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宇
父親帶我去大學(xué)報到。父親十分小心,幾乎每隔10分鐘就會查看一下縫在褲腳里的錢是否還在,也不和陌生人說話。盡管如此,錢還是丟了。
回憶起來應(yīng)該是在公交車上,因為只有半小時就到學(xué)校了,父親很興奮,就放松了警惕。緊挨父親坐的是個和我一般大的小伙,和父親聊得很投機。下車時他幫我們搬了行李才離開。事后想想,他是在那時候趁亂下的手。
父親快哭出來了,找了一下午,沒有奇跡出現(xiàn)。晚上,父親一頭趴在桌上哭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出去了,中午回來發(fā)現(xiàn)父親不在。正疑惑著他會去什么地方,兩個旅客的談話飄進耳朵:“那老頭真傻,人家好不容易得手了,怎么可能把錢還給他呢!”
我忙出門找,在昨天下公交車的地方圍了很大一圈人。撥開人群,父親竟然在里面。他筆直地站在那里,腳前是一張白紙,上面有他歪歪扭扭的毛筆字:孩子,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苦衷,可這錢對我太重要了,請你把錢還給我,叔可以換種方式幫你。
我覺得難堪至極,搶上去收了他的紙,數(shù)落著:“用腦袋想想,小偷要是會把偷來的東西還回去,他靠什么過活!”父親卻說:“哪有人生下來就是壞的,人家一定是遇到困難了。就像我,現(xiàn)在我還想去偷去搶呢?!?/p>
父親又去車站,仍不說話,紙上換了內(nèi)容:我老家在四川農(nóng)村,很窮。為了送娃上大學(xué),我跑了東家跑西家,才湊足了5000塊。
簡直不可理喻!小偷或許早將錢財揮霍一空又換了地方;而父親,還那么執(zhí)著地相信著“性本善”。
第三天,學(xué)校了解了我的情況,同意緩交學(xué)費。我把消息告訴父親,并勸他回去,因為再在這里耗下去,連回家的車費都不夠了??筛赣H的犟脾氣上來,怎么也不肯,他照例像棵樹一樣站在烈日下,紙上又有了新內(nèi)容:學(xué)校同意了我們緩交學(xué)費,我和兒子就有時間去掙錢了。所以我也不是急需這筆錢,但還是希望你把錢還給我,因為畢竟這不是你的勞動所得啊。那時已經(jīng)開學(xué),我也沒有過多的時間來干涉父親。我想,他自己會死心的。
果然,一周毫無消息,父親身上只剩下30塊錢了。他不得不回家,最后一次蹲在那里,不抱任何希望的他在紙上寫了很多:孩子,這一周我花光了所有的錢,明天一早就要回去了。我之所以在這里等這么久,是因為那天在車上我和你交談過,我覺得你是一個好娃,做這種事肯定是有難處的。
由于路費不夠,除了火車,父親得步行一長段路,待回到家,已是4天后了。母親迎出來,手里揚著一張5000塊錢的匯款單。
幾天后父親收到一封簡短的信:叔,對不起,拿了你的錢,良心很不安。從學(xué)校問到地址,早早地退還給你了。很羨慕你兒子考上那么好的一所大學(xué)。我父親很早就去世了,沒人管我,就學(xué)壞了,我會改的。謝謝你。
父親把錢和信都寄給我??戳诵?,我的眼眶濕了,為父親對人的信任,為小偷的迷途知返——我感到了一股來自心底的感動與溫暖。
(摘自《武漢晨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