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剛
10多年前我去瑞典學習,在南部小城隆德住過一段時間。一個大雪紛飛的夜晚,房東諾迪魯斯帶我去參加一個活動,他用生硬的英語告訴我是“學習小組的討論會”,從這位匈牙利裔退休老人口中聽到“學習小組”這個詞,我感到十分新鮮,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國內(nèi)。
在瑞典參加“政治學習”
我和諾迪魯斯來到社區(qū)圖書館的咖啡廳時,已經(jīng)有七八個小組成員坐在那里了,他們看上去都像是退休的老年人。在北歐寒冷的冬夜里,這些老人一邊喝著熱乎乎的咖啡,一邊興致勃勃地議論著什么,有人還不時地在筆記本上做些記錄。
當晚的話題為東西德合并,是當時歐洲的大事件,對像諾迪魯斯這樣上世紀50年代移居瑞典的東歐移民來說,自然有著十分重要的意義。據(jù)他講,他們是在讀了報紙上的相關(guān)新聞和評論,做了一番學習后才來這里參加討論的。這些老人經(jīng)常在一起練習繪畫、欣賞音樂,“政治討論”也不少,主要是國際、國內(nèi)和當?shù)氐囊恍┱?、?jīng)濟問題,新近討論的還有稅收政策的調(diào)整、社區(qū)新建圖書館等問題。
起初,我以為這樣的學習不過是一些退休老人為了解悶,就像中國的老人常會聚在一起打麻將一樣。后來我才了解到,像這樣的學習小組并不只是在退休老人中才有,在諾迪魯斯居住的那個社區(qū)還有不少,幾乎各個階層、不同職業(yè)和年齡段的居民都有自己的小組。
這些分布在基層的學習小組能對國家政治產(chǎn)生什么樣的作用呢?這是我當時立刻就想到的問題,并就此間過諾迪魯斯。他說:“通過討論,我們對這些問題有了更清晰的看法。在現(xiàn)代社會中生活,了解國際、國內(nèi)大事是一個公民最基本的責任。尤其對一些涉及切身利益的問題,如果大家都持相同的意見,政府就要采納.就會改進?!敝Z迪魯斯的這番話讓我對“政治學習”這個詞有了不同的認識,也對普通瑞典人的公民意識有了新的了解。
后來,我還參加過多個學習小組的聯(lián)合活動。比如,1994年,瑞典準備就是否加入歐盟舉行公決,社區(qū)請了專家給一些學習小組講加入歐盟對瑞典帶來的機遇與挑戰(zhàn),然后分開各小組進行討論。演講會前,我曾擔心這樣重大的國家政治性話題對普通民眾是否有吸引力,結(jié)果發(fā)現(xiàn)100多個座位的圖書館會議廳竟座無虛席,連走道上也站滿了人,各個年齡段的人都有。國家大事在這里成了每一個普通公民希望了解的事情,而民眾的參政議政水平也通過小組的討論逐漸提高。
瑞典約有30萬個學習小組,可謂遍地開花。參加學習活動通常是免費的,大部分費用由中央和地方政府撥出。學習小組不僅普及了科學文化,使瑞典變成一個幾乎沒有文盲的國家,而且“公民教育”和學習小組這樣的方式奠定了“草根民主”的基礎(chǔ)。
民主教育“從孩子抓起”
瑞典還特別重視通過中小學教育培養(yǎng)下一代的民主意識。1950年,瑞典國會通過教改法案,要求全國實行統(tǒng)一的9年制教育,所有課程的核心內(nèi)容必須圍繞“公民教育”展開,從根本上改變了過去以知識教育為主的教育體制。中小學教育最重要的任務(wù)被確定為讓孩子們養(yǎng)成良好的生活習慣和民主意識,為成為一個合格的公民打好基礎(chǔ)。這一變革被稱為典型的社會民主黨的“社會工程”。
