真的愛他,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這樣的結(jié)合有什么意思呢?還不如早早分開?!迸堰@樣分析著。
“每個人都是自私的!你真有那么無私,為了滿足他的愛,而放棄自己一生最美好的愛情嗎?”女友不屈不撓地勸她后,又總結(jié)性地說:“感覺不是萬能的,但是沒有感覺,卻是萬萬不能的!”
她終于有了個決斷。她約秋原回到校園里,在他們初吻的湖邊。他見了她好興奮,吻她——還是那種平淡的感覺?!白罱苊Π?找你老說沒空?”這些天文娜老是以工作繁忙為由謝絕了秋原的約會,“你真浪漫,在我們快結(jié)婚之時重游故地!”他一臉的喜悅,又想去吻她。
她輕輕推開了,面無表情道:“我找你來,是想說件事。”
講完了,秋原的臉上,三分的驚訝,三分的悲傷,三分的不能相信。“可我吻你很有感覺啊!”半響他才不甘心道?!拔抑滥愫軔畚?,你對我很好,也沒有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你沒有錯,可我對你就是沒有那種來“電”的感覺,以前只有你一個人吻過我,沒有比較,我以為這就是愛情了,但現(xiàn)在有了比較,我不可能還那樣認(rèn)為,對不起,可是我還是要放棄你。文娜說著,只覺得幾分傷感愁緒爬上心頭,扭轉(zhuǎn)了臉,背對著秋原,怕淚流出來。
秋原終于嘆出一口氣來:“難道愛情,真的要那么講感覺嗎?”“是的!”文娜轉(zhuǎn)過頭來回答,可馬上又扭過去,不想給他看到臉上快速流下的淚。“我走了,你,保重!”她嗚咽道,小跑著離開。
“問世間,情為何物……”她問著自己。臉上的淚,流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