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和北京在經(jīng)濟和文化上強烈競爭是正常的,即使是喜歡對方,也一定不說出來。就像一對彼此仰慕和傾心的戀人,為了某種虛幻的尊嚴不肯對對方屈就和主動示愛
上海和北京是全世界最具活力的兩個城市??墒莾蓚€城市間人的芥蒂總是不能消除,一方總是瞧不上另一方。
作為在上海工作的北京人,我對此自然深有體會。我在北京請上海朋友,來北京玩吧。他們說,北京有什么好玩的,有事就過去好了,不多待,氣候太干燥,風沙也很大。
在上海請北京朋友,來上海吧,很多小資的地方喲。他們說,上海就是小家子氣,這樣吧 ,我一早過去,辦完事晚上就回來。
我的一個德國朋友感慨,北京上海之間的飛機,經(jīng)常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波音747,在我們柏林和慕尼黑或者法蘭克福和斯圖加特這些航線,從來不會有這么大的飛機的。美國朋友也說,紐約到芝加哥,費城到舊金山,不用這么大飛機。
我不知道每天有多少人來往于上海和北京之間,單從航班的密集度,總在加開的各種快速列車,可以看出兩個彼此不喜歡的城市之間不可避免的充分交往。
即使這樣,他們彼此還是不把對方當回事。我是幾乎每周都來往于京滬的人,飛機上總能見到當天來回的商務(wù)和政府人士。有一次碰到一個上海熟人,下飛機我見他兩手空空,就寒暄說你行李托運了吧。他說我沒有行李。我說你的包呢?他說帶包干什么,我下午就飛回上海了。
我敢說,一定有很多經(jīng)常往返京滬的上海人沒去過北京故宮,也一定有很多經(jīng)常往返于京滬的北京人沒去過外灘。當然,大家也不是僅僅不重視對方,而是想反正以后機會多著呢。
但問題在于,上海和北京在經(jīng)濟和文化上強烈競爭是正常的,但是在競爭中雙方還樂于揭對方的短,看對方的笑話。另外,即使是喜歡對方,也一定不說出來,就像一對彼此仰慕和傾心的戀人,為了某種虛幻的尊嚴不肯對對方有一點屈就和主動示愛,結(jié)果就是雙方都繃著,卻錯過了許多美好的機會。
去年有朋友在上海請我去聽一個12把德國大提琴演奏會,12個男人拉大提琴,連我這所謂熱愛古典音樂的人都覺得枯燥。曲目也比較生澀,搞不清到底是完了,還是段落的停頓,觀眾就鼓掌。鼓得好像不對,樂手有些茫然,后來音樂一停大家就鼓掌,樂手們笑了,干脆起立,與大家一起鼓掌。在我看來,那是一個以輕松幽默的方式化解文化障礙的典范。一個美好的夜晚。
可是過了幾天,北京一家很有影響的媒體就登了一篇評論,說是上海的觀眾應(yīng)該提高音樂素養(yǎng),在一個12把大提琴演奏會上亂鼓掌,讓德國音樂家甚感驚奇和尷尬,等等。文章在網(wǎng)站上轉(zhuǎn)載,又引起北京人和上海人一輪新的口水戰(zhàn)。
總的感覺是,北京人嘴皮子比較厲害,上海人比較含蓄。上海人在文化辯論上說不過北京人,于是就悄悄地干,最后嚇你們一跳:你不喜歡我們上海,可我們上海就是越來越好。
我有一個北京作家朋友,人特好,就是總寫文章諷刺上海,什么殖民地文化啦,虛偽的浮華啦,等等。今年春節(jié)發(fā)短信拜年,我說你什么時候來上海,咱們好好聊聊上海的文化,很真誠的。結(jié)果人家回一短信,說上海有啥好聊的,還是祝你新春快樂吧。我這么被人拒絕感覺特堵得慌。
不久前北京的兩個女生來上海,我精心選了外灘18號,訂了靠窗的桌子,跟她們吃飯。席間望著外灘和黃浦江對岸明亮的燈火,大家紛紛感慨說上海真的很美。吃完飯,我們又去外灘散步,她們拿出相機拍個不停。
最后我們又坐在江邊的意大利冰激凌店,吃過美點下臺階走過著名的黃埔公園,在門口我指著不遠處說那就是有百年歷史的外白渡橋,橋下就是蘇州河。她們說上海真的是很有味道。
用車把她們送回酒店,下車前其中一個女生嘆了口氣說:“可是我怎么就喜歡不起來上海呢?”