瑞典的中小學都開設(shè)“公民教育”課,主旨是對孩子進行“民主意識的培育和民主技巧的培訓”,讓他們“從小就學會通過積極參加討論來提高自己的參政議政水平”。一位15歲的華裔女孩曾對我說,瑞典學校與中國學校最大的不同是:瑞典的學校更像是個開會的地方,很多課堂上的問題和學校的事情都是大家坐在一起討論。其實,在社民黨政府當年推行的教育改革政策中,學校明確地被定位成“會議場所”。而“公民教育”就是要通過這樣的“會議”,幫助孩子們學會聽取不同意見,學會合作與妥協(xié),了解并適應民主程序。
那位中國女孩說,她剛轉(zhuǎn)到瑞典上學時,覺得這里真好。書本、鉛筆等所有的學習用品都是學校發(fā)的,不要錢,連中午吃飯也免費??衫蠋煾嬖V他們,世界上沒有免費的午餐,這是因為你們的爸爸媽媽早就交了稅。很多瑞典學生聽了老師講的稅收知識,有了公民意識,覺得這些都是應該得到的,就感到不滿足,不斷地提出新要求。比如,有人提出。交了那么多稅,怎么連本地圖冊都不發(fā)。后來.學生會把大家的意見反映給了校方,沒過多久,學校就給每人發(fā)了一本厚厚的地圖冊。
在瑞典的中小學里,學生會的影響力很大。比如,瑞典中小學都提供免費午餐,如果學生們對飯菜不滿意,就可以通過學生會反映。除此之外,學生會還可以對教學計劃和學校的開支項目提出意見。瑞典教育法規(guī)定,校方必須就這些問題聽取學生和家長的意見。在一些小學,甚至二年級的學生就開始學習如何通過定期填寫意見表來表達自己的看法。
瑞典的中小學每個班都有班委會,每個年級和學校都有學生會,每次會議都要按民主的程序來進行,學生輪流擔任會議主席。會議要有記錄員,老師與同學平起平坐,以一個普通與會者的身份參加討論,發(fā)言時要舉手,最后做出決定也是少數(shù)服從多數(shù)。討論的內(nèi)容既有國際問題,也有國內(nèi)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的話題.關(guān)于學校建設(shè)和小區(qū)發(fā)展的話題更是十分常見。瑞典的民主教育“從孩子抓起”,公開、透明、平等,學生從小就開始接觸這些民主的基本運行規(guī)則,并學會了通過討論來表達自己的看法,進而達到民主協(xié)商的目的。
“草根民主”有榜樣的魅力
在許多西方學者眼里,瑞典的“草根民主”有著榜樣的魅力。2000年的一項調(diào)查表明,大多數(shù)瑞典教師和家長認為,瑞典教育最成功的地方就在于讓孩子們從小學到民主的基本含義與規(guī)則。對28個國家的14~15歲學生的調(diào)查表明,瑞典學生對民主的理解僅次于北歐國家芬蘭,名列第二;90%的瑞典學生對學生積極參與并影響學校的決策持肯定態(tài)度;絕大多數(shù)瑞典學生能正確認識選舉權(quán)、男女平等、種族平等問題,視“平等”為民主最重要的元素。瑞典的學習小組活動更成為許多國家學習的榜樣,直到今天,仍有不少發(fā)達國家派人去瑞典研究學習小組的模式。
瑞典學者阿爾瓦1939年訪美時,曾就瑞典的“公民教育”發(fā)表過題為“為了民主的教育在瑞典”的演講。她在演講中講述了如何通過“公民教育”,幫助公民更積極地投身于民主政治的實踐。她說,民主社會與其他類型社會的重大區(qū)別就是民眾是否能積極參政議政。推動民眾廣泛參政是社民黨用來打造自己社會基礎(chǔ)的指導思想。瑞典正是通過學習小組的模式達到了一個更廣泛的民主,在這樣的民主中,公民最主要的職能不是為了他們的選擇而出現(xiàn)在投票站,普通公民從參加學習開始,到服務(wù)于各種社團和地方政府,從基層的各個方面積極地參與社會活動。所有的瑞典工會和社團領(lǐng)導人,甚至議會的代表和國家領(lǐng)導人都是從這樣的“草根教育”中走出來的。
阿爾瓦認為,瑞典的民主教育是瑞典得以成功的奧秘